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值二月冷冬,入夜,台北氣溫驟降,一道寒風呼嘯過筆直巷道,捲起漫天沙塵。
希望龐宮權的傷勢能儘快復原,自那夜起,不論颳風下雨,心潔每天晚間下班,都會到龐世大樓的後門等他,再跟他一起上樓,替他換藥、包紮。
呼,一道寒風呼嘯過冷寂街道,疾速掠過剛步下公車,一路跑過百公尺行人路,快步彎進長巷的一抹紅白色身影。
呵出一口口熱氣,心潔拉低毛線帽沿,勉強罩住風揚的長發,遮住她些許遭冷風凍紅的頰。
轉進龐世後門的一處(掃:meifong)轉角,就着恍如白晝的街燈,她望着腕上正指向九點五十五分的舊錶。
她早到了。
揚起白皙雪顏,她眯眸凝望高樓一處隱隱透出燈光的窗子。
這個時間他正在工作,還沒休息,若要等他下樓,她至少還得在這兒吹上近三十分鐘的冷風。
調移視線,凝看前方大樓緊閉的門扉,想起那夜英勇強悍的他,她微抿柔唇,嘴角輕揚。
沒關係,不管還要吹多久的冷風,她都願意在這兒等下去……
二十分鐘后,喀!一聲開門輕響傳來。
聽到聲音,心潔探頭一望。
看見正大步邁出後門的他,她清瞳一亮,噙笑奔近。
“你怎這麼早就下來了!?”
意外傳來的清亮嗓音,止住龐宮權正欲轉往公車站牌接人的步伐。
回過身,他愕眼盯看頭戴紅帽,身穿白色外套、黑色長褲,正快步朝他奔來的她。
“應該是我問你,今晚怎麼早到了?”見她雙頰凍紅,他濃眉一擰,擁着她快步走進後門。
“今、今天餐廳客人比較少,經理就准我們提早打卡下班。”襲入鼻間的男人氣息,令她眸光羞怯,雙頰微熱。
關上後門,隔去寒風,看着她,他搖了頭。
“你真是……”望她一眼,他轉身行往電梯問。
“你生氣了?”因為她早到?跟上他的速度,跟進電梯,她緊張問。
“沒有。”取下她的紅帽,撫順她遭風吹亂的柔發,他搖頭。
“你……”壓抑住對他親昵碰觸的緊張與羞怯,她水亮的雙眸看着他。
“今晚怎麼過來的?”攏高她的衣領,他問。為避免那夜意外事件再次發生,他曾想親自去接她下班、回家,但被她以他臂傷為由拒絕,只承諾他日後不再走夜路回家。
雖然她的拒絕,教他相當不滿,但這段時間,他願意尊重她的決定,待他手傷復原,一切就換他作主。
“搭公車。”她嘴角揚起,“我說到做到。”
“最好是這樣。”拾起手,他笑揉她的發。
當!到達三十八樓,電梯門自動向兩側滑開。
步出電梯,心潔跟在他後面,走進他的高級住所。
走過玄關,他穿過大廳,進書房拿起桌上一張藍色磁卡與一支手機。
一轉身,他想回大廳,卻教緊跟在身後的心潔,一頭撞進他的胸懷。
“小心。”疾出手,扶住她,他淡笑,“跟這麼緊?”
“我……對不起。”她羞咬柔唇,低下頭,想離開書房。
“等等。”他將磁卡遞進她小小的手心裏,“這張門禁附卡你帶着。”
“門禁附卡?”她愣瞠清瞳,指着自己腳踩處,“這裏的?”
“嗯。”將附卡給她,就代表着他允許她在未來的每一天,隨時都能自由進出屬於他的世界。
“下次就直接上樓來,不要再傻傻的站在外面吹冷風,知不知道?”撩過她拂頰的發,他沉聲交代。
“可是……”她意外,甚至驚喜,但是……她真的可以拿嗎
“可是什麼?”他擰眉,將磁卡收進她口袋裏,“現在氣候多變,如果你一直在外面等,很容易就感冒、着涼,聽話。”
“嗯。”羞垂雪顏,她點頭。
“還有,這支手機你也帶着。”他將手機遞給她。
“手機?可是我……”
“有手機比較方便我隨時找你,萬一遇到事情,你也能馬上求救。”
“這……”
“這樣我會比較放心。”走出書房,他微笑望她。
“嗯。”他的關心,令她心跳一再加快。
“那是什麼?”轉頭,他看見茶几上有個袋子。
“就紗布跟繃帶,還有一些藥品。”揚起微紅的雪顏,她答,“剛經過藥局,我想到你醫藥箱裏的紗布就要用完了,所以買一些。”
愣了下,他微笑。
“你的錢是要存下來還債、吃飯、過活用的,你忘了嗎?”
