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宕霜雪 心不死怒目猙獰,塵埃定煙消雲散
待塵埃落定,劉坤帶人藉助繩索從山崖上緩緩而下,收拾殘局。祖剔也帶着所剩不多的步卒趕來清掃障礙。將滾木礌石、堆積的屍首及封路的碎石都清理出來,好再回師谷中,一舉奪下黑山寨。
身着鑲金大鎧的褚槐在一地屍體中顯得尤為醒目,劉坤上前推了推,又試探了下鼻息,確認其死亡,站起身朝祖剔揮揮手。
“祖兄,敵酋已然伏誅,此番便可順利奪下黑山寨了!”
祖剔聞得喊聲,抬頭沖他一笑,臉上笑意卻忽然凝固,瞬間色變。
“賢弟!快閃開!”
話音未落,劉坤已覺頭頂勁風呼嘯,狼狽得向側邊一滾,終究稍慢了些,後背被劃出一道長長血痕,疼得叫喊出聲。
褚槐後背中箭,站起身子已是勉為其難。這大刀雖重量不及王鐺的大斧,但少說也有五十斤。這般重傷之下,想要揮舞起來當真吃力。
一刀未能結果劉坤性命,刀刃重重砸在地上,有些磕卷了刃。褚槐怒目圓睜,神情頗有些猙獰,鉚足了力氣,掙得后心箭創迸裂,血流如注,才堪堪將大刀再度舉起。
只是劉坤此時不知是驚魂未定還是嚇破了膽,竟跌坐在地,愣愣地盯着褚槐怒容一動不動,眼睜睜看着屠刀再次在他頭上揚起。
眼看劉坤就要身首異處,作刀下亡魂,弓弦響動,一隻羽箭破空而來,又中褚槐前心,箭簇透體而出寸余。褚槐身形搖晃,強忍着想斬下這刀,終究力不從心,身死倒地。
那大刀卻從手上滑落,直落向劉坤,劉坤仍未回過神來。第二隻箭已出,直直擊在刀面,將大刀撞開,劉坤這才幸免於難,早已嚇得渾身癱軟,喘息不止。
祖剔快步跑來,伸手將劉坤從地上攙起,後者卻仍站立不穩。
“愚兄一時失察,致使賢弟險遭殺身之禍,愚兄之過也!”
“幸……幸得祖……祖兄神箭相救,愚弟……”劉坤張着口,哆嗦着,竟難以將話說完。
祖剔擺擺手,將他攙至一旁休息。一具屍體雙臂皆斷,身中數箭而亡,模樣極其慘烈,祖剔只瞥了一眼,便再無打量,喚來手下替劉坤包紮傷口。
清未提着鏨金虎頭槍走來,剛才的事他也湊巧看到,只是當時相隔甚遠,無力救援。
“那河間王府世子鷹犬已為我所誅。”
清未冷冷地看了眼還未止住血,疼得齜牙咧嘴的劉坤,將虎頭槍拄於地上。先前因其精準的戰略判斷還稍稍對其改觀了些,方才一看,這些個京城紈絝,縱然有些領兵征戰的天資,也註定上不了戰場。
“賢弟辛苦,為兄不善使槍,如此寶槍,當配賢弟才是。”
祖剔並未接過,清未也不推脫,前朝威侯名冠天下,繼承他的寶槍,確是件欣喜之事。
“大哥,不如由我帶兵入谷,一舉平了這黑山寨,免得再生枝節。”
“你與坤弟今日身先士卒,立下大功,不免有些勞累,這等收尾之事,還是由為兄去吧。”
祖剔見清未身上也是傷痕纍纍,先前換下的盔甲,連甲葉都已打爛,實在於心不忍。
“大哥那裏話,若你去工程,這千餘降兵何人收編?我軍傷兵何人來安撫?軍心士氣何人來整頓?”
