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採風閣
“何來一問。”樊凡高挑眉毛,手中白玉山水墨畫摺扇輕扇,端的公子如玉,可這皮下皆知是黑切黑。
張狀撓了撓腦袋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阿離每次回金陵的時候都怪怪的,回去的時候情緒也很低落。好像是在壓抑什麼一樣,可是這些事她從來都瞞得死死的,我們就算是想知道都無從下手去哪裏打聽,而且我們幾個就你平日間和阿離待的時間最多。”
“對啊,其實這個問題俺也一直想問了,不過每次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阿離都會生氣,或者是心情莫名不好,一次兩次的,搞得俺都不好意思在提了。”柳三和柳四倆對兄弟紛紛附和道。
此刻四人,八眼,四嘴齊刷刷的盯着一人,二眼,一嘴瞧,似乎是要盯出一朵花來一樣。
樊凡見他們不似開玩笑的口吻,頓時收回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輕扯了扯唇角,漫上無盡酸澀苦笑道;“此事阿離並莫同我告之一二。”
言外之意是連他都不知道的底細。
其他人紛紛不相信,還想在問,可是對上軍師在認真不過的目光。竟是一時之間都不知如何開口才對,只能重新的默默咽回肚子,想着,等過幾天阿離回來了定要威逼利誘問出來才行。
金陵同她離開那年時無二,不過準確來說又隱隱又着不同。不過不變的依舊是繁華落盡,百花爛漫之地。
入了城翻身下馬,牽着馬行走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中,漆黑的眸中卻是一片深意。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紅磚綠瓦,樓閣飛檐。身着清薄夏衣的豐滿女子與嬌艷女子三三倆倆行走在街道上說笑打趣,若是遇到了好看的白皙少年郎說不定還會大着膽子調戲倆句。
何當離牽着馬避開喧鬧人流來到了一處狹小的小巷子裏,門板破爛腐舊,其上爬滿了青黑色苔蔓的被蟲子蛀空了的洞。隱約可探內中一角,一脈的荒涼,雜草沒膝蓋,草長瑩飛白蝶舞。
這處兒的城中街道早已沒了人,唯有不遠處馬車駛過車輪轆轆的聲音。直到站立在一處與之相遙而望的破落小院前停駐,唇角上揚本想拉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卻成了猙獰的諷笑。
“你看,我終於還是回來了。”幽幽一句嘆息,試要穿透腐爛門扉,時空而過落與某地。
不遠處,一輛最是富貴不過,八寶的旒櫻蓋頂,窗框雕祥雲紋,明黃的彩錦垂在窗下,隱約的能聞到牡丹花盛開時的香氣。金色陽光中,地上悠悠掠過一輛線條雅緻的馬車倒影。馬車四面皆是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雨青色的縐紗遮擋,使車外之人無法一探究竟這般華麗。
何家家中祖上原本是有人當官的,後面一代一代的落沒下來,棄文從商,幾十年下來也算是小有資產的大富之家。
何家落在南面的富人區中,一處七進七出的院落,家中丫鬟奴僕成群,說是大富也不為過。不過說來也不知這何家人得罪了老天爺還是動了誰家財源道,家中雖是財源滾滾,可這如今都年滿四十好幾的何老爺膝下卻無一子,有的只是清一色水靈靈的女兒,縱然家中姨娘小妾有三十好個,可是都沒有一個能生齣兒子來的,說來也是奇怪事。
聽說原來是有兒子的,可是不知怎的小小年紀便摔死了,聽說腦漿子都流了一地,紅紅白白的,不知嚇死了多少人。別聽說都只道這何老爺年輕的時候乾的太不是事了,老天爺這才懲罰他老死後無人摔盆,偌大家產便宜了其他人的笑話。
如今金陵城中已然入夜,處處燈火通明,亦連何府走廊處都早早掛起了燈籠,免得府中的姨娘小姐看不清路,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你說那位大將軍這次真的會回來嗎?我可是聽說了她都好幾年不曾回金陵了?也不知道這次是真是假。”一張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小嘴的姑娘不時的詢問着身旁的奶娘,就跟吵着要吃糖的小孩似的。
