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命不久矣
沈決明進貢了長生不老葯來保命這事也不算什麼太大的秘密，以六無情的能力，只消動動嘴，輕易便問出來了，這會剛從扶蘇荷華殿回完話回來，便見白錦兒抱着念恩急匆匆來尋，只道三無相抱着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應邇就回來了，還大發了一頓脾氣，連茹心都挨了罵，還不準請大夫，擔心出事，讓他去看看。
六無情自然知道應邇是三無相的侄女，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清楚，只讓白錦兒將念恩交給茹心，再去請個大夫來，他去找三無相說道說道。
白錦兒微微一笑，似乎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他是無所不能的，因此淡淡應了聲好，便轉身帶着小念恩走了。
六無情見那姑娘牽着孩子遠走的背影，唇齒間溢出笑意，拍了拍胸口，那衣襟裏面，藏着一封已經讓慕想宸這個太子蓋了章敲了印正兒八經的婚書。
他說過，等這個亂世過去，他就送這個姑娘一個十里紅妝，風光嫁娶，如今，這個亂世結束的曙光，已經一絲絲透過了厚厚的雲層啊。
六無情哪知道，這封婚書，終究沒有送出去的機會了。
他拂袖往三無相那邊去，果見茹心唯唯諾諾束手站在門外，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這姑娘受了不小的委屈，垂眸間有哀傷和委屈一閃而過，卻依然笑意盈盈喚了聲“六哥”。
他聞言便向她點了點頭，推門進去，見三無相這個曾經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的男人，這會正坐在腳踏上，用溫熱的毛巾，一點點擦拭床上之人素白的手。
“三哥？”雖然他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這氛圍卻是讓他下意識地踟躕起來，就這麼站在幕後，連走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三無相的手頓了頓，垂首不曾應答，只是，攥着毛巾的手，卻一點點攥成拳頭。
就算他什麼都沒說，六無情也敏銳感覺到此事非比尋常，只壓抑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勉強冷靜問道：“……三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無相這才抬起頭來，雖面上一片冰霜悲喜不辨，眼底，卻溢滿悲傷，淡淡道：“她快死了。”
“……什麼？”
他這便又抬起頭，直視着六無情震驚的臉又重複了一遍：“小邇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六無情一愣，因着太過震驚，甚至一時說不出話。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天在扶蘇荷華殿裏，她就是一派鬼魅的模樣，誰也不信，誰也不靠，怪不得在天牢裏她就是病怏怏的模樣，怪不得出了這天牢，她便將九無妄支得遠遠的，怪不得……怪不得！
原來……
她竟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即將命不久矣了嗎？
所以她變了那麼多，所以捨棄一切……
竟都是因為，她快死了……
“可……可怎麼會……她一直都在我們的保護之下，誰又能給她下毒？”
三無相聞言，輕輕嗤笑了一聲，垂首復又看着床上少女格外蒼白的臉色，良久才道：“給她下毒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我們自己，包括你，包括我，包括無妄……”
“三哥！此言又是何意？”
“她初來公子府之時，你不信她，無妄也不信她，我信。可我想保護她，想讓她遠離這京都風雨，想讓她好好活下去，所以一直不曾告訴你們，她……是我的至親之人。所以，她將萬毒噬心蠱，下在了自己體內，以此，來換一個信任，可殊不知，萬毒噬心，雌雄不離，一旦分開，雌蠱……就成了劇毒之物。”
六無情聞言又是一驚，甚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抬眸瞥眼見床上少女睡得格外安寧，可臉色，卻是煞白的毫無血色。
彼時，他處處提防這個所謂“林安”，甚至劫她的信件，派無妄再度監視於她，若非他們的不信任，她又何至於將雌蠱下進自己體內！
她是誰？
她不僅僅是三無相此生在世唯一的親眷，更是九無妄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啊！這個時候，九無妄在做什麼？
他還遠在這姑娘的家鄉，替她亡故的親人們立碑遷墳，以正亡者之名，他還在希望着花前月下舉案齊眉的一天啊！
六無情怎能接受這樣的結果，登時追問道：“……那難道沒有辦法救她嗎？”
三無相深深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一雙深邃的眼底，儘是絕望，只淡淡道：“沒有。此毒無解。”
但凡這毒有葯可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會用命去替她尋一個活路啊！
可……
沒有。
老天爺，連一個為她捨命的機會都沒給。
“三哥……”
三無相卻忽然又笑了笑，明明不涉悲喜，卻生生透出幾分痛心疾首來，伸出手指壓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不要告訴無妄，不死在所愛之人面前，是她最後的願望。”
她不想……
不想讓九無妄見她病態怏怏的模樣，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身為神醫救得了天下人卻救不了自己的模樣，更不想……
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逐漸消逝的模樣。
她情願，留給九無妄的，是記憶里那個驚鴻一瞥，傾國傾城的張狂少女。
她情願……
最後留給他的，是最好的模樣。
六無情一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青筋暴突，轉了個身就拂袖而去，帶上了門，就對着門口廊柱一陣拳打腳踢。
茹心慌了神，哪曾見過最是溫柔如風的白衣公子六無情這般模樣，連忙迎了上去：“六哥！這是怎麼了？”
豈料六無情全然聽不進去，眼見着拳頭都砸出血來，連忙去拽他，聲音也拔高了三分：“六哥！你清醒點！到底怎麼回事！”
六無情這才算是醒了神，拳頭擦破了皮，有血一絲絲滲出來，良久才道：“應邇……身中劇毒，必死無疑……”
茹心一驚：“什麼？應姑娘好端端的……怎麼會？”
她垂首細細想去，什麼好端端的，其實自天牢釋放以來，應姑娘的臉色一直都是煞白煞白的，她只道是在天牢擔驚受怕所致，又哪曾想過……
那竟是命不久矣之兆啊！
六無情想起其中緣由，又哪裏還開得了口，這姑娘，是死於他們的不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