“沒關係,我可以再賺。”她笑眯眸子。
她的回答,令他心暖也滿意。突地,一陣輕微的胃疼,教他眸光一怔。
“怎麼了?”她注意到他表情的細微變化,“不舒服嗎?”
“沒事,我先上去淋個浴,等會下來。”簡單交代幾句,快速上樓。
望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想着他的溫柔與關心,摸着口袋裏他給的藍色磁卡,一抹羞淺甜笑,悄爬上她的嘴角。
才上二樓,走進寬大的卧室,一道突來的胃痛,就痛得龐宮權幾乎無法直起身子。
扶靠牆壁,他冷汗直冒,緊抿薄唇,困難行至床邊拉開床邊櫃,取出胃藥快速吃下。
躺上床,他靜待胃痛褪去。
怎麼回事?他這陣子怎頻頻胃痛?強忍住劇烈疼意,宮權濃眉緊蹙,緊搗胃部,閉眼休息。
三十分鐘后——
換下一身正式西服,洗去一身的疲累,胃痛已然褪去的龐宮權,一淋完浴,即神清氣爽走出房間,快步下樓。
聽到他下樓的聲音,心潔唇揚淺笑,抬頭望向正下樓的他。
看見他,她粉頰微紅。身穿輕便家居服的他,看來年輕、帥氣且迷人。
“剛有點事,拖了點時間。”不想提胃痛的事,他走到她身邊。
“沒、沒關係。”垂下羞紅(校:婷兒)的頰,她打開醫藥箱,“我幫你換藥。”
“怎麼臉紅了?”在她旁邊坐下,他笑望雙頰莫名緋紅的她。
“怎不說話?”他想聽她說話。
“……”輕抿柔唇,她雙頰再紅。
“到底怎麼了?”見她仍低頭不語,他勾起她精巧下頷,笑眸凝看她。
羞紅着臉,她故作生氣狀,拉下他為調戲她而勾住她下頷的手。
“我、我要換藥,你不要再動了!”
“是,我不動。”他喜歡看她一臉臊紅,又羞又惱的可愛模樣。
瞪他一眼,心潔放輕動作,小心捲起他的袖子,拆下繃帶與紗布。
雖然已經是看了幾天的傷口,早該習慣,但,望着他下臂那被利刃劃出長約七公分的血紅傷口,她的心仍猛地揪緊。
“一定很痛,對不對?”她眼裏有着愧疚。
“只是一點皮肉傷,沒什麼。”撩過她垂落頰側的發,他安撫她。
“可是看了……”一道水意染亮她的眼,“好痛。”
她的感同身受,令他眼裏有笑,但他不希望她再為此內責。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欠下債務?”他轉開話題,問着想知道的事。
“這——”突然的詢問,教她正打開醫藥箱的手,頓了下。
“不能告訴我?”
搖了頭,她取出箱裏的夾子、優碘與棉花,沉默地為他處理傷口。
“怎麼不說話?”等不到她的回答,他眉心蹙起。
“我不知道怎麼說。”她動作輕柔,為他處理傷口。
“不知道怎麼說?”他皺眉,“總共借多少?”
“三百萬。”不想騙他,她坦白以告。拭去臂上的葯漬,見傷口較昨夜已更為好轉,她鬆了口氣。
“三百萬?”他濃眉再擰。這樣的數字,他從不看在眼裏,但對她而言,卻是一筆鉅款,“跟誰借的?”
“地下錢莊。”她拿起沾有優碘的棉花,擦拭他的傷門。
“地下錢莊!?”他大驚,“你怎會跟地下錢莊借錢?你不知道他們是在放高利貸嗎?你怎會這麼傻!?”
