第一百四十六章 雲臂狂瀾萬象現
獨孤血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跳一個猛縮,耳邊是一陣嗡鳴。兩道的明燈恍恍惚惚,若有似無的失重和眩暈讓他感到疲憊。
怎麼回事?獨孤血就,甩甩頭,正氣凝神,探知此處沒有其他人的呼吸,但還是不敢掉意輕心。
“宏……”一聲來自亘古的長嘆裹挾着威壓朝獨孤血撲來。這次的聲音非常清晰,甚至能夠感受到這其中的沙啞。
“你是誰!?”這聲嘆息綿長繚繞,分辨不處從何而來。獨孤血調整身形,他現在有傷在身,這不知為何物的東西若是現在攻擊,他恐怕是沒有活路。
兩道邊的明火到了盡頭,兩團金色的微光浮現在眼前。
“空—————空——————空——————”強勁的威壓如同大浪大江鋪面而來,明火由近至遠逐次熄滅,空氣互相摩擦擠壓,獨孤血承受不住這樣的威壓,內里氣血翻騰,太陽穴凸凸直跳,背部好像有萬斤重,壓得他直挺挺跪了下來。
黑暗之中,他只能用秋痕劍支撐自己,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噗——”一口血噴出來,七竅出血令他此刻更加狼狽。他感受到,自己跪下的位置生生被壓低了三寸。
腹部的槍傷又冒出血,他看不到的是,液狀的鮮血在空氣中以一個極其扭曲的溪流狀態,慢慢接近那兩團金色的微光。
血附着在光團上,像是龍首上的點睛之筆,漫天的威壓頃刻間褪去,獨孤血身體一輕,倒下失去了意識。
金色的光帶着絲絲寒氣,包繞着獨孤血的身體,一團更為濃烈的寒氣直接鑽入他的槍傷里,癒合他傷痛。但極寒之氣的療傷本就帶着極致的霸道,獨孤血的身體一陣陣痙攣抽搐,癒合他的同時,也將每一寸肉骨生生掰扯歸位。
“我這是在哪?”獨孤血發現自己身處一團迷霧之中,而且自己身上完全沒有傷痛,連血都找不出一絲一毫。他現在靈台清明,內心毫無波瀾,身體像是輕盈許多,平白多了幾分平靜。
我不是在烈陽宗嗎?
眼前有一處微弱的光,他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上前去,找到它。
不知過了多久,他撥開層層霧氣,震撼了,“這……”眼前是一條看不到邊際的金色巨龍。剛剛微弱的光芒,是這龍的眼睛。
這龍有三隻角,每一根都散發著瑩瑩光澤,龍鬚粗長而有力,金色龍鱗就像層層鋪開的鋼甲,服帖地貼在龍身上。每一片龍鱗上都有暗紋流轉,逆鱗如刀,氣勢如虹。
這條巨龍雖然全身金光耀眼無比,但身上彷彿沉浮了數萬年的流年是不會令人看錯的。
正當獨孤血要發問,巨龍開口了,“主人……”粗重的聲音響起,“您終於找到我了……”
“老前輩,您恐怕認錯了,我……”獨孤血的理智告訴自己,自己大任在肩,沒有時間去耽誤。
“主人不急,您現在的身體傷痛深矣,就算您現在出去,也無濟於事。”獨孤血心下一驚,這金龍能看透我的內心?
話說,如果由別人來說這話,或許還能聽出嘲諷意味,但這金龍道出,只有客觀溫和的分析。
金龍的臉上彷彿出現了人類一般的笑容,“主人的血源自獨孤一族,我不會認錯。”它立起身來,換了一個姿勢“我本是獨孤家族的守護神,當年烈陽宗屠殺獨孤滿門,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這些年來,烈陽宗宗主將我囚禁在這裏,想要我臣服。”
金龍溫熱的鼻息噴發出來,獨孤血感受到和龍的血脈相連。
他上前想撫摸金龍的身體,卻發現手掌穿透了它,白色的光暈波紋般展開,金龍俯首看他,“主人,可我的靈魂已經打上獨孤一族的烙印,不會有半分扭轉,於是他便抽筋扒骨剃鱗,用刀劍割我血肉,煉化我的神識。多年來,我僅存於世上的,也不過一雙龍瞳和這一縷微不足道的殘魂。”
“老前輩,我籌備多年,就是為了今時的報仇雪恨,我的同伴還在外面浴血奮戰,請您讓我出去。”獨孤血一想到外面的兄弟們奮力拚殺,而自己卻悠閑地躲藏偷生,內心不得安生。
金龍明澈的雙瞳映射出獨孤血的影子,“主人莫急,現在,您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金色的龍鱗震顫,一片片離開金龍的身體,它們翻飛帶起狂風,變成一股股激進的氣流—————————
“我會死的!我要死了…我不想我不想啊啊啊啊!!!”
“烈陽宗今日就是你的劫難,哪怕我流干最後一滴血,我也要從你身上咬下一塊肉!”
“宗主究竟在哪裏?為什麼還不出現?這裏快頂不住了!”
“爺爺,你能感知到獨孤血嗎?”
