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群龍聚（八）
穆紫杉醒來的時候，她又一次回到了紫竹林。
身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傷口也已包紮好，甚至就連那些直沒入體內，劃開她血肉的傷口也已經開始癒合。
紫竹林內除了她之外再無別人，她不知道離上次小木屋那一站過了多久，只是她留意到，從前院中那一株只長了幾條葉子的蘭草，如今已經茂密很多。
太陽西斜的時候，有一位僕婦進來給她端湯送水，穆紫杉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要從她口中打聽出點什麼，結果試探好幾次之後才發現這名僕婦原來又聾又啞，早已聽不見聲音也說不出話。
穆紫杉沒想起那天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自己渾身是傷，疼痛欲死，再後來是被掩蓋在濃郁的血腥味中，只覺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沉，就像陷入一條寒冷刺骨的冰河，再也爬不起來。
然後是有人抱住了她，溫暖的觸感讓她逐漸冰冷的身體不再僵硬，好像身上的血又開始流動，她又一點點被拉回水面上。
醒來之後的第二天，有個大夫在下人帶領下進入紫竹林，在替穆紫杉診脈之後，還是像那個僕婦一樣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竹林。
之後的每一天，都會有一個大夫進來替穆紫杉診脈，然而每一個人都完全不理會穆紫杉，每個都是對她檢查一番就離開，然後第二天就換一個人。
在竹林里的日子，穆紫杉每天能見到的人還是只有那個聾啞的僕婦，穆紫杉不能從她口中探聽到任何消息，因為重傷初愈的關係，她的行動也很不方便，只是稍微下床走上兩圈，就能讓她疼得渾身骨頭散架，嘗試了幾次往外走之後，穆紫杉便放棄了這個想法，每天安心躺在床上任人服侍。
後來僕婦每天都帶着一碗葯給她喝，每每還一直要盯着穆紫杉喝完才肯離開，穆紫杉也不知道碗裏到底是什麼，只是這僕婦既然堅持，那她就如她所願喝完碗中藥湯。
那之後，穆紫杉一直沒有見過赫燕霞……穆紫杉偶爾也會猜測這其中的緣由，也許是因為太恨她，所以才不願意再見，又也許是因為對她還記着幾分情，所以還留着她一條命……身處這種境況之中，穆紫杉不知自己是該開心還是難受，本以為自己能夠一死解脫，沒想到她這條命卻生生被赫燕霞從地下拖回來，可是她也心知自己所剩的時日不多，剩下的時間只能用來猜測自己生命何時結束，一邊忍受着無盡的空虛寂寞，對她而言，就算活過來，卻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穆紫杉已經不記得換過多少個醫生之後，某一天又換了一個人來替她診脈，這人與穆紫杉也算得上是熟識，正是瓊英宮的裂岩令主馬婆婆。
穆紫杉已經許久沒有跟人說過話，見到馬婆婆來之後，一下子就像打開了話匣子，跟她說了許多事，也問了她許多東西，然而馬婆婆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對她所言所問絲毫不理會，只是在臨走時嘆着氣對她說，“那人到底還是捨不得你死了”，說完再沒提別的，又離開了紫竹林。
那些得不到回應的話，在出口之後就變成了石頭，壓在穆紫杉的心口上，沉悶的讓她快窒息。
＃＃＃
紫竹林外的小道上，赫燕霞坐在道外的一塊大石頭上，看着天邊浮雲不知在想些什麼。
馬婆婆出來的時候，赫燕霞沒有跟她招呼，只裝作沒看見她一樣，繼續看她的風景。最後還是馬婆婆忍不住，自己走到她身邊去。
“你要是放心不下，就隨我一同去看，你要是想知道她到底如何了，那就開口問我一聲……何必非要裝作路過的樣子，非等着我來主動告訴你？”
赫燕霞一臉淡漠。
“我只想知道她還有多久才死。”
“你要是想讓她死，她想多活一分一刻都難，要是你不想救她，之前你又何必一個人帶着她突破重圍？把她丟給她師門的人不就好了？”
馬婆婆一直不留情面地拆穿赫燕霞的心思，赫燕霞有些窘迫氣憤，看着馬婆婆那張笑臉卻又有火發不出。
“她騙了我那麼久，就這麼把她丟給她師門的人，豈不是太便宜她……”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赫燕霞沉默，不知該怎麼回應，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當初被江湖中人算在她頭上的那筆賬，嘴角一瀲，微微笑了。
