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郊墓園
春寒刺骨,冷風瀟瀟。
北海市,西郊墓園內,一派寂寥凄清之氣。一襲黑衣的霍龍跪在父母墓前,宛若半截黑塔的身軀微微顫動着。
輪廓分明的臉,斧工刀削般的五官,劍眉星目,本是絕世美男子的他,此時卻面色扭曲,臉上帶着痛苦之色。
“爹,娘…我回來了。”
“龍兒回來了。”
“龍兒看你們來了。”
久久注視着墓碑上“霍嘯天劉月娥之墓”八個略微有些模糊的字,兩滴清淚從眼眶內滾出,他慢慢閉上眼睛:十年前,霍氏集團遭遇滅頂之災,北海市幾家競爭力很強的公司聯手,對霍氏進行打擊。在內奸出賣下,霍氏旗下幾個龍頭公司相繼垮掉,掌舵人霍嘯天夫婦在巨大壓力之下跳樓自殺。
“龍兒,帶着妹妹,快去找席叔叔,快!”
“離開北海,永遠不要回來!”
“快…快走!”
在最後的通話中,父母語氣急促無比,好像正面臨巨大危險,不等霍龍再問,電話就斷了。席叔叔叫席方平,霍嘯天闖蕩北海時曾經共患難的一個摯友。人,於世間打拚闖蕩,總有一兩個可值得信賴可託付生死的知己,對霍嘯天來說,席方平就是這樣的人。席冒着巨大危險,安排霍龍遠走高飛,妹妹霍梅則是被他帶着,悄然失蹤了。
“十年前,我命懸一線,狼狽逃離北海。十年後,我,回來了。”
“轟!”空中,猛然響起一聲炸雷。清明節打雷很是罕見,突如其來一聲霹靂,讓人聞之心悸。彷彿,有一巨人立於空中俯視蒼生,看到世間不平之事,而發出一聲怒吼。
霍龍眼睛猛然睜開,目光猙獰。
“當年,暗算我霍家,逼死我父母者,顫抖吧。”
聲音不大,語氣卻如千年寒冰一樣冷的嚇人。
十年,對年齡正值豆蔻年華的年輕人來說,是一段青春美好的記憶。而,對於霍龍,卻是煉獄般的蛻變。
從國際傭兵界之王,到成為黑暗之主,在另外一個空氣中充斥着血腥味道的世界裏,霍龍經歷了出乎常人的想像。
經過一番暗中調查,霍龍已經掌握了暗算霍家的幾個主要幕後兇手,只要抓住冰山一角,並順藤摸瓜,就能逐步揭出十年前霍氏集團遭陷害的背後真相。
所有參入其中的人,都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他,為復仇而來。
他,為殺戮而來。
“呼~”
冷風從周圍吹襲過來,墳墓兩邊的荒草發出唰唰聲響。墓碑旁,一棵枝條上剛剛長出一些嫩葉的小樹,似乎尚無法承受春寒,片片嫩葉在冷風吹襲中,顫微抖動,發出瑟瑟聲響。
目光移向小樹,霍龍目光微顫,他低聲呢喃着,“爹,娘,這次回來,我一定設法打探到席叔叔和妹妹的下落,找到席叔叔,找到妹妹。”
清明節多雨,剛剛雷聲過後,天空淅淅瀝瀝飄起了雨點。這時,來墓園祭奠已逝故人和親屬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男人,也有女人,手裏提着或胳膊挎着大小不一的籃子,裏面盛放着各種祭品,還有焚后化作陰間用的錢為死者準備的燒紙。
很快,周圍就焚起了燒紙,點點火光中,飄起一些帶着火星的紙灰。祭奠用的酒水灑在地上,空氣中盪着渾濁的酒氣。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清明節上墳也不帶些燒紙,就這麼跪一跪,太不像話了。”一個愛管閑事的中年婦女,邊拿樹枝撥弄正燃着的燒紙,邊眼神朝霍龍瞥過來,語氣中帶着對年輕人的不滿。
中年婦女的話引來更多的目光。
“就是,一點禮數也不懂。”
“瞧,那落魄樣。”
“唉,不孝啊。”
不屑的聲音傳過來,而霍龍好像沒聽見一樣,輕聲呢喃完后,他雙手扶地,跪長身子,對着墓碑深深叩拜,頭磕的砰然有聲。
大禮行完之後,他起身站了起來,瀝瀝冷雨中,他背負雙手,頭微微抬起,雙眸向遠處凝望。