“我……我沒辦法,當時只有他們願意借錢給我們。”她眸光暗下。
“沒辦法?”他皺眉,“怎可能沒辦法,你只是一個工讀生,日子又過得簡單,不可能會需要三百萬。”
“……”低着頭,她繼續為他傷口上藥。
“千萬別告訴我,你是貪圖享樂,積欠大筆卡債,才向地下錢莊借錢周轉,我不可能相信。”一身樸素、單純可人,又會在休假日到養老院,陪伴老人家的她,不可能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生。
“我也不是。”他的信任教她沉重的心情,頓然輕鬆許多。
“那為什麼你會……等等,你剛說‘我們’?你跟誰?”微眯黑眼,他盯看她的眸。
“她……”搖頭,她不想說太多,“不說那些了。”拿起茶几上的紗布與小剪刀,她想替他做最後的包紮,但,他收回了傷臂。
“怎麼了?”她不解,抬眸望他。
“不必。”斂去眸里異光,他淡聲道,“只是流了點血,不必包紮。”
“可是那傷口看起來很深,一定要包紮!”她驚聲道。
“沒劃到血管,死不了的。”
“是不是我動作太慢,你生氣了?那我會改的,我會盡量快……”
他搖頭,抬手制止她末完的話。
“既然不是,那你為什麼不讓我替你包紮?”
“你真的擔心我的傷?”見她點頭,他甚感滿意,開出交換條件,“那就回答我的問題。”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她就不能有所隱瞞。
“你——”見宮權為了得到答案,而不顧自己的傷臂,她微微愣住。
他不該如此輕匆自己的傷勢,更不該以此為條件,逼她回答任何問題。
難道,他不知道萬一傷口惡化,到時候,吃苦受罪的會是他自己
“還不想說?那就算了。”瞥看她猶豫的眸,他起身,作勢欲走。
“不,請等等!”看他似就要上樓,她急聲喊他。
他的傷可以說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不能讓他就這樣生氣走人,也不能讓他這樣輕忽自己的傷勢。
意料中的回應,令他唇角一勾,收回邁出的步子。
“願意說了?”他回眸望她,等着答案。
“是。”深呼吸,她仰顏凝看他黑亮的眼,“只要你不要再拿自己的傷口開玩笑,那,不管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
“那很好。”得到肯定的答覆,他眼底有了笑,“我要知道你欠下債務的一切前因後果。”
“好,但是,我要先包紮好你的傷口。”這是她唯一的條件。
“成。”藏住眼底的得意與算計,宮權重新在她身邊落坐,萬分合作的將傷臂交給她負責。
他單手自几上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叼着,再拿起打火機,點燃煙絲。
抽一口煙,吐一口白霧,他沉眼凝看正專註為他處理傷口的心潔。
取出袋子裏的藥水紗布,貼上他的傷口后,她拿起繃帶,快速而輕巧地纏繞住他的傷臂,最後,在他傷臂上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看她明顯鬆了口氣,又停了手,宮權俯看臂上傷處。
“包紮好了,你可以說了。”抽着煙,他繼續之前的話題。
“這——”想起往事,她眼色微暗,“那筆錢是我媽媽在生前,跟地下錢莊借的。”
“是你母親借的錢?”宮權心思一轉,頓怒,“她生前借錢去享受,卻讓小小年紀的你,替她背這條債務!?”
“不是的,你誤會了!”深怕母親被他誤會,她強調,“我媽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在我眼裏,她是個好媽媽,在我爸心中,她是個好妻子。”
“如果她真如你說的是個好人,那麼,她就不應該逼你替她還債!”