“讓她受傷而死太輕鬆了，就算要懲罰她，也要讓她被蠱蟲狠狠啃噬個十天半個月，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還要每天給她喂參湯補藥，一直吊著她那一條命，讓她一直拖着個殘軀活在世上，好好去體味什麼叫痛苦……”
赫燕霞一連串說了一堆，彷彿只要在她口中把穆紫杉凌虐一遍，就能稍稍減弱心裏的怒焰。
“如果你真想讓她如此，也許不需要那麼費力……現在她體內臟腑已經被蠱蟲侵蝕得差不多，怕是沒有多少時日能活了？”
赫燕霞一驚，卻覺得像是自己無意間出口的話一語成讖，許久回不過神。
“那穆紫杉體內有蠱，五臟六腑都傷得不輕，我的醫術雖然不精，但是對於蠱術卻還有些了解……可她身體裏的那東西厲害的很，不是我能夠製得了的。”
赫燕霞沉默了很久都沒說出話來，像是賭咒許願要去做的事情突然實現，心裏卻突然空了。
“你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嗎？”
“我不敢保證，只是有五成可能……穆紫杉體內的東西是絕情蠱……”
赫燕霞耳邊似乎有什麼聲音微弱回想，她聽不清那聲音里到底有什麼，她的臉上面無表情，心中無悲無喜，彷彿一切是早已刻下的命運，而她身邊的所有人都被牽扯在這亂麻似的線索中，誰都無力掙脫。
到頭來，赫燕霞只應了三個字。
“知道了。”
＃＃＃
馬婆婆離開之後的當晚，穆紫杉見到了赫燕霞。
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穆紫杉想過很多種二人再見時的場景，想着赫燕霞也許會做的很多事，想過她對自己破口大罵，痛斥自己的不忠不義，或是像從前一樣用盡手段折磨她，故意在她面前裝出一副兇狠殘酷的樣子，只是從沒想過二人見面會是這樣的平靜，又抑或是她們雙方都在強壓住所有情緒。
赫燕霞看了她許久，像是在尋找合適的措辭，然後對她說出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句話：“你體內……是絕情蠱……”
並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陳述。
穆紫杉不知道赫燕霞是如何得知這一點，然而既然她已經知道實情，她也沒有再繼續掩飾的必要，是以沒有任何辯解。
“他們是不是告訴你，只要你出賣我，就能把絕情蠱的解藥給你？”赫燕霞語氣平淡，彷彿穆紫杉在她眼中已是個半死之人。
“我是自願吃下那東西的，我也早就知道，這蠱根本無葯可解。”穆紫杉所說句句屬實，可是刻意隱瞞了一些關鍵的事情之後，卻和當初的真相完全相反。
穆紫杉毫不迴避地直視赫燕霞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努力激怒她，讓她趁早結束她身上的折磨。
如她所願，赫燕霞的確是被她激怒了。
赫燕霞伸手捏住她下巴，幾乎是要將她臉頰捏碎的大力貫穿穆紫杉骨骼，疼得她雙眼酸澀。
“只可惜了這副好皮囊……還沒讓我玩夠，就要變成個被蠱蟲啃光的空殼子……”赫燕霞恨恨看着穆紫杉，想要把她抽筋扒皮的*已經從眼中流出，穆紫杉卻無奈看出赫燕霞強忍的心痛，知道她會像這樣故意說狠話，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失控。
突然間，穆紫杉又是心口一痛，讓她幾乎難以在赫燕霞面前支撐。
赫燕霞伸手探進她的衣內，指腹在她胸前撫摸着，感受穆紫杉的每一次心跳，和她身上體溫變化。
即使外表裝作鎮定，身體的反應卻騙不了人。
赫燕霞突然猛的將穆紫杉撲倒，以綿長熱烈的一吻封住她的唇，舌尖像勾刺般在她嘴裏長驅直入，她的手一直放在穆紫杉的胸前，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每一個微弱的反應。
後來的事情反正都要和諧的我不寫了，大家自己腦補吧，反正激烈得很的。
天色漸黑，重傷初愈的穆紫杉被赫燕霞折騰得幾乎無力反抗，赫燕霞的手一直停在穆紫杉的胸前，一夜的溫存過去，她總算是得到了那個一直以來都希望得到的答案。
“何必還要在我面前裝出這副樣子呢？其實你早已經愛我愛得透骨入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