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03
我和邱天的相親，就這樣結束了。
飯後，陰天也放晴了，撥雲見日、陽光普照。我們踩着陽光，一起走到學校。
走在路上，邱天突然側過臉看了看我身上背的雙肩包，然後便抬起手把包從我身上拿了下來。
我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抬起胳膊，順着他把包從我身上拿了下來。
等包都背到他身上時，我才意識到他是要替我背包。
“這包挺沉的，我替你背吧。”
“那…謝謝了。”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我的書包背在邱天身上，視覺效果瞬間縮小不少，他單肩背着我的包，像背了個小掛飾一樣。
我們兩人肩並肩地走在路上，他走路腰板挺得筆直，目不斜視，像在走隊列一樣。而我卻一直在東張西望，仔細環顧周圍的情況，生怕從哪冒出來一個我的學生。我和他就像警。察和小偷走在了一起。
果不其然，很快我就看見了我的學生，這次是四個男生，迎面朝我們走來。我視力很好，大老遠就看到他們了。我立刻拉着邱天的胳膊扭過頭往回走。
邱天被我的動作搞懵，滿臉寫滿問號跟着我往回走。
“何老闆！”四個整齊劃一的聲音迫使我停下腳步。
“原來是你學生啊。”邱天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再一次擠出了那個尷尬的笑容。我都可以想像到我此刻的笑容一定像被踩了一腳的西紅柿一樣難堪、猙獰。
那四個男生很快就跑到了我們身邊，八隻眼睛一起聚焦在邱天身上，上下打量，像掃描機一樣。
“這是我同學，別多想。”
他們又同時發出一個陰陽怪氣的“哦”。
我還沒來得及威脅他們，他們便豎起兩條胳膊，沖我做加油的姿勢。“何老闆，祝你幸福！”
話音未落，便嘻嘻哈哈地跑走了，我連追都追不上。
我無力地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臉上寫滿苦澀。
再也不能約在學校附近相親了，太可怕了！
“我這麼見不得光嗎？”邱天的聲音淡淡的，沒帶什麼情緒。
我急忙跟他解釋道：“不是你見不得光，我主要是怕我學生們亂說，傳出去不好聽。畢竟我們兩個也不是男女朋友，這次相親不也都是走個過場嗎。”
他淡淡地反問道：“誰說我是走過場的？”
？？？你不是被逼着相親的嗎？
我話都說不利索了，“你是真心來相親的？”
“不是。”他很坦誠，沒有瞞我，“只是和你見面后，我突然意識到我都28了，也應該考慮下人生大事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看上我了還是因為我長得小受到年齡的刺激了？
我一個學漢語言文學出身的居然聽不懂中國話了！！！
“小姑娘，反正我們兩個都已經順着爸媽意思相親了，要不咱倆試試？要是不合適的話就再分開唄。”
也許是因為天氣太熱，我的鼻尖和額頭上漸漸冒出許多細密的汗珠。
邱天默默往前上一步，剛好將我擋在他的影子裏。
我站在他的影子裏，臉逐漸燒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小，宛如蚊嚀，“你之前談過戀愛嗎？”
“沒有，我一直在部隊裏，根本沒有時間談戀愛。”
“那你上學的時候也沒談過戀愛嗎？”我追問道。像他這樣的男生，在學校應該很搶手的。
“沒有，我上學的時候對談戀愛不感興趣。”
“這樣啊……”我低下了頭。
沒談過戀愛這點真是太讓人滿意了，太符合我這種精神潔癖的需求了。
“小姑娘，一點二十了，再不給出答案你就該回去上班了。”他低下頭，笑着看向我。
短短的十幾秒，我的心裏如同萬馬奔騰，捲起一片塵土。我內心不停地掙扎着，想起以前我說過要一直單身的話，想起我那群一直嚷嚷着不許先脫單的小姐妹們，想起我嗷嗷待哺的學生們。
糾結、痛苦。
最後我下定決心，決定肆意一次。去他媽的，老娘不管了，我就要談戀愛！
“好，談！”我仰起頭，對上他那雙滿是笑意的眼。
呼吸有一瞬的凝滯，心跳也變得激烈起來。
心跳怎麼這麼快呢，不會是得了心臟病吧。
邱天挑眉，“你臉紅了。”
“啊？”我抬手捂上臉，臉上的滾燙立馬過渡到手心。
羞死人了。
“走吧，快到點了。”
我比他腿短，走起路也比他慢，但他為了配合我，放慢了自己走路的速度，和我保持一致。
“那今天，就是我成為你男朋友的第一天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是實習男友。”
邱天笑着點點頭，“好，實習男友。”
“你們平時不救火的時候都幹嘛啊。”
邱天伸出手指頭數着，“體能訓練、業務訓練、思政教育、業務理論學習、熟悉重點單位、軍事化內務。”
“好無聊啊。”這種生活也太枯燥了吧，要是換成我，早就瘋了。
“確實挺無聊。”
我想起來微博上經常爆出來的那些奇葩的事件，“我看新聞說，你們還會幫人撬鎖，還會幫人抓蛇。”
邱天眼裏的笑意無法掩飾，“我們的工作分三種，除了救火，還有搶險救援和社會救援。搶險救援就是車禍、山洪之類的。社會救援就是你說的撬鎖、抓蛇，我們之前還幫老百姓抓過離家出走的豬呢。”
