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1次面試

“對不起，經過綜合考慮，您暫時不符合我公司的招聘條件，祝您生活愉快。”雲朵含着泡麵，看着手機上的信息，輕輕地嘆了口氣。裸辭兩個月，她投遞出去的簡歷要麼石沉大海，要麼不符合自己的心理預期，挑來選去有幾個不錯的網絡公司，但都在第二輪面試的時候慘遭淘汰。她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是準備的資料不夠充分還是臨場發揮不夠自如，或是高估了自我的能力？

4月初的北京，即便被霧霾籠罩，也抵擋不了綠意的萌發。雲朵的心情，如同窗外的天氣一樣，雖然表面看起來灰暗一片，內心深處卻始終留有一絲希望，這絲希望像根救命稻草一樣栓着她的神經，時刻不敢鬆懈。她想起離開公司時，主編說的那句話：如果堅持不下去，就回老家吧。她看着簡陋的出租屋，看着滿桌的簡歷，一股凄涼悲憤的感覺油然升起。

她是個不願向生活妥協的姑娘，如果在老家，她可以擁有一份輕鬆自在的工作，父母都是國企員工，家境雖然談不上富裕，但也是中上水平。留在老家，跟大多數人一樣，畢業結婚生子，無需考慮夢想與追求，平平淡淡一生，也是幸福。至於北京，這個城市很包容，它可以接受你所有美好的幻想，同時也很現實，現實到每分每秒都在淘汰着不同的失敗者，她不甘心也不願承認自己會成為一個失敗者。

馬上就要交下一個季度的房租了。昨晚，她聽到男朋友藍天在跟朋友打電話借錢，雲朵窩在被子裏小聲啜泣…四年了，兩個人沒有存下一毛錢，為了讓她住的舒服一些，藍天特意在北五環找了一處四十平米的一居，每個月三千多塊錢的房租，連帶着各種水電費生活開銷，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但也能勉強維持。當雲朵裸辭后，巨大的生活壓力落在藍天一個人的身上，這讓本來就內向的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下班后，他常常坐在客廳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煙，內心苦悶至極，卻不曾埋怨雲朵任何。夜深時，他喜歡輕輕抱着雲朵，然後在她耳邊說：別怕媳婦，一切都會好的…

叮鈴，叮鈴，電話鈴聲將雲朵拉回了現實。她拿起手機，對方說到：“是雲朵嗎，我是某某公司的人事經理，通知你下午三點來我公司面試，具體地址和要求發到你的手機了，請準時到達。”還沒等雲朵反應過來，對方就掛掉了電話，雲朵看到信息，是一家不太知名的女性網站，印象里，自己並沒有向這家公司投遞簡歷。最終，考慮到如今生活的窘迫，雲朵還是決定去試試。

下午三點，雲朵準時出現在這家公司的門口，人事經理如同在電話里的感覺一樣，態度冰冷生硬，例行公事的填完了一堆簡介資料，便通知她去主編室面試。主編是一位三十齣頭的年輕男子，梳着油頭，戴着金鏈子，穿着一身皺皺巴巴的西服，這樣的形象雲朵怎麼也無法將他和知識分子聯繫到一起。“你好，我叫雲朵，這是我的簡歷，您看…”還沒等雲朵說完，男子揮了揮手打斷了她的話：“不用看這些，你會寫產品的推廣軟文嗎？”雲朵一愣，這跟以往的面試流程不太一樣，她轉念一想，也許這家公司辦事效率比較高，隨即微笑說到：“寫過幾篇，我這裏有資料，您可以看一下。”對方又一次揮了揮手，把一個宣傳折頁甩到了雲朵面前：“這是我們網站主推的護膚品，一個小時之內寫一篇推廣軟文出來，字數不限，要求嘛，很簡單，看了你的文章就想買這個商品，這樣，你去隔壁屋子和他們一起寫吧。”

雲朵捏着宣傳折頁，一臉茫然地來到了主編指派的房間。除了她以外，這個房間還有四個人，看樣子也是來面試的。長長的會議桌上擺着幾台筆記本電腦，她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關注，每個人都在奮筆疾書，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讓人不由得緊張起來，雲朵穩了穩心神，打開了宣傳折頁，開始研究起來。

老實說，這個產品雲朵並沒有在市面見過，它的廣告詞也俗套且誇張：想要重回年輕態？一瓶就夠了！雲朵看了看產品簡介，這是一款主打純植物、無添加的面霜，適應人群應該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婦女，像這種沒有品牌的商品，想要打動人心只能從物美價廉下手了，腦子裏構思了一下，雲朵便開始寫起文案來。

“討厭，你怎麼又來打擾我工作”…一陣嬉笑聲傳來，打亂了雲朵的思路，她轉頭看去，剛剛那個面試她的主編，此刻正側身坐在一位女員工的辦公桌上，一臉諂媚的不知說些什麼，對方嗑着瓜子，吃吃的笑着，好不愜意。旁邊的人，也在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如果不是來面試，雲朵有種進到茶餐廳的錯覺。

一個小時后，主編來到了會議室，他依次看完了每個人的文章，逐一開始點評。“就你這水平，還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的呢？寫的什麼破玩意，趕緊走吧！”一個男生低着頭離開了公司;“大姐，我是讓你寫推廣軟文，你這寫的好像說明書，你是直接照抄的嗎？你也走吧！”一個女孩含着眼淚離開了公司；“哎喲呵，這有意思嘿，把產品軟文寫成言情小說了，您是真厲害，瓊瑤劇看多了吧？愣着幹嘛，還用我留您嗎？”又一個女生憤憤離開。到最後，屋子裏只剩下雲朵和主編，他看了看雲朵的文章，撇了一下嘴說到：“湊合吧，比前幾個強點有限，明天來上班，試用期三個月，保底工資兩千，產品賣出去你有提成，不過得經常加班，加班費嘛，試用期沒有。公司管一頓午飯，每人十塊錢標準，這都算我照顧你，行了，明天來辦手續吧。”

雲朵看着他，厭惡的情緒再次升騰起來，這種居高臨下的嘴臉讓她想起了前主編，她微笑道謝，轉頭離開了公司。走到門口時，他聽到主編在跟員工說：“來來來，我給你們念念剛才那個寫言情小說的文章啊……”隨着他陰陽怪氣的朗誦，伴隨着誇張的肢體表演，屋內頓時笑聲一片。

雲朵離開公司后，便短訊婉拒了那個主編的入職邀請，她很清楚自己到了這個公司將會面臨著怎樣的局面。這是第幾次面試失敗了呢？雲朵已經想不起來，她把臉深深埋在了大衣里，北京的春天，是乍暖還寒后的陰冷，是刺入骨髓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