祖剔張了張嘴,實在無法辯駁。
“也罷,便再有勞賢弟了,待為兄重整軍勢,便去接應你,此番攻寨兇險,當多帶些人手。”
“我軍此戰也傷亡慘重,我只需健卒八百,定可踏平此寨。”
“寨中守軍尚有千餘,賢弟如何……”
清未也不說話,後退半步,朝祖剔躬身一揖。
祖剔自然知曉他的意思,倘若清未多帶了兵馬,餘下的殘軍未必鎮得住這些降卒,到時又會橫生枝節。
“既如此,傳我軍令,軍內各伍長什長,皆受蕭賢弟調配!”
“愚弟告退。”
清未轉身提兵去了,不曾注意身後有一滿身灰塵,遮掩不住俏麗容姿的女子,跟着那些隨營婦女救治傷員。瞧見清未,剛想揮手招呼,卻只能望着那道遠去的背影愣愣出神。
遠遠聽到谷外峽道忽然殺聲震天,徐績便暗道不妙,待發現有一隊兵馬行至寨前,心中為之一緊。至看清領頭之人,眉清目秀,雖着錦袍,一身明光鎧卻坑坑窪窪,無一完好之處,似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那青年將一物件用錦囊包着,奮力一擲竟扔上寨牆。徐績心中一突,腳下踉蹌跌倒在地,仍連滾帶爬撲向那錦囊。打開一看,乃一滾圓物什,好似首級一般,滿是鮮血。
看清容貌,徐績匍匐於寨牆,哀嚎不已。
“大當家!兄弟們還指着在你麾下過上好日子呢!大當家啊!”
“爾等主事之人已伏誅,還不速速投降,打開寨門迎我朝廷義師,尚可從輕發落!”清未厲聲呵斥。
望樓前兩個嘍啰下意識就要去開門投降,被徐績喊住。
“大當家平日裏待你等不薄,如今大當家遇害,你等不想着報仇雪恨,卻如何還要開門投降?”
“軍師!大當家都死了,憑我們,還能擋住朝廷大軍嗎?”
“什麼朝廷大軍,你往下看看他們還剩多少人,就這些人難道還能攻破我黑山寨大門不成!”
“可即便此次守住了,往後我黑山寨又如何在北境立足?怕是不出幾日便要被無數仇家找上門來。”
嘍啰這些話取得了黑山寨中一些人的共鳴,與其在此等死,倒不如投了官軍也好搏些功名。至於說大當家的恩情,,可大當家平日裏生活也是窮奢極欲,不曾虧待了他自己,如今身死也只能說時運不濟了。
一時間寨牆上竟還產生了些騷亂,清未梟下褚槐首級,扔上城頭,原本只是想給個下馬威,打擊一下士氣,不曾想還有這等意外之喜。
趁着騷亂,清未立刻佈置架梯登城。他更是咬着一口單刀,身先士卒藉著雲梯往寨牆上爬去。
守軍反應過來之時,已有十數士卒並清未成功登上寨牆。清未也不啰嗦,抽刀便往人群中殺去。徐績大駭,趕忙着嘍啰將他護在中央。而那些騷亂的士兵,既不敢對曾經的戰友反戈一擊,又不想對朝廷義師、往後的出路拔刀相向,只得丟下兵器,遠離戰圈,靜候發落。
“殺!”
清未手中單刀,迅如雷電,刀勢絲毫不弱那嘶風刀莫唯,轉瞬之間,便已砍倒數人。徐績光顧着護住自己,卻不防這些人是衝著絞盤去的。
待醒悟之時,已然晚了。清未單刀砍卷了刃,隨手從地上拾起兩把,雙手各持一柄,胡亂朝絞盤砍去。幾刀劈下,竟生生將實木絞盤劈作碎屑,寨門轟然落下,寨外健卒蜂擁而入。
徐績麾下不過困獸之鬥,自己又並無武功,一陣絞殺之後,所率之人全部陣亡,他也被清未一刀劈死。曾經於北境叱吒風雲,盛極一時的黑山寨,便於此刻煙消雲散了。
清未一把抹去臉上血跡,望着濃雲散去露出的和煦冬陽,雖精疲力竭,卻忍不住咧嘴笑了。儘管失了這身修為,仍不影響他倚仗自身之才,坐看天下風雲變幻。
聞得寨牆下祖剔呼喊,清未探下頭去,正是祖剔率軍入寨來了。
“賢弟,有一姑娘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