這一刻,霍龍目光深邃,高大身軀立在地上,氣質如山川偉岳一般。冷風裹着雨點,砸在他刀削石鑿般的臉上,化作雨屑紛紛無力濺去。
這種難掩的偉岸氣質,頓時讓周圍祭奠的人們為之眼睛一亮,方才不屑的目光紛紛化為驚奇,他們也許從來沒見過如此脫俗不凡的男子。正嘖嘖乍舌時,突然,一個見過世面的男子,放下正祭奠的酒壺,探着腦袋,對着霍龍高大的身形眯眼細細一瞅后,“噓”了一下,放低聲音,“這人面露凶光,身上充滿殺氣,應該是…道上的人物。”
男子的話頓時引起眾人警惕:
“有道理,一身黑衣,眼神冷冰冰的,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要不要報警啊,這種人殺人不眨眼,還是打110比較好…”
恰在這時候,遠處墓園辦公室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五六個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腳步匆匆朝這邊走了過來。
“快看,有人過來了。”
“穿着制服…是墓園管理人員,肯定沖這人來的。”
“一定有人報警了。”
“……”
眾人小聲竊竊私語着,臉上都帶着興奮和好奇,他們現在都相信了那男子的話,身穿黑衣的這年輕人肯定是黑道人物無疑。眼見工作人員越走越近,而這俊美年輕人卻無動於衷,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替他捏了把汗,人家好幾個人都快到近前捉他了,他居然還渾然不知,這個黑道小子反應也太遲鈍了吧。
很快,那五六個人已經來到近前,這些人上衣口袋處都別著一個小小的工作牌,上面有“北海市西郊墓園”字樣。無疑,他們都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走在最前面的,是墓園領導,一個五十幾歲的長者,他快步走到霍龍跟前,熱情無比地伸手雙手,先是一連串的“感謝”,然後情緒非常激動,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這位先生,這位令人尊敬的先生。您,您太大方了,一下子捐給墓園一千萬美金,我感動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我一定把這事向上級彙報,把先生您慷慨解囊的壯舉記入檔案,讓慎終追遠的這種精神廣泛傳揚。希望…還希望您能夠把名字留下,我們要刻在墓園功德碑上,一定要刻在功德碑上。”
霍龍似乎剛剛才發覺有人過來,他收回思緒,緩緩轉過身,並沒有把手伸向對方,而是淡淡一笑,“十年來,承蒙你等守護父母墳塋,辛苦了。一點小錢,略表心意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這,這…”
這個墓園領導都不知說什麼是好了,一千萬啊,還是美金,在人家眼裏居然是一點小錢。這人不是世界首富,至少在富人排行榜上應該有其名字吧。西郊墓園真是燒了高香,居然迎來這麼一位尊貴的客人。
“既然先生您做善事不願留下姓名,我們當然不敢勉強。這樣,”他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語氣很堅定地說,“墓園內另有一處風水最好的地段,特意為對墓園做出貢獻的人有所需求而準備的。只要先生您點下頭,我馬上安排人將您父母的墓遷過去,用最好的墓碑,最好的工藝。一切,都按最高標準來。”
“應該,應該…”
