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同情,卻不會饒恕

第147章 同情,卻不會饒恕

言致沒有住進固州城,而是一直留在城外營中,忽聽人報有輛馬車一直在靠近營地,她一出來便看見那馬車被攔了下來。

車內下來了一個身形偏瘦,但肚子凸起的男子,正有些疑惑,卻見那人被放了進來。

言致這才瞧見守在他身後的釋離原的下屬之一阿墨,莫非是瓴之的故識?

但下一刻,她便看清了那人的臉,不由得拔高了聲音道:“輕音姐姐!”

她疾步上前,扶住因有身孕而走路緩慢的輕音,扶住了才帶着怒氣道:“你瘋了?就帶着這麼幾個護衛,就敢到戰場上來?輕音姐姐,你還懷着孩子呢,就算不為自己,你就不能為孩子考慮一下!”

說完,言致側身對阿墨道:“叫他們把馬車牽過來。”

“輕音姐姐,你現在住到城裏去,再奔波回去也不好,附近諸州只有固州尚算完整,你在這兒好好住着,我讓人去找丫鬟婆子照料你。”

輕音握住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涼,但她還是緊緊握着,笑道:“城中井水裏的毒還沒解吧?”

言致粗聲道:“那和你無關。”

“怎麼無關?我是你的軍醫。”

“你不是,你是我嫂子,軍醫有的是,不缺你,嫂子只有一個,要是沒了,哥哥會哭的。”

言曄未必會哭,可阿草是一定會哭的。

輕音抬手,摸了摸她因為征伐戰場,就再沒修剪過,卻仍舊沒生出雜亂的眉毛,撫了撫她的臉頰,溫聲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你的侄子,這批軍醫不是我教的,他們功力還不夠,你需要我的,阿草,相信我,好不好?”

言致偏頭,抽了兩下鼻子,拉下她的手,瓮聲道:“隨你隨你,但你要是受了丁點傷,我就把你關起來!”

“好。”

輕音到底還是不同的,她午時才過來,傍晚時就解了十來位軍醫五日都沒解掉的毒。

只憑一舉,她就收服了這群只聽說過她名頭的大男人。

城中毒已解,他們也該收回豫州了。

恰在此時,有數十騎自巽州而來。

領頭之人,雖已二十有五,卻仍是少年人模樣,一年多整頓巽州這個人間地獄,顯而易見的困難,他卻仍是當年初見那無論多麼艱苦,都要陽光燦爛的樣子。

言致剛翻身上馬,他就到了跟前,她定睛一看認出了人來,急切地飛身而下。

與沈仲廉擊掌相視而大笑一陣,她才道:“仲廉此番可是來為我解燃眉之急的?”

沈仲廉後撤一步,長揖道:“陛下命我交接巽州事務,往中四州總領諸州事務。”

言致挑了下眉,這個決策真是好極了,“那你如今就是中四州都督了?沈都督,中四州如今還有一州尚在叛軍手中,待我去攻下,給你全了這名頭。”

沈仲廉笑着點頭,看她翻身上馬,領軍而去,視線忽然一凝,落在她身邊並肩那青袍文士身上。

這便是釋族少主?

曾經那個李原?

回憶起方才和言致說話時,此人雖不言語卻令人深感壓迫的氣勢。

他不禁懷疑,這樣的人,說是王者之氣相也不為過,為何會改頭換面也要幫她。

這樣的人真的會因為兒女私情就心甘情願這麼守着她?真的沒有其他謀算嗎?

他傾盡所有,只為幫她穩住這個天下,那他能得到什麼?

他們這些人,將來都能封侯拜相,可現在李原還在京中,他卻只是她身邊一個軍師,想來將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封賞。

他到底為的什麼?

此般行為,真是一個情字便說得清的嗎?

沈仲廉覺得,他真是孤獨極了。

所有人都信任釋族少主,公子信,之白信,阿草更是視他如己。

只有他一個人在懷疑,在擔憂,這份擔憂,甚至不知該與何人訴說。

思及此處,他不禁長嘆一聲,“哎……”

“都督?怎麼了?可是城中情形不好?”

“再壞能有巽州壞?我之煩憂,諸君皆不懂啊。”

這一次,言致沒有分軍,一者王奇之事確實打亂了她的佈置,二則豫州過去便是寬廣逾三百里的耳仁湖。

耳仁湖往東南方,有成百上千小湖大河,便為千湖。

若林寒柯運作得當,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棄豫州而去了,以耳仁湖為屏障,一時之間,她確實拿他們毫無辦法。

但那位韓先生不知還記得不,當年父親征戰千湖時,曾練就一支無往不利的水軍,後來雖大部分因年老而退伍回鄉,卻也有一部分留在軍中,如今最差也是校尉了。

她確實沒有水軍,但她可以練。

她背靠整個大祁,如今朝堂清明,一派欣欣向榮,兄長已經拿下西川原,種下第一道谷種,明年西北糧倉就將重現天日。

西南各族之亂看似危急,實則並無大礙,季雲穆的十來年的經營不是虛的,父親應對並不齊心的各族,遊刃有餘。

中四州已交付沈仲廉之手,仲廉之能,只看如今已生機勃勃的巽州便可知一二。

她沒有後顧之憂,她可以和他熬,一年兩年乃至三五年,待她水師練成之日,就是斬殺姓韓的祭金州亡靈之時。

但踏入豫州之境,言致便被氣了個倒仰,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拳轟碎了豫州與固州分界的界碑。

“他姓韓的是劊子手化身不成?這些貧寒百姓礙了他什麼事?”