抓豬？這也太逗了。
我實在想像不出來邱天這麼英俊的人抓起豬來會是什麼模樣。
“所以，你要是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消防員，我們是萬能的。”
我點點頭，確實很萬能了。
“不過。”邱天的神色突然有些黯然，聲音也低沉不少，“我雖然是中隊長，比正常的隊員自由不少，但也不能保證時刻陪在你身邊。干我們這行的，最缺的就是自由的時間，要不我上次也不會放你鴿子。”
我可是深明大義的人民教師啊，如此的體貼和善解人意，怎麼會不理解他的難處。
“我明白。我是老師，平時的時間都撲在學生身上了，晚上還要盯着他們上自習，能陪家人的時間也不多。”
都是同道中人。
不知不覺間，我們兩個已經走到了學校側門門口。我嫌正門學生太多，惹人耳目，便讓他把我送到側門這。
“總之，我會盡全力抽出時間陪你的。”邱天把背包遞給我，拍了拍我的腦袋，“進去吧，該上班了。”
我突然不想上班了……
但那也不現實，我只好接過包，沖他擺擺手，“再見。”
“再見。”
他目送我進了校門才離開。
走了十幾步，手機在包內振動，提示音響起。
是邱天發來的信息，“到班級之後告訴我一聲。”
我立刻回復他：好的。
等我走到班級門口，腳步卻停住了。我不敢想像那四個男生會將這件事描述成什麼樣子。
深吸一口氣后，我走進了教室。原本在安靜自習的教室突然像炸了鍋一樣，三十三個人，六十六隻眼睛一齊盯向我，每個人嘴角都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一齊熱烈地鼓着掌，還有幾個男生在瘋狂地敲桌子。
“安靜，安靜！”我板起臉色，拍了拍黑板，“別的班還在上自習呢！都小點聲！”
班長江軼晴站起來，咧嘴笑着，“老闆，聽說你戀愛了？”
“哦——”又是那種拉長音的腔調。
三十三張年輕的面孔仰着臉滿眼期待地等待我的回復。
“我沒戀愛，那個是我同學。”死鴨子嘴硬，我堅決不承認。
“才不是呢！”一個男生清了清嗓，繪聲繪色地描述道：“我們剛才親眼所見，老闆身邊跟着一個至少185的男人，而且他特別帥！都快要趕上我了。”
“咦——”全班對他的自戀表示鄙夷。
他臉皮倒厚，絲毫不在意地接着講下去：“而且他幫老闆背包！！老闆在他身邊就像個小孩一樣，像爸爸送閨女上學！”
“啊啊啊啊啊真的嗎！！”
“老闆你什麼時候讓我們見見他啊？”
“這身高差也太萌了吧！！老闆你男朋友是做什麼的？”
我大窘，面色赧然。
“行了啊，都說不是我男朋友了，別瞎猜。明天摸底考成績就出來了，咱們拿成績說話！”我把嗓門提高，強撐起氣勢。
學生們不講話了，一個個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趕快學習！今晚是我的輔導，有什麼問題都提前準備好。班長看好紀律，我去開會了。”說完，我立刻就退出了班級，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去開會的路上，我給邱天發了條信息，告訴他我已經到達班級。這次他是秒回我的，回了我一個小黃人點頭的表情包，傻不拉幾的。
我盯着屏幕看了一會，沒想出來話題，只好退出了聊天界面。
其實我是想多和他聊一會的，不過我鑽研多年的漢語言文學在此刻卻一點也沒幫上我，平時能在班級一口氣做兩個小時思想教育的我此刻言語卻變得匱乏，肚內墨水一滴不剩，完全不知道該聊什麼話題。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很好笑。
明明前兩天還在口口聲聲稱自己是獨身主義者，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談戀愛，又對大姨安排的相親嗤之以鼻。
可現在呢。
真香。
要是之前也能遇見這種水準的相親對象，那我怎麼可能抗拒相親，怎麼可能還想自己一個人過一輩子。
說白了，就是沒遇到那個讓我心動的人。
現在遇到了，心也跟着悸動起來，好像回到了單一個眼神便會怦然心動的年紀。
晚課時，我在走廊答疑，出來的學生都是假惺惺地先問一道語文題，然後便八卦起來，拽着我的胳膊不停打聽邱天的信息。
我閉口不談我和邱天的事，可現在的孩子一個個鬼精鬼精的，變着法地套我的話，幾次我都差點說漏嘴了。
我就像進了盤絲洞的唐僧，被一群蜘蛛精糾纏。
平時我還很高興可以和這群孩子打成一片，可現在我卻真的不想和他們做朋友了，只做師生就夠了，真的。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給我閨蜜陳寧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和邱天的事。她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憤怒地斥責我這個無情無義的脫單女性，連續十分鐘不停地口吐蓮花，在我身上刻下“不仁不義”四個大字。
我聽着她暴怒到顫抖的聲音，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