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魏婕妤本就是同趙芯蘭一起來的，於是也朝蕭婉行了個禮后告退了。
趙芯蘭帶着一眾宮女太監消失在御花園，蕭婉憤懣難當，長袖一揮把亭子裏石桌上的白玉茶具掃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紫鵑似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只略微受了下驚，反應過來就匆忙地上前查看了一下，嘴裏念叨着：“公主犯不着為了這事兒生氣，讓奴婢瞧瞧可有被碎片傷着。”
蕭婉揮手打開紫鵑伸過來的手，反倒是轉身衝著墨瞳道：“這幅好皮囊可算是人人艷羨，若是今後遇着蘭妃，不許理她繞道走！”
發著脾氣的蕭婉是宮中人人知曉的不可理喻，墨瞳從剛才開始就保持着冷眼旁觀的姿態，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此刻，他低下了頭朝蕭婉躬身道：“是。”
蕭婉莫名地對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感到厭惡，她深吸一口氣，怒瞪了一下仍舊保持着姿勢的墨瞳道：“回去殿外跪足一個時辰再起來！”說著逕自走了。
紫鵑聞言也不敢上前勸，只是略帶同情地看了眼墨瞳，見他神色如常，倒是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害怕和怨懟。
鳳儀宮殿外，墨瞳直直地跪在台階下。
回到宮裏的時候，已經是午時，日頭正是最毒的時候。殿外的石板被烤得火燙，墨瞳就這樣跪着，已經半個時辰。
“公主……”紫鵑瞧了瞧開着的窗子，欲言又止。
蕭婉正小口小口地往嘴裏送着燕窩粥，這些天的暑氣太盛，午膳都是命司膳房做些湯湯水水。
“怎麼了？”蕭婉放下碗，立刻有宮女上前遞了塊擦嘴的絲絹，她接了過來輕輕地往唇上按了按。
紫鵑不知道怎麼開口比較好，只站在一邊絞着自己的手絹。
蕭婉往邊上看了看，立馬沉下了臉，“想為他求情？”
這麼熱的天，光是在外頭待上一炷香的時間都有些吃不消，更遑論要一動不動地跪着。紫鵑心下不忍，雖然已經感覺到蕭婉的不悅，但還是開口了，“公主，要不就饒過墨瞳吧，前些日子三皇子殿下剛……”
“少拿三皇子來壓我！”蕭婉猛地打斷紫鵑的話，把手裏的絲絹狠狠地擲到地上。
“公主恕罪。”紫鵑看到盛怒的蕭婉，立刻“撲通”一聲跪下了。連帶着後面伺候午膳的一眾宮女太監也一起跪下了。
蕭婉怒視着跪在地上這個陪她一起長大的宮女，最後還是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起來吧。”
紫鵑聽着這聲音柔和了很多，於是也不敢遲疑，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蕭婉頓了頓，接着有些艱難又彆扭地繼續道，“那你替我出去看看，打發他回屋裏休息去。這樣跪在殿門口，被人見了說三道四。”
紫鵑笑了笑，她知道其實她的公主殿下無論怎麼變，她的有些本心還是在的。歡快地應了一聲，正要走的時候蕭婉又出聲叫住了她。
“那個……如果走不了了，就命幾個人抬回去，你順道去趟司藥房打發個太醫……去瞧瞧。”蕭婉一字一句猶豫着吩咐，最後又想起了什麼把已經走了幾步遠的紫鵑又喊了回來。
“我都忘了，照規矩司葯大監是不給奴隸瞧病的，你還是去司藥房直接拿幾貼消暑的湯藥……還有治外傷療治筋骨傷的葯給送過去就行了。”
紫鵑被這樣一來二去地折騰着，可心裏卻很高興，她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道：“公主還有何吩咐？若是沒有，奴婢就替公主辦事去了。”
蕭婉擺擺手，“沒有了，趕緊去吧。”
紫鵑從走出內殿，蕭婉看着外頭晃得刺目的陽光，突然間竟覺得自己對墨瞳的懲罰實在毫無道理，只是有口氣悶在心裏，不上不下，直刺得她的心窩子一陣陣抽痛，她只是很想找些人來給自己的這腔怨憤尋一個疏通的口子。
紫鵑走到殿外的時候，看到了台階下那抹黑色的身影。大半個時辰的暴晒，竟然沒有讓他的身形產生哪怕一絲晃動。
“墨瞳，墨瞳，公主有令，你可以不用跪了。”紫鵑眯着眼睛適應着殿外刺目的陽光，小跑着到了台階下。
墨瞳沒有說話，雙唇緊抿，他緩慢而又平穩地站直了身子。
“你沒事嗎？”紫鵑盯着他上上下下巡視了一遍，他的臉被曬得通紅，汗珠子順着額頭不停地往下流，因着衣服是黑色的，不走近還實在看不出，這裏裡外外早就已經被汗濕了。紫鵑看着他，就像是從水裏剛撈上來似的。
“我沒事，多謝紫鵑姑娘，也多謝殿下。”墨瞳終於開口，近一個時辰的水米未進再加上暴晒，他語調雖然平靜，但是喉嚨里發出的聲音顯得更加低沉，還有些沙啞。
這樣的忍耐力實非常人，紫鵑眼裏透出些擔憂，片刻之後道：“公主命你可以先回屋去歇着，我這就去取些湯藥來，這三伏天裏，最易病邪入侵。”
墨瞳微屈身，轉身就向自己的小院方向走。
紫鵑看着慢慢遠去的背影出神，她伸出手彎腰輕觸了一下地面，手指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灼熱。她收回了手，又仔細看了看眼前的人，墨瞳步履沉穩，腳步竟沒有一絲混亂。
“怎麼樣？他沒事吧？”蕭婉在寢殿內有些焦急地來回踱着步，看到紫鵑來了也沒讓行禮，小跑着上前抓着她的手就問。
“公主放心，墨瞳很好。”紫鵑看着蕭婉瞬間鬆懈下來的表情繼續道，“公主對墨瞳可算是真好，若是墨瞳知道您這麼擔心他，應該親自來謝謝您才是。”
蕭婉聞言立馬鬆開了手，面色立馬變得有些嚴肅起來，“本公主只是貪他新鮮，在這皇宮裏也難得看到個不是閹人的男人，要這麼快死了殘了，就可惜了。”
“是是是，奴婢看這會兒子時辰還早，您若是累了，奴婢伺候您午覺吧。”
蕭婉素來有午睡的習慣，只是今天午膳后心煩意亂的，竟把這事兒給忘了個乾淨，被紫鵑一提她還真的感覺有點乏。於是她點了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