隨來的其餘工作人員都隨聲連連點頭。這些年,雖然不乏有對墓園進行捐助的,但多是企業行為,充其量也就一萬兩萬而已,至於個人行為,極少,有,也是三百五百,幾千塊錢就屬於很慷慨的了。這人居然一下子扔給墓園一千萬美金,而且,人家根本就沒當回事,舉止神態輕描淡寫,好像很隨意地從口袋裏掏出幾個零錢隨意一扔而已。
太震撼了。
“這,你們看着辦吧。”霍龍微頜首,仍背負雙手,目光卻移向遠處空中浮雲,“你們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好。今後如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儘管提!”墓園領導帶着同來的人再次感激地連連點頭后,匆匆離開了。
周圍,所有人,都被眼前剛剛發生的一幕驚呆了。
“一千萬?還是美金,天啊。”
“……”
“……”
清明天氣多變,剛剛放晴的天空,忽然又飄起了雨點。
良久。
向遠處凝望的霍龍收回目光,再次看了一眼父母的墓碑后,他緩緩轉回身,順來時的路漫步走去。
“吧嗒,吧嗒”,伴隨有節奏的皮鞋聲,一把碎花雨傘輕輕晃動着,迎面而來。聞聲,霍龍微抬頭,迎面走來一個年輕女子,一手雨傘,一手鮮花,臉上帶着傷感,輕輕走來。
蔚藍色的短披肩小外套將其苗條的身材完美展現出來,一雙黑色高筒靴,嫩紫色的短裙,漆黑的頭髮很自然地搭在兩肩上,眼睛清澈明亮,身上透出一股迷人的味道。
這是一個女神級別的美女。
“苗若蘭?”
微微一顫,一個聲音從霍龍心底出冒出來,略一怔時,對方已經從他身邊經過,朝前面豎著一排排墓碑的方向走去。
霍龍的目光隨對方而去。那身材修長熟悉的背影,輕盈又從容的步履…不是苗若蘭,還能是誰?
苗若蘭是霍龍的戀人,兩人中學就認識了,同伴同桌,互相鼓勵,一起考入北海大學。就在兩人從初戀發展到熱戀的時候,霍家突遭變故,霍龍被迫離開北海后,十年來再沒有與對方聯繫過。
“十年了,也許,她有了另外愛她的人,或許…已經嫁作他人婦了吧。”
嘴角露出一絲苦澀,霍龍微微顫抖的目光中透出難得的溫柔,“如果,她的心…已有所屬,那就祝她幸福吧。”
此時,苗若蘭已走到“霍嘯天劉月娥之墓”墓碑前。她把鮮花輕輕放在碑前,深深鞠了一躬后,抬頭時,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一堆灰燼,尚散發著微微的熱氣。
咦?
有人剛剛…祭奠過?
不會的,她輕輕搖頭。這十年中的每一個清明節,除了自己外,再無第二個人來這座墓前祭奠。
不會有人來的。
可是,地上尚冒熱氣的灰燼?
苗若蘭疑惑着,向兩邊看去,淅瀝瀝雨絲中,來墓園內祭奠的人們,正三三兩兩紛紛散去。
彷彿想到什麼,她急忙回頭,卻見身後不遠之處,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正朝這邊看來。這男子身形巍峨,器宇軒昂,立在那兒如雕塑一般。恰在她回頭的這一刻,與對方目光一對,她心裏頓時一顫。
好熟悉的目光,還有身影。
“難道是…他?”
這目光,這熟悉的身影…十年來,每日都在夢裏出現,無時無刻不牽挂着的那個男人…他的去向,他的安危。
“不,不是他。”很快,她就在疑惑中微微搖了搖頭,“當年的他,整日嬉笑頑皮,沒個正形。而,這男子氣宇軒昂,英氣逼人,身上有種脫俗不凡的氣質。”
“不過,兩人長得太像了。”
“或許,是錯覺吧。”
欲言又止的霍龍終於轉過身,匆匆走去。儘管心中戀戀不捨,但,他很清楚,此時不是相認的時候,大仇未報,此時相認只會給她帶來麻煩。
“若蘭…”他輕聲呢喃,“十年來,爹娘有你陪伴而不寂寞。我,要呵護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