“不對,你又說錯了。”她笑着,“她沒有強迫我,更沒逼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要償還這筆債務的。”
“為什麼?”他皺眉。
“因為我媽會去跟地下錢莊借錢,是為了醫治我爸爸的病。”
意外的答案,教他一愣。
“我媽最愛我爸爸了,為了我爸,她什麼事情都肯做,更何況是去借錢救他的命。”
“我想,你父親應該也很愛你母親吧?因此,她才肯為他做任何事。”
“思。我爸曾不只一次說過,我媽是他這輩子唯一愛上的女人。”談到父母的感情,她笑亮清眸,想與他分享父母的愛情。
“他們是我看過最幸福的一對,一個眼神,一句話,都可以讓我感受到他們真心彼此相愛,但是,有一天……我爸暈倒了。”
想到當年父親意外暈倒的那一天,她清亮的眸子,瞬間暗下。
“他被緊急送進醫院,醫師說要做徹底檢查,幾天後報告出來,醫師說他……說他……”
“醫師說什麼?”察覺到她心情的波動,他輕握住她的手。
“醫師說我爸是癌症末期患者。”凝眼靜望身前的他,她平靜地說著。
“這——”
“我爸一聽當場失控,他不僅不相信,更狠狠揍了那個醫師幾拳,還警告人家不準詛咒他。”想起當年父親造成的混亂,她輕斂瞳眸,唇角噙笑。
“太過意外的消息,難怪他不能接受。”
“其實,我爸一直是個很冷靜,也很理智的男人,那天他會失控,是因為他……”起身,她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夜星。
“因為他早已經跟我媽約好,要一起白頭偕老,還要在他們往後每年的生日、結婚紀念日那天,一起合唱‘家后’,那是他們最愛的一首歌……”
回過頭,她凝眸望他。
“但是,醫師的一段話,卻斷了他們之間的約定,我爸就此發狂,嚇得醫師連滾帶爬地逃出病房,我爸甚至還想追出去打他,最後,還是因為我媽哭着求他冷靜,他才抱着我媽痛哭失聲,告、告訴她,他對不起她!”
張大驀濕的瞳,她哽咽難過,但卻不敢眨眼,就怕眼一眨,淚就流了。
“別難過,你該為他們高興才對。”見她難受哽咽,他輕擁住她,“他真的很愛你母親,所以,捨不得離開她,也(i-zhu.com)放不下她。”
“我知道,我也從不懷疑我爸對我媽的愛,我也相信我媽一定會想盡辦法,救我爸的性命。”
背過身,她眨去淚水,繼續說著。
“那一年半的時間,我媽為了我爸的手術跟醫療費,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後來為了籌措醫藥費,我們連房子也賣了,可是,我爸的病卻越來越嚴重……”忍住想哭的衝動,她深呼吸,仰望天際夜星。
“所有人都勸我媽放棄,就連我爸也要她放棄,不要她再花錢了,可是我媽還是四處奔波借錢,因為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不會放棄我爸。”
抽着煙,牽握着她的手,他同她站着,隨她望向天上星星。
“可是,大家身邊都沒有閑錢能借我們,最後,是林正哥開地下錢莊的爸爸,輾轉聽到消息,主動跟我們聯絡,好心幫我們。”
“好心?他是為了賺錢,才會借錢給你們!”捺熄煙蒂,他冷哼一聲。
“不是的,你誤會林爸爸了!”她解釋,“我們給他的利息比郵局、銀行還要低,他真的是個好人,而且,他還讓林正哥幫我留意工作!”
對林家父子的幫助,她真的心存感激。
“甚至後來,我爸跟我媽的後事,也都是林爸爸—手幫我處理的。”
“你爸和你媽的後事!?”宮權驚眼望她,“難道,他們兩人——”
看進他愕然的眼,她瞳眸一澀,緊咬着唇,點頭。
“當我爸在加護病房過去的那一刻,我媽她……也因為心臟病,在醫院大廳倒下……”緊抿着唇,她張大淚瞳,驀地,兩行淚水滑落她的頰。
“怎會這樣!?”他愕聲驚問。
“我想一切都是天意吧。”她想哭,但,她仍微笑着。
同一天失去父母,她很難過,也很悲傷,但是,知道他們兩人是一起牽手離開的,她又很替他們開心,甚至,羨慕他們至死都在—起。
“為什麼說是天意?”
“因為當時親眼看到我媽倒下的人,都說我媽在失去意識之前,好像一直在跟誰說話,可是,他們都沒看到人,就只聽到我媽一直喊對方的名字,還要對方等她,不要走太快……”伸手劃過落地窗上的霧氣,她說著。
“誰?你母親喊的是誰的名字?”
“我爸爸。”回眸望他,她眨眼,淚落,笑意揚,“我爸爸的小名。”
“你父親!?怎麼可能?”他眼色驚愕。
“為什麼不可能?”她唇角微揚,淚眸閃動,“只要彼此愛得夠深,我相信他們就一定可以在某些時候,感應到對方的呼喚,何況,他們兩人又是那麼的相愛……只是……”她笑顏褪去。
“只是什麼?”
