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03):肖統
太子最後癱坐在椅子上,盈盈儘管也像掏空了一樣很累,而且還有一股不很厲害卻很擾人的刺痛在向周身擴散,卻不敢就此躺着,趕緊悄然起身,自己的衣裳也只掩了掩,不想讓太子覺得太害眼就成。倒是散亂的鬢髮挽上了結,她知道太子不喜歡身邊的人蓬頭垢面,反正這一切她已經非常熟練,只呼吸之間,最後很快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乾淨衣裳,先替太子凈身更衣。
由着那雙纖軟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擦抹扯拉,時不時挪動身子配合一下,肖統在慵懶中漸漸恢復了平靜。理智一旦回來,他都有點不好意思面對了。
在世人眼裏,自己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端莊俊逸,才華橫溢,飽讀詩書,不孚眾望。也不敢相信剛才的那個究竟是不是自己,污穢粗暴,禽獸不如,淫邪不堪,斯文掃地,莫非自己本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畜生?
“對不起,沒傷着你吧?”每次平靜之後,肖統總有些懊惱,當然他更恨的是自己,有時候恨不能自殘一把,以示懲戒。可他也清楚,倘若真的這麼幹了,那麼其後果將比剛才的行為更驚世駭俗,甚至都會在朝野上下掀起一場波浪。
他必須端着,哪怕是做不到也得咬牙忍着,他是太子,早就有固定的形象來規範。至於剛才的那種做派,用賀衛方的話來說,那才是人君該有的血性。
也許是過於潔身自好了吧,已經到了顧影自憐的程度?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欲罷不能吧?當迷亂的時候他不顧一切,當清醒的時候,又為自己感到不齒。
“沒事,殿下,奴婢沒那麼嬌慣……”也許是一直沒有停歇,盈盈不免嬌喘連連。
“你真的不怪某?!”肖統猜她早就看透了自己,甚至比太子妃還要更了解他。
“……唔……”盈盈吞吞吐吐,又像是喘不過來,又像是想說還不敢說。
“沒事,你我如此親近,某早就不拿你當外人了……”
盈盈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讓自己說話更連貫些:“奴婢還真該謝謝殿下……”
“唔?!”肖統沒懂,定定地盯住,也趁手摁住人家,明顯是要她趕緊說下去。
盈盈不敢正視,把臉別過了一半。“奴婢不敢瞞着殿下,奴婢可能懷上了……”
“懷……上……了?!”
盈盈沒有回答,只是輕點一顆螓首。
“某的?!”這不免出乎意料,肖統更是摁定她的雙肩。
“殿下?!”這下輪到盈盈笑了,還帶一點不是故意卻很撓人的小女兒態。
“太子妃可知曉?”一出口,肖統就覺得不該這麼問,自是歉然一笑。
盈盈又點點頭,更是羞得連白皙的胸脯都佈滿了血絲。
“這麼說,某要有世子了?!”肖統能不高興?大婚經年,太子妃那邊毫無反應,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卻有蔭了,“該是前番遠征吧?”
東宮沒有專設的敬事房,不過這點事肖統還是記得清楚,那回也是見了蘭子后,在船上,衝動難抑,就委屈了眼前的這位,自此就變成了一種習慣。一念及此,他也不免有點失落,只可惜不是真正心儀的對象,否則他會快活死的。
然而不管怎麼說,他有后了,應該高興才是。只討厭的是,一想到那次航海遠征,蘭子的身影就浮現在自己的眼前,揮之不去,簡直就是無可救藥。更不爭氣的是,丹田之下又有一股熾熱在涌動,好在他本尊已然有了理智。
盈盈見太子不以為忤,反以為樂,而且還有索求再現,自然也抑制不住興奮,不停地點着頭。只是她不敢過分造次,有灼痛,有快樂,她盡量去找痛感。
肖統望着盈盈,見人衣衫不整,更是有種難言的愧疚,便幫她整起衣裳來。
“不不,殿下,您這是要折煞奴婢……”
盈盈雖然高興,但還不致於忘形,連忙抓住肖統的手,不讓他為自己整理。
肖統卻不依,輕輕地掰開了她的手:“不要動,讓某來!”
一邊為她整理,又一邊慢慢地說:“若是個兒子,某一定會封他做世子,若是個女兒,那她就是當仁不讓的公主,放心,某一定不會虧待你們母子……”
“多謝殿下……”盈盈再也忍不住了,撲到在對方懷裏,緊緊抱着他痛哭起來。
兩人相擁,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直到賀衛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方才分開。
肖統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便叫自己的長史進來。
賀衛方進門時,正與端着臟衣裳出門的盈盈擦肩而過,彼此用餘光掃了一下。肖統終究有點做賊心虛,目光也就迎向,恰好注意到了,心裏也就更忐忑。
賀衛方雖然是父皇為他欽點的長史,現在算是青宮的第一幕僚,可畢竟在自己幼年的時候就陪着自己,亦師亦長,從心底里說,除了父皇就怵他了。
賀衛方應該知道他的這點糗事,當然,以此人的作風,即便自己錯了也不會擱到面上來,況且他還時常提醒自己不要過分耽於詩書,未來要承大位,一個帝君沒有一點血性不行。言下之意,只要不過分,不妨適當放縱點。
有時候懊惱,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之中受了長史的暗示,才會如此不羈?