釋離原看着官道上整齊排列在路邊的百姓屍體,一眼望去,似無盡頭,寒聲說道:“這些人死亡不過兩日,之前並沒有,是殺給你看的。”

言致知曉他的人兩日前才從豫州回來,那時沒有,此時有。

確實是殺給她看的。

“這條官道有多長?”

釋離原知她不是想問有多長,而是想知道這條道上可能死了多少人。

“至少也有兩千餘。”

“靠他奶奶的……衛王韓氏的祖墳在哪兒?我要挖墳鞭屍!”

咬牙切齒地說完,言致提步就要去看那些百姓屍體。

釋離原輕輕拉住她,搖頭道:“不可大意,韓慕翮殺了這麼多人,應該不是只為讓你生氣。”

言致擰眉看向道邊的百姓屍體,若這些人中藏有武功高強之輩,她貿然靠近確實有危險。

但若普通兵士去收殮,那就是在給那些人送人頭。

“就地紮營,由你我帶人收殮,雖已深秋但時疫不可不防,火葬。”

言致點頭,命葉乾就地紮營,她身邊原就只有王奇和秦元靜是武藝高深的,不久前才曉得,葉坤竟也是正經拜師學藝過的,武藝能與元靜打個平手,其他都是修外家功夫的將士。

如今就只能帶上秦元靜和葉坤,倒是釋離原,他的屬下都是強者,如今跟着的也有二十餘人。

言致瞧了一眼秦葉二人,揮手道:“元靜,你們領一千人,跟在我們身後,我們確認已死亡的,才能去碰。”

二人皆應下,言致又道:“葉乾,讓吳凌領五百人去砍柴堆起來。”

吩咐完,她便走到第一具死屍邊上,右手握在劍上,左手去探脖子。

如她所料,第一個是不會有問題的,姓韓的不會這麼蠢。

青石白水領頭,已經極快地行動了起來,遇有未能合眼的,他們也幫着合上。

倒是,言致忽然問身邊的人道:“你方才說什麼?韓慕翮?姓韓的是叫這個名兒?”

釋離原頷首,“衛王幼子行十六,名湛。西王謀士韓先生,字慕翮。”

“嘖……”

“跟小爺玩心眼,切。”木頭頗有些傲嬌的聲音傳來,言致尋聲望去,他的匕首從一個彈跳而起的人脖子下劃過。

許是此舉讓這些人意識到等他們一個個排查下去,他們只會一個個去死了,忽然就有數十人跳了起來,直衝言致所在地就來。

她笑道:“來得正好。”就要拔劍,卻叫人按住了肩膀。

“不必你,烏合之眾罷了。”

雖不是烏合之眾,卻也真的不敵他的下屬,沒有多久,就都變成了真的死屍,死得不能再透了。

白水搖着扇子過來,拱手道:“少主,將軍,屬下覺得沒完,這麼排查也不是個事,屬下之前屯了點化屍粉……”

言致搖搖頭,“此舉不妥,這些百姓本就是因我才喪了性命,火葬是擔憂引發時疫,迫不得已而為,若再對他們屍骨如此,我心有愧,勞煩你們辛苦,慢慢排查吧。”

釋離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白水自覺領會到了少主的深意——嫌他多事了。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覺得這麼排查下去,今天就沒得歇了,他們這種人哪有什麼入土為安的想法啊,一時沒想到小郡主的心思,怪他嗎?怪他!

“不辛苦不辛苦,屬下這就去。”

一直到傍晚,霞光漫天時,他們才排查完,經歷了整整七波,共四百人的刺殺,白水長了個心眼,把這些假死屍真死士推到了另一邊,沒和百姓放到一起。

第四次時,木頭稍有大意,着了道右臂被劃了一個大口子。

“韓慕翮此人……真是好心計。”

看着衝天而起的火光,言致抿緊的唇慢慢放鬆,不咸不淡地評價了一番這手段。

白水跟在他們身後,神色也有些晦暗,“這一路,共有兩千七百零個無辜百姓,以衣着看,大多貧寒,也有少許衣着鮮亮的青年少年男子,屬下斗膽猜測,豫州如今杳無人煙,豫州城一片死寂,其他人可能都投靠叛軍隨他們走了,這些應是不願投靠叛軍者,或是家中兒郎隨叛軍走了,不願離土而去的老弱婦孺。”

言致猜到了,不然為何獨獨死了這麼些人,其他人哪去了?這些人不可能儘是孤寡,他們的兒女都去哪兒了?

隨叛軍走了。

“這些人的兒郎侄孫,將是韓慕翮對付朝廷的主力軍。”

言致垂下眼帘,她可以將此事告知天下,揭示叛軍狼子野心,卻無法阻止叛軍以此洗腦豫州百姓。

她有些可憐他們,為仇人奮力拚殺,與認賊作父有何差距?。

她同情他們,卻不會饒恕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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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緣自謀:腹黑郡主請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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