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起來吧。”南陵帝蕭桓環視了一下四周,片刻后道。
蕭婉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暗自捏緊了拳頭道:“謝父皇。”緊接着就由紫鵑攙扶着站了起來。
“朕許久不曾踏足鳳儀宮,倒想不到皇兒把這宮裏上下打理得倒是井井有條。”
蕭婉抬起頭道:“父皇謬讚了。”說著她仔細看了看自己許久不曾好好見過一面的父親。記憶里,蕭桓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即便現在已過不惑也應該是英武不凡。可如今蕭婉看着,竟有些識不得了,眼前的蕭桓步履虛浮,年輕時英俊的臉蒼老了許多,下眼瞼處還有兩處明顯的淡青色印記。
只是幾年未細看,父皇竟已變成如此形貌。蕭婉低下了頭。
“臣妾未進宮時就聽聞這鳳儀宮乃是先淑妃的寢宮,四公主為自己的母妃看守着這寢殿,如今親眼來看看,雖然公主的做法不合規矩,但也算是有孝心了。臣妾最是敬重孝子,看來要經常來着鳳儀宮坐坐,陪四公主解解悶。”
一道魅惑軟糯的聲音想起,蕭婉皺了皺眉,剛才一直沒注意,連趙芯蘭也來了。
“愛妃有心了。”蕭桓摟了摟趙芯蘭的腰肢,惹得她咯咯直笑,“不過再過一年皇兒也將及笄,到時行了及笄之禮,還是要遷出鳳儀宮回到昭陽宮去,一個成年公主總住在後宮平白給人看笑話。”
蕭婉的身子抖了抖,當著蕭桓的面也不好發作,低垂着眉眼道了聲“是。”
“父皇,這是今年新到的茶,您嘗嘗。”蕭婉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茶杯,恭敬地送到蕭桓手裏。
“嗯。”蕭桓拿起杯子微抿了一口,“茶是好茶,可這點茶的手藝着實差了點,改天讓蘭妃好好指點你一下。”
趙芯蘭在一邊掩嘴笑了笑,看着蕭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臉色,覺得煞是好看,前段時間心頭悶着的一股氣早就消失無蹤了。
“四公主這花園裏的花開得真是好啊,好些個臣妾連見都沒見過。”
蕭桓放下杯子,看着趙芯蘭對什麼都表現出新奇的可愛模樣,眼眸里滿是說不出的喜愛與寵溺,“她母妃在世時別的不喜歡就愛擺弄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愛妃若是喜歡,不如命你宮裏的人每日來折上幾支擺自己宮裏插瓶觀賞。”
蕭婉緊抿着唇,藏在衣袖裏的手緊握成拳頭。紫鵑在一旁看着她控住不住顫抖的身體,知道主子的怒火怕是要像洪水一樣馬上要瀕臨決堤,於是上前輕輕地扯了扯蕭婉的袖口,企圖阻止她。
可蕭婉哪能輕易如了紫鵑的願,就在趙芯蘭嬌笑着撲在蕭桓懷裏謝恩,並讓一眾宮女太監去折花枝的時候,她終於怒氣沖沖地上前抬手給了其中一個折花的宮女一個巴掌。其他宮人見狀便立刻停下手裏的活都跪下了。
“放肆!”蕭桓把茶杯掃落在地,一拍石桌站了起來。
“皇上息怒,公主只是年幼無知,護花心切才會不識大體,請皇上饒過公主吧。”紫鵑看事態不對,立馬跪了下來,沖蕭桓不停地磕着頭。
墨瞳靜靜地看着,表情自始至終都是波瀾不驚,只是眼神里漸漸透出些與平日不同的神色來。
蕭桓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紫鵑怒氣不減,他一手攔着懷裏明顯受到驚嚇的趙芯蘭,一邊怒喝道:“你是鳳儀宮裏的掌事宮女,平日裏是怎麼勸導公主的?朕今日聽聞這鳳儀宮裏的飼花匠從香蘭殿回來就被關進了訓誡室,開始還不信想來看看,現在是不用看都知道傳聞不假!”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紫鵑拿頭撞擊着地面,“咚咚”的聲音直敲到蕭婉的心裏。
蕭桓回頭,見蕭婉兀自站在那兒,沒有磕頭,沒有求饒,剛有些消下去的氣又直衝腦門。
“哼!愈大愈沒規矩,看來淑妃也沒怎麼教好你!”
蕭婉的身體抖了抖,垂下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近乎絕望的悲傷。
“皇上,公主年紀還小,會耍小孩子脾氣也是難免的,不如就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饒過她吧,犯不着為這麼點小事兒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趙芯蘭青蔥似的手輕輕撫着蕭桓的前胸,幫忙順着氣,小手一下一下的撩撥得蕭桓心猿意馬。
蕭婉抬眼看去,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尤其是趙芯蘭明顯帶着得意和嘲弄的眼神,讓她瞬間喪失了所有的理智。
她憤恨地把已經折下來的一束花枝朝趙芯蘭的方向扔去,嘴裏剋制不住地咒罵,“你算個什麼東西?還輪不到你假惺惺為我求情!”
紫鵑已經磕得頭破血流,鮮紅的顏色在青白的石板上蜿蜒成溪,她聞言停下了磕頭的動作,閉上眼睛趴伏在地上就不動了。
“啪“的一聲脆響,蕭婉的含着淚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這一巴掌也算是花費了十成十的力氣了,不消片刻就腫得老高。
紫鵑雖然沒抬頭,但那聲響亮的巴掌聲就像是在耳邊炸開了似的,不由地讓她向後瑟縮了一下。她自小沒有受過一點苦的公主,如今卻生生挨了她親生父親的一巴掌,若是淑妃娘娘還在世的話,指不定得有多傷心。
墨瞳也愣了愣,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抬頭朝那個站在園子中的女子看去,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兒,一雙眼通紅,透出強烈的不可置信。他看了一陣,重新垂下了眼。
蕭桓有些顫抖地把手收了回來,站不住似的向後退了幾步,王順看在眼裏立馬小跑着上前扶住了他垂下來的臂膀。
“你不是不稀罕你宮裏這些幫您修剪花木的下人嗎?朕是你的父親,今日就遂了你這個心愿。”蕭桓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王順,傳朕旨意,廢除鳳儀宮飼花監,宮內的飼花匠均納入香蘭殿。另,着司設大監兩日內拆除鳳儀宮內的各處花園,務必做到一處不留!”
這滿園的花木都是母妃花費了許多心血養護的,未等蕭桓說完,蕭婉便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顫聲道:“父皇……您不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