“當然是了,我的好小姐,聽說大軍還有五日便會抵達金陵,老爺早早便在最好的聚仙樓訂好了位置,聽說那處兒是最好的觀景之地,到時候定是能一眼瞧見那位將軍。”已經倆鬢花白的奶娘自然是看出了自家小姐掩藏的那點兒少女心事,卻並不點破。
畢竟自古以來美女愛英雄,英雄愛美人,若是小姐能和那位少年將軍促成一段佳話。到那時,看府里還敢有人輕賤她們小姐不曾。
“可是奶娘你說她們說的會不會是真的,聽說那位少年將軍長得奇醜無比,三頭六臂青面獠牙還生吃人肉,可嚇人得緊了。”小姑娘又緊張又害怕的揉搓着手中早已不成樣的梅花紋綉帕,即使生處於深閨中的她們自然也能聽到不少這位少年將軍的傳聞。
“若是這個世上真的有長成這樣的人,那還是人嗎,那不是妖怪才對。”奶娘自然也聽到了不少外面的傳聞,只不過下意識的覺得人云亦云,傳聞不皆全信。
隨即又嘆了口氣道;“再過不久,大軍馬上就要得勝班朝回師,走在前頭的第一個肯定就是那位將軍,到時候小姐您在看仔細些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奶娘。”小姑娘嬌滴滴的笑聲就跟清脆的黃鸝出谷似的。惹人心生憐愛。
“奶娘今晚上陪我睡好不好,我都好久沒和奶娘一塊兒睡了。”
“你啊。”話雖如此,臉上卻是帶着滿滿的寵溺之色。
何當離回了金陵后並沒有打算馬上動手,因為她還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手指因為憤怒而隱隱不受控制的發顫,就連腳底都沉重得如千斤沉。
竟然看都已經看過了,何不去同樊凡幾人喝酒划拳來得痛苦。
即使現在距離那日已經過了七八日了,蘇言此人回想起那夜的意亂情迷,仍覺得耳根子臊得發紅,整個人都像一隻剛剛從水裏被撈出來的蝦子似的,又燙又紅還帶着冒氣的。
“少爺!”
“少爺。”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書童名叫大壯,人如其名,高高壯壯的,性子憨厚,力氣極大。
“嗯?你叫我有事?”蘇言此刻正胡思亂想中,自然不大聽到有人在叫他。擔心自己被看出什麼,還欲蓋彌彰的翻開一本書遮擋住了微微發燙的臉。
“少爺,我前面一連叫了你好幾聲了,結果你都沒有聽見。還有少爺,為什麼最近你的耳朵總是紅紅的,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看看大夫。”大壯人老實,自然不會往那方面想,頂多就是以為少爺會不會生病了,而且自從那晚上少爺突然失蹤后。在回來后,他總覺得少爺奇奇怪怪的,可是要他說,他感覺自己也說出上來。
可有時就是說著無意,聽着有心。甚至他人的無心之言就像一根藤曼似的,細細的往他心口上扎了根,發了芽。
“沒有,就是最近這天氣太熱了,我有些中暑,沒有其他大礙,不需要擔心。”蘇言不願在扯這個話題,道;“我們還有多久回到金陵。”
“回少爺,大概還有倆三日左右。”現在坐着馬車總比倆條腿走路要快得多,說不定還能正好趕上大軍入城的盛會。大壯只要一想到他再過不久就能看見心目中的偶像了,只恨不得立馬長了雙翅膀飛過去。
“嗯。”蘇言說完不再多言,手上捧着一本春秋,可是無論他怎麼看都靜不下心來。
若是閉上眼,腦海中總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人的臉,隨帶着連想到那晚上的旖旎纏綿繾綣。
可就是越心想越委屈,哪裏有人睡了他后還給錢,擺明了想要跟他銀貨倆空的想法。
虧他前面還心心念念的想要對人負責,可是越是這樣子想心裏才越發委屈。難道是他不好嗎?那為什麼人家睡了他一次后就跑了還給了錢,這樣子當他是小倌倌館裏的小倌有什麼區別。
越想心裏越委屈,就連自己書拿反了都不知。
夜落,華燈初上,滿樓紅袖飄香。惑人的胭脂味與醉人酒香爭先恐後湧入鼻尖,充斥着大腦皮層,散發著最原始的味道。
採風閣是金陵城最有名的歌舞坊。說是歌舞坊其實也不盡然,因為裏面的侍子們除了有環肥燕瘦的美貌女子,還有各種風情的小倌兒,個個才色雙絕,其手中還有一倆個獨屬的絕活。
但是採風閣有明文規定,所有侍子皆是賣藝不賣身,且裏面不論男女都人手一項絕活,因此不止達官貴人們趨之若鶩一擲千金,不少文人雅士也喜歡來這裏尋花問柳,閉口不談一生廝守。
何當離聽着裏邊傳來的靡靡之音,墮落與淫/亂之氣,不看着人來人往,椅欄賣笑穿着薄紗暴露的妙玲女子,或是揮舞香帕招呼過路來玩的恩客。只覺得自己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