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最合適的人

第154章 最合適的人

當夜,言致親自將明明被吵了一天卻仍舊精神抖擻的錚猙送回了內院,交到輕音手中,小敘了兩句,離開時勾了一下小兒的胖下巴,笑道:“姑姑走了哦,錚猙乖乖睡覺。”

輕音抱着錚猙顛了顛,逗得他衝著姑姑笑開,才叮囑道:“你自己也是,早些休息,莫要熬得太晚了,須得記得你是個女兒家。”

言致這些日子已經叫輕音的各種叮囑說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但許多事她不可能放下,所謂軍機,是一刻也延誤不得的,慢慢地她便習慣了微笑應下,至少不叫輕音當時便為她憂心。

輕音蹙眉嘆了口氣,看着她負手離去的背影,心中浮起滿滿的無奈。

白芷聽到了她的嘆息,抬頭看去,便撞上了她滿目的哀涼,心下漸生疑惑,世子妃不是一次對着郡主的背影露出這樣的神情了。

一次許是眼花看錯了,可次數太多了。

白芷想不出緣由來,一開始她當是世子妃心疼郡主不過是個女兒家卻要背負這樣的家國責任,可越看越不像了。

她隱隱察覺到,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要緊之處。

只是她一個服侍人的婢子,哪有去探尋的資格。

但願不會太壞。

郡主這樣好的人,一定要好好的啊。

言致出了院子,下意識回身望了一眼,院中一片明亮,予她無限溫暖。

那是她要以生命去守護的溫暖。

背負着這樣的溫暖,言致將一往無前,無往不利。

她到得外院書房時,這裏亦是燈火通明,以葉乾為首的她麾下將領和釋離原沈仲廉皆在其間,雖說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早該去歇了,但言致今日在城樓上說得那番話實在是太令人激動了,他們不約而同的在散席后前後腳到了書房,誰知發現軍師早便在此了。

一番見禮后,眾人便摩拳擦掌的討論起了開戰之事,言致到時,他們正就着一張輿圖激烈爭論着。

“將軍,建州急信。”

言致右腳方踏入房中,尚未開口,葉坤便從身後追了上來。她抬手接下,笑道:“諸位繼續,我先瞧瞧是何好消息。”

從建州來的只會是好消息,因為那裏,有隨雯。

事實也確然如此,隨雯在信中只寫了兩句話:萬事已備,靜候卿令。

“雯姐姐那邊已準備好,不過,由誰到那邊主事,大家都有何想法?”

看眾人的面色,言致知他們也無底氣,便道:“我也交個底,此事事關重大,前去之人須得擔得住事,雖說我小叔練兵有道,可也正是如此,那些兵將便更難馴服,且此去與我相隔兩方,消息來往不便,軍帳之中須得自行決策,葉將軍為我臂膀,元靜為先鋒,皆不得離去,該由誰去,我也有些犯難,可有人要自薦?”

如她所言,此事實在是過於重大,沒有人敢擔這個責。

鎮西軍的班子實在太薄弱了,除了一個葉乾算得上身經百戰,其他人都太年輕,沒有那個經驗和能力足以獨掌一軍,眾人對視一眼,葉乾抿唇輕嘆,若此時王奇在此,他必然會第一個嚷着要去,而他也確實是極為合適的,他是天生神箭手,統領騎兵,最擅長的便是千里奔襲,只需再給他配一個謀士軍師便可。

可惜了,誰能想到這個被言致一手扶持培養起來的良將會是韓慕翮的人,也幸好發現得早,若到得此時尚未發現,這一仗他們將會敗得血本無歸。

這大概便是將軍獨有的氣運吧。

她待人以赤誠,尤其是王奇和秦元靜二人,她是當做手足兄弟的,正因此才會叫王奇第一次動手便心生猶疑,繼而露出了破綻。

見他們陷入苦惱,釋離原坐直了身子,伸手拍了下言致的肩膀,道:“有更合適的人,你一葉障目了。”

言致眨眨眼,一葉障目?