“只是他們忘記我了。”她伸手擦過映在窗上的淚容,“他們忘了我也好愛、好愛他們,忘了要帶我一起走……他們,他們把我一人丟下來……”
眼一眨,淚水落,她強張淚眸,似發狂了,拚命想拭去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晶亮清淚。
“心潔!?”發現她不對勁,宮權猛地抓握住她的雙腕。
回過神,她睜大淚瞳,凝看眸光憂慮的他。
“他們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再也承受不住藏於心中多年的喪親之痛,再也忍不住想痛哭的心,她撲進他溫暖的胸懷裏,放聲痛哭。
“我又不會破壞他們的感情,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啊,可是、可是他們都不顧我、都不理我!他們,他們好討厭、好討厭!”
“……”緊擁住情緒激動的她,他輕拍她的肩,任她發泄心中的痛。
“我好討厭,好討厭他們,也好想恨他們一輩子,可是……知道他們是那樣的幸福,我又……恨不了……”
輕擁着她,他沉默以對,任她宣洩心中不滿,直到她哭聲暫歇,泣聲哽咽。
“其實,你心裏應該很清楚,他們並不是忘記你,而是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他們不能這樣自私的帶你離開。”
“我——”
“我相信他們也捨不得你,也放不下你,但是,為了你的人生,他們必須要捨得,也要懂得放棄,不是嗎?”勾起她的淚顏,他微笑低問。
“你……你也是這樣想?”透過蒙蒙淚水,她哽聲泣問。
“當然。”他微笑,拒絕讓她陷入灰暗的負面情緒,“留下你,不也是天意?”
“這……沒有錯,這一切都是天意,我會留下來,也一定是天意!”似想到了什麼,她精神一振,笑眯淚眸。
如果她父母的離開是天意,那麼,林爸爸跟林正哥的出現也是天意,她會到弗羅倫斯工作也是天意,還有,她會遇見他,也一定是天意。
仰望身前高大、酷冷卻又溫柔的男人,她眸里有着愛意閃現。
只是,她不會告訴他的,因為她知道就算說了也沒用,她跟他之間根本不可能,但只要不說,只要不強求,或許,她就真能永遠這樣看着他。
“喔?”見她似想開了,他唇角一勾。
“因為,我還要留下來,還林爸爸借給我家的錢啊!”
“關於這點,我幫你。”他不希望她被那些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他希望她有正常小女生的生活與樂趣。
“幫我什麼?”
“看你還欠對方多少,我幫你還掉,這樣一來,你肩上的擔子,就會輊了許多,就可以跟其他同年小女生一樣,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聰明的人,都會答應。她也應該要答應,但,看着他,她搖頭。
在他的面前,她足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女生,唯一僅有的,就是填不飽肚子的人格跟自尊、骨氣跟傲氣。
“謝謝你,但這筆錢我一定要自己賺錢還。”她堅持。她不想連這種看不見的財富都失去,更不希望她跟他之間,有任何金錢的往來。
“為什麼?”好意被拒,他表情微變。
“這……”她說著不足理由的理由,“岡為這是林爸爸好心借給我爸媽的深情債款,現在我爸媽去世了,當然就該由我來償還這筆債務。”
“你欠的是三百萬,不是三百塊,你打算花多久時間還清這筆債?”
“這點我早算過了!”她驟揚笑意,“這兩年多來,我省吃儉用已經還掉快八十萬,現在就只剩下兩百二十萬左右。”
“兩百二十萬,對你來說,還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數字是不小,不過,我想最多再九年,我就可以本金連利息全部還清了呢!”就好像明天已是九年後,債務即將還清,她眉眼笑揚。
看到她眼底的堅持,他欣賞,但卻也為她感到心疼。
“我尊重你的決定,不過,如果有意外,比如對方逼迫你還錢,那你一定要告訴我,讓我幫你,好嗎?”
“嗯!”對上他黑亮的眸,她驀綻甜顏,笑點頭。
凝眼看進她閃耀着異採的晶亮黑瞳,感受到她天真、樂觀的心,宮權發現在她的嬌俏柔顏上,他見不到一絲她為債而苦的憂悒,反倒見到一抹有如陽光般璀璨的耀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