“殿下,去靈山的斥候回來了……”
儘管肖統浮想聯翩,賀衛方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好像什麼也沒察覺。
要說肖玉姚之死,對朝廷乃至太子來說,則是一個意外的插曲,忙中添亂而已。
肖統已經領有聖旨,說是遊民雲集靈山周圍地面,圍着靈山,怕要出事,龍山地方已經八百里加急報來,朝廷議過之後,決定讓太子帶支水師前往彈壓。
肖統領命之後,立刻派出了探子。這第一撥斥候已經趕回,賀衛方自然要報告。
靈山那面的形勢已很明朗,幾乎可以劃成兩大陣營在對壘。一邊自是靈山地主,道門玄壇,另一邊則是各地僧眾,而挑頭的竟是法山名下的景口景山寺。
“景山?!還法山?”肖統十分吃驚,不由得多看了賀衛方一眼,似有不信。
“據說還有比法山輩分高的,名叫濟通和尚,是個瘋僧……”賀衛方當然清楚太子為什麼不敢置信:畢竟景山寺早被青宮引為江湖外援,而且他們了解中的法山上人品行不差,並非那種莽撞好事之徒。兼之靈山又是當朝國丈清修之地,如此激惹,隱隱中還有跟朝廷作對之意,法山又焉能不知?
“他們不會提前跟您打過招呼?”
這干係不小,賀衛方連忙搖頭:“屬下確實毫不知情,自從那日海上歸來,在景山分手之後,景山寺與本宮尚無來往。再說茲事體大,屬下又豈敢輕瞞?”
“某不是懷疑賀老師,只是想不通法山何以如此?”也許是前番過分狂暴惹得禍,說話經心程度不夠,肖統沒想到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讓賀衛方有所誤會,心中不免怵惕。同時臉上陪着笑,以示自己確實不疑:“莫非那個濟通大有來頭?”
賀衛方也看出太子有些倦怠,便釋然一笑:“探子只是聽聞,沒見到那個所謂的瘋僧濟通,聽說法山上人也沒到呢。所以屬下估計,興許就等他到便要發動……”
“要說也是,這法山究竟是怎麼想的?”
“殿下,莫不是跟貴妃薨逝有關?”賀衛方的專責,本就為太子隨時隨地審時度勢。他知道景山早對靈山勝境有覬覦之心,也估計是礙於吳老道大閨女在朝中而不敢輕舉妄動。如今人走茶定涼,就想賭朝廷不會再管閑事了吧?
什麼靈山蘊佛,上蒼昭示,哄迂夫愚婦可以,想瞞天過海不易。
“還沒落葬,不至於如此着急吧?”肖統卻有點不以為然,不管怎麼說,他總覺得這不該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所為,否則,也太傷他的自尊了。想近年講經頌佛,他特意請旨准在東宮建一慧義殿,專門招引天下名僧宣法釋厄。
當世四大聖僧都曾降臨,但要數最心儀的還是法山。不貪不嗔,他覺得就法山算是名副其實。如果靈山之亂由他操弄,那豈不算是自己狗眼無珠了?
“屬下也是這麼想的……”太子的疑竇,賀衛方也曾有過,所以不免連連頜首。
“對了,吳真人呢?”
“屬下還沒來得及稟報殿下,說來也奇怪。據說吳真人已於一旬之前駕鶴西去……”
“唔?!他老人家也遷化了?”肖統愈發不敢相信了,兩道劍眉都擰成了麻花,神情陡然一肅,輕點着手指說:“不會吧?一旬有餘,竟然不見報朝廷?”
太子說得沒錯,國丈死了,就算喪主不報,地方也不敢不報吧?
“探子說,靈山到現在都是瞞着,秘不發喪,只是因為山下的居民都躲到山上去了,人多嘴雜,才漏出來的訊。屬下想,會不會是靈山一眾想效說三分里的死諸葛嚇活司馬的戲文,故意不發,屆時再弄出點玄虛來好退敵?”
“怕是賀老師都不會被嚇住吧?”
太子如此揶揄,賀衛方也忍不住笑了。畢竟情報少得可憐,他們也只能胡亂猜。
笑了一陣,肖統突然想到點什麼,猛地收住:“您剛才說法山還沒到靈山?”
“至少咱們的人沒見着……”
“而且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本宮打個招呼……”
賀衛方立刻明白太子在想什麼了,也不笑了:“殿下,莫非您也是在懷疑……”
“吳真人不早不晚,就此順世,還秘不發喪,那麼法山上人就不能出點事?”
“殿下,您的意思?”
“景口,景山,景山寺,不正好沿着揚子江順路嗎?”
“屬下明白了,這就去傳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