“你的意思,是由小叔領兵?我這邊再派個人過去協助?可小叔身為建州知州······”

“他到建州以後可曾插手過政務?建州之事本就仰仗的是隨雯,起初不過是須得藉助他知州的身份,到如今,隨雯已全權掌握建州,他在與不在並無差別。”

這倒也是,而且那支兵馬本是雲氏私兵,後由尚瑜接手,一支兵馬在短期內屢次更換領帥是兵家大忌,若不用換當然是最好,且尚瑜出身尚家,幼時也曾跟在言天軍中學習。

尚瑜才是最合適的人。

“那軍師以為,由何人前去協助為好?”

“白水,由你去與尚知州做個謀士,可有信心得勝?”

“屬下必不辱命。”

言致挑眉看向白水,這是個極風流的人物,雖是瓴之的下屬,周身氣度卻不輸任何王孫公子,生得俊秀,滿腹詩書,胸中自有溝壑,由他去與小叔做謀士,真是再好不過了。

“那就勞煩了。”

白水展扇一笑,避過言致的禮,笑道:“屬下不過是奉命而已,怎擔得將軍的謝。”

話落,他沖言致挑了下眉梢,眉眼帶着調侃之色。

言致倏而便明了他話中未明之意,這是瓴之的命令,她若要謝,也當去謝正主。

這個白水,慣來沒什麼正形,屢屢就她與瓴之的關係調笑,她倒並不怎麼在意,但好像正是因她不甚在意,他竟越挫越勇起來。

“我與軍師之間,就不必這麼生分客氣了,軍師以為呢?”

她眼珠子一轉,釋離原便曉得她要作何,便道:“既為軍師,與將軍分憂,乃是分內之事。”言致輕咳一聲,避開他的目光,道:“葉將軍,你點上一百軍士,護白水往東而去,其餘你看着準備,此番過去與小叔取得聯繫,快馬行軍也得月余,我這邊一開戰,便顧不得那方了,屆時諸番事宜便有你和小叔決定,我會修書一封與他道明原委,你可不許藏私,得將渾身本事都用上才是。”

“將軍都這般吩咐了,屬下哪兒還敢藏私哪,若真藏了,誤了將軍的大事,少主還不得將我剝了皮做燈籠點燈給您照亮呢。”

“行,得了白先生這番保證,我心中便有底了,待得勝之日,我再與你一份大禮。”會心一笑,言致正色道:“方才可是在討論開戰之事?元靜,耳仁湖可都摸熟了?攻這員陽城該如何行事,你心中有沒有什麼章程?”

秦元靜早已躍躍欲試多日了,誰知一等再等,將軍都沒有絲毫要開戰的意思,對面員陽城內更是安靜極了,沒有絲毫要出城的跡象。

今日言致城牆上宣稱要開戰,秦元靜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待確定后,便一躍三尺高,恨不得即時即刻就開戰。

“將軍知我素來不善言辭,說是沒法說,不如明日就攻城吧,我破城給你看。”

言致點點頭不置可否,秦元靜確實不善言辭,歷來就是王奇說,他只會悶頭做事。

又想起王奇了,那小子······“此事還得再議,且我今日算是昭告天下,叛軍那邊必然也得了消息,已做了準備,如此一來,至少十日內都算不得好時機。”

眾人一番思索,便明了她的意思,他們明明已昭告要開戰,卻遲遲不見動靜,叛軍那邊便會日日緊張,此消彼長,待我方準備萬全,敵方的精氣神亦被消磨多日,那時才是好時機。

“將軍英明,是我急切了。”

言致擺了擺手,道:“哪是什麼英明不英明的,一點詭詐心思罷了,有用便行,對了,我還未來得及問,今日城中可有人作亂,以我對韓慕翮此人的了解,他絕不會輕易讓我痛快的。”

釋離原放於桌上的右手輕輕抬起兩指,青石便會意上前道:“屬下凌晨時於城牆前抓到三人,正欲埋火藥,巳時於將軍府中抓獲十五人慾行不軌,此外,方才宴席結束后,又有刺客三十人慾往後院闖。”

葉坤也跟着說道:“末將今日也在道旁抓獲了近百刺客,這些人見刺殺不成,竟欲多殺百姓以造成混亂,好在將軍早做了安排。”

竟然這麼大的手筆。

“目的應該不是我,他恐怕是想殺錚猙,都殺了吧,一個不留全給我扔到山上喂狼去。”