“宵小之輩,不過爾爾。”
“爹!娘!孩兒不孝,沒能在最後陪你們……”
一道道言語迅猛地鑽進獨孤血的腦海里,他雙手抱住頭部,想要減輕這一聲聲碰撞。千萬條信息從四面八方竄來,有的是直接從人口中傳出,有的是從人心裏冒出來。
有勇士的肺腑之言,有小人的髒話,有期望明天依舊的垂暮老人,更有神深閨女子的哀怨………一字一句都代表着每一個人的心聲。
“啊啊啊啊啊啊—————————”獨孤血的大腦快要爆炸,負荷的信息量讓他無所適從。由近到遠,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海上的浪濤,一股腦地衝進神識,在他的腦海里狠狠攪動翻旋,撕碎他原有的自我。
眼前浮現出洛淺的音容笑貌,他好像聽見她輕聲喚了一句,“夫君……”他想伸手抓住那倒殘影,可到手的卻只是虛無,“我等你回來……”
猩紅的血和火光衝天而起,刀光劍影閃爍其中,他聽見嘶吼,聽見求饒,這是當年被烈陽宗滅門的場景。是他一聲難以忘卻,有時候都無法面對的一切—————“仇恨!仇恨!”
“俠,是什麼?”這是當初師父放他下山的最後一課。
“匡複社稷者為俠,劫富濟貧者為俠,救死扶傷者為俠。”
我,是誰?
好像有千千萬萬個答案,浪濤卷雪,鳥獸四散,山川相繆,滴漏時秒,人生數載。夫萬象森羅,不離兩儀所育;百法紛湊,無越三教之境。
“嗡————————————”洶湧的人言過後,是冗長的嗡鳴聲。獨孤血好似身處蒼茫,與天地融為一體,共生呼吸。他是眾生的俠,是丈夫,是父親,是弟子,是兄弟,是獨孤一族唯一的倖存者———今天,他要報仇!!!
“烈陽宗!殺!!!”獨孤血一個挺立,身上的血衣無風自動,為他平添了殺氣,黑暗中金色的龍瞳散發耀眼奪目的光彩,照亮他的雙眼。
“嘭———嘭—————”烈陽宗宗主的房屋猛烈震顫,梁椽倒塌斷裂,木屑橫飛。地面的裂痕從房內傳開,一股力量衝天而起,直接將房屋底部的花崗岩成片翻開,露出黑色的三角龍身。若有人觀測,這恐怕有十丈多餘深。
地上的南宮兮等人看着半空中的起浪和秋痕劍法,面上大喜,“是獨孤血!”
烈陽宗等人沒有廢話,手裏的攻擊越發狠利。
江長虹手中的刀以一個個非常刁鑽的角度削去,他刀刀攻擊孤劍聖的下盤。而孤劍聖拉開兩人的距離,多次運用步伐躲開。
兩人最後的戰線時長時短,孤劍聖本來實力不足四成,眼下的戰鬥只得用自己的身法保守攻擊。
而這邊的林兮玉更是在南宮馥的盲點放出許多帶毒的箭軸。她三兩個翻身,利用自己女子獨特的身法,用招招致命的劍攻擊南宮馥。
老爺子身體雖然硬朗,但所修習的是至陽之道,和林兮玉的女子為陰正好相剋相生。
烈陽宗的幾個小將又來了一波,其中有兩個是雙生子,兩柄大鎚撲面而來,南宮兮順着他們掄起的鎚子起跳,借他們鎚子的力在空中一個翻飛落至兩人身後。正要刺向一個人的背心,旁邊又有一把劍阻擋開來。
“找死!”南宮兮身邊的人被幾個小將擋在另一半,她隻身衝出來,自然討不得好。果不其然,那道劍橫劈直衝她的面門,向後彎腰趁着那人第二劍還沒到,右手便先行斬去。
背後的使雙錘的雙生子蓄完力又朝南宮兮砸來,她結束掉那人的性命,迅速單劍撐地倒立翻身,落地后,邁開步子,旋身貼地形成一道弧線,攻擊右手邊的人。那個人的速度不及南宮兮,但對危險的認知十分敏感。他趕緊蹲下身,於是南宮兮向上斜切,直接結束了左手邊人的性命。
蹲下的那個人臉上是不可置信,“呀啊啊啊啊!”他對着南宮兮一陣披風亂打毫無章法。
江長虹對戰南宮馥等人,尚還有一搏之力,可現在獨孤血滿血回歸,消耗恐怕耽擱不起。
半空中的獨孤血右臂空無,染血的袖子在空中翻飛,他周身包繞着一股股氣浪,壓抑的雲層裹挾着龍吟,一道道雲從天邊凝鍊,鑽入他的衣袖化成了右臂,他雙目鋥亮,用右手揮出秋痕劍法。
多年不用右手,此刻好像並沒有什麼影響,他的劍意帶着氣浪,沉重而又空無,萬物無聲無息。
之前他的劍雖然行雲流水,衝殺之力奔騰不息,而此刻,龍的眼睛被點上了一抹濃烈的色彩。劍法神形具備,你幾乎感受不到殺伐,但來自眾生的威壓,讓人喘不過氣。
他來這裏,是為了報仇,可現在,他身後不是他一個人,而是千千萬萬個被烈陽宗屠殺的黎明百姓,忠勇義士。
天空中烏雲翻生巨變,獨孤血好似整幅山水畫的核心,雷聲陣陣,無數道細小的電流被他的雲臂引導,化為一道道雷電銘文,附着在劍身上。
他雙手將劍舉過頭頂,“呀啊—————烈陽宗等人接劍!”
一條金龍從劍身中飛射而出,它的龍鱗上纏繞着電紋,吟嘯排空,空中動蕩不安的雲直接被分成兩半,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地上江長虹的瞳孔映射出巨龍的滔天聲勢,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