葉坤和青石應下,相攜離開。

言致眉心微蹙,有些頭疼,她倒不是怕韓慕翮還有後手,而是擔心輕音,也不知可是因為當年是她將輕音從那林子裏帶出來的,輕音似乎總要時時看到她才會安心。

去年頂着幾個月大的孕肚都要來固州那個輕音仍歷歷在目,言致實在有些頭疼,大多時候輕音都是拗不過她的。

但當輕音執意要做時,言致也同樣拿她沒有辦法。

此番開戰,以她的意思當然是讓輕音帶着錚猙留在固州最好,可言致清楚,若一旦開戰,輕音一定會帶着孩子隨軍而行的。

“罷了,今日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去休息吧,明日再歇息一日,有事的都去辦了,後日一早我們回豫州。”

話落,言致擺擺手往外走,眾人紛紛告別離去。

待到院中時,言致身邊已只剩下一人了,她停下腳步仰頭望天,釋離原與她並肩而立,目光落在被月光印得貼在一處的一雙人影上。

良久,才聽他道:“你我皆在軍中,能留在固州的人手有限,軍中比固州更安全。”

“可是行軍混亂,我怕有個萬一,輕音姐姐待我太好了,我不願她有一丁點的損害,還有錚猙,他還那麼小一團,我不忍心讓他如今就受這些苦。”

鎮西軍有十數萬人,人心難測,何況是這麼多人的心。

釋離原收回視線看她一眼,月光與她精緻無匹的面容敷上了一層華光,美得不似真人,只那微蹙的眉心帶上了凡人的煙火氣。

“離你我近些,若有不測,能即刻趕到方有可能阻止,固州太遠,鞭長莫及。”

“我都知道的,本也拒絕不了她,我只是不忍也不願罷了。”言致斂眸低頭,探手與他十指相扣,道:“瓴之,多謝有你。”

玄奴哥哥,多謝有你,明明如此懂我,知曉我不過是性子裏的倔性犯了,卻甘願如此溫柔地來給我力量與底氣。

“你我之間,何須道謝。”

言致說要等時機,卻沒想到這個時機尚未來到,城中便出了事。

王奇逃了。

他一直被關在原知州府中,自那日敗露以後言致再沒見過他,也沒公然對外宣稱他犯了何罪。

秦元靜偶爾會去與他說說話,念及秦元靜不是愚蠢之人,不會輕易泄露什麼消息給他,言致便也不曾在意。

誰能想到正是因為這般舉動,讓不明內情之人誤以為王奇所犯不大,竟然給了他逃走的機會。

自得知消息,言致一直冷着臉,素來明亮的桃花眼中醞釀著驚天風暴。

“將軍,您狠不下心殺了他,那他逃走也好,日後再見便不必留手了。”

這話也只有秦元靜能說,他與王奇地位是相同的,皆是言致一手扶持的親信。

“我不忍殺他,是因他到底未曾真正動手,未曾傷到我身邊之人,但他不能回到韓慕翮身邊,從草原回來也兩三年,他領着人一直在西山訓練,我時常過去與他對練,王奇的箭法之高深,如今已在我之上。”

言致撕碎手中的信紙,掃視一圈,“一旦開戰,混亂之中,他只需尋一個高處,便可輕易射殺我方大將,能避得過的恐只有軍師一人。”

“將軍亦難以避過嗎?”秦元靜是信的,概因他這兩年多雖一直在草原,未曾接受任何指導,但他的武藝亦上升許多,王奇與他一般天賦,更有將軍指導,日有精進是應該的。

可他未曾想到,會到了連將軍都避不了的地步。

“如若是當面對峙,他只有箭,我輕易便能擊殺他,可在戰場上,瞬息萬變,我身為主將勢必要分心,暗箭便最難防。”

秦元靜有心想說王奇不會對將軍下手,但他這樣的話連他自己都是不信的,於是張了張嘴又閉上,實在無話可說。

“沈都督已封鎖各處城門,但他部下人手有限,大抵是抓不到了,我今日將諸位都招過來,只是希望大家都提高警惕,在戰場之上多做防備。”

見眾人都應下,言致才又道:“既然我已知曉他在暗處,攻城之事又皆已安排妥當,元靜,後日一早便開始攻城,將你這半年的成果顯示給我瞧瞧。”

“至於王奇,他最好是逃了。”

若不逃,敢出現在敵軍陣營里,她必取其人頭來祭旗。

秦元靜拍拍胸脯應下,他隱隱希望王奇是逃了,而不是回到那邊了。

以將軍素來的行事,他若敢出現,將軍一定會殺了他的。

秦元靜此刻腦海中只有那年將軍孤身一人追殺至草原深處的背影,那樣不死不休的決絕,他此生難忘。

等眾人都退出了書房,言致才冷笑一聲,道:“元靜與他是一同到我身邊的,只是元靜多數時候還要跟隨我爹習武,他跟着我的時候便多些,而元靜嘴拙,時常只做不說,他則活潑討喜,我自然更偏向他一些,我總覺得他和小白是有些相似的,便愈發寬容。”

“但興許在他看來只是一些小恩小惠,呵,只當我這番心思都餵了狗罷。”

釋離原先前一直未說話,此時才推了一盞茶到她手邊,道:“你若實在在意,戰場調度之事全交與我,用你教他的箭法了結此事便可。”

言致一怔,繼而低頭緩緩撥開茶盞,青綠的茶葉顫顫微微地在碧水中搖了搖,像極了她此刻的心,“且等等,瞧他會不會出現。”

她總是不死心的,想試探人心。

釋離原不置可否,無論她要如何做,他都會讓她後顧無憂。

然他心中清楚,所謂人心,是最經不得期待和試探的。

員陽城戒備了半月之後,不論是守官還是將士們都感覺疲憊不堪,然韓慕翮早有軍令,他們不敢有絲毫放鬆。

便在這時,耳仁湖上忽然現出望不出數量的黑影。

“那是什麼?這湖裏何時有這麼多大魚了。”

魚?

本有些頹靡的守軍都隨着望去,負責此處守衛的一個校尉眯着眼看去,忽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哪兒來的大魚,他奶奶的,敵襲!快去通告將軍,弓箭手弩手準備。”

敵襲?

還真他娘的是敵襲!

員陽守將名貝昇,他剛剛爬到城牆上,原以為還是往日那般風平浪靜,誰知就聽到了一片混亂。

連忙指揮着做好防禦,而對面鎮西軍的戰船也停在了三裡外不再前進,這才有閑多想了些,“這是什麼船?往日可曾見過?”

“回將軍,並不曾見過,往日鎮西軍都用的是普通戰船,這種船瞧着比我們的鷹船還要小上許多,末將估摸着一船應只能承載五人左右。”

如此小的戰船,言致是要做什麼?

貝昇擰眉,兩條粗黑的眉毛像是毛毛蟲一樣扭結起來,“先用重弩試探一下防禦。”

“是。”

“將軍,可要命人下水?”

“暫且不要,水鬼的路子已經被摸清了。”

隨着一聲令下,弩箭以滅頂之勢撲向耳仁湖上那成千隻小船,然後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弩箭撞上船身,發出悶響,然後彈落水中。

“這是什麼材質?為何一點口子都未留下?”

這一幕給員陽城牆上的人以莫大的衝擊,在已過去的幾個月中,鎮西軍一直未曾停下試探進攻的步伐,有時候甚至一日三次的來,屢屢潰敗只求逃命,留下了無數戰船和兵甲。

他們也曾猜測言致此舉是要磨鍊軍事,可誰能想到她真正的後手是改良戰船······

“那戰船再如何堅固,也只是船,從湖岸到城牆尚有半里之距,只要他們下船,便可用重弩亂箭射殺之。”

“將軍,他們彷彿不打算再往前了,你瞧,全都停下了,好像在列陣。”

貝昇望去,心頭忽然一跳,他們不是要列陣,這是要用這種小戰船圍住整個員陽城與耳仁湖相鄰的城牆,可這有何意義?

他們的糧草物資皆是來自身後,這樣圍半不可能困得住員陽城,可鎮西軍還是做了,那便必然有所依仗。

可依仗的,會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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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緣自謀:腹黑郡主請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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