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聚散 第二十二章 鏡花水月

上部:聚散 第二十二章 鏡花水月

在蒙古包住宿的那天晚上,人們吃飯吃到很晚。因為第二天河城鎮的人就要回程,對口單位安排在那天夜裏舉行歡送會。人們載歌載舞,歡聲笑語傳出很遠,似乎整個明珠湖、整片草原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吳道儘管也被這歡樂的氛圍所感染,但他一向不喜歡熱鬧,也不會跳舞,所以在一開始只是坐在蒙古包的角落裏,充當旁觀者,並沒有參與到跳舞的行列中。何花走過來對他說:

“吳道,你看大家多歡樂,你為什麼不一起來跳呢?過來和我們一起跳吧!”

“我不會跳啊。”吳道說。

“不會跳也沒關係,想怎麼跳都行,再說我可以當你的師傅,教你跳啊。”

吳道還是有些猶豫,但何花卻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了起來說:

“來吧,一起跳。”

吳道被何花拉起來,只好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中,這還是他平生第一次跳舞。他沒想到,自己也會那樣快樂,那時他忘記了所有的憂愁和煩惱,似乎整個紛繁的世界都與他無關。

人們一直狂歡到下半夜方才回去睡覺。

儘管前一天睡覺很晚,但第二天早上吳道還是很早就起來了。簡單洗刷之後,他穿好保暖的衣服,一個人來到了明珠湖邊,看着太陽從天邊一點點升起。他希望時間能走的慢一些,最好能夠停止,那樣他就可以和純凈壯美的明珠湖多呆上片刻,也可以有機會和天真活潑的何花再多說上幾句話,然而時間還是很快就來到了返回的時刻。

蒙古包里的人們逐漸都起床了,吳道也回到了蒙古包內。何花起的很晚,出來洗刷時,剛好看到吳道從湖邊返回,就對他說:

“昨天晚上睡那麼晚,你怎麼今天早上這麼早就起來了?是捨不得我們這裏嗎,要是捨不得的話,那就留下來好了。”

吳道想說“我捨不得這個地方,也捨不得你。”然而他不能這麼說,只好說:

“我睡眠一直不好,晚上如果睡的太晚,就很難再睡著了。早上起來后,我閑着沒事就到湖邊看日出。”

“那你怎麼不叫我一起看日出呢?明珠湖邊看日出,最美不過了。”

“我怎麼去叫你,你可是個女孩子。再說,那時你還在做美夢,我怎麼好把你叫醒。”吳道笑着說。

“哈哈哈,你還真是重點大學的高材生啊,我只教了你學跳舞,沒想到你把我說笑話的本事也給偷學去了。”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吃過早飯後,齊城縣的人就踏上了返回的旅程。

何花和同事們把吳道他們送到了飛機場,還為他們每個人準備了一大箱土特產作為禮物。

走進飛機場大廳,吳道不時回頭,看着逐漸遠去的何花,他突然想到了《紅樓夢》中的“枉凝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何花於自己而言,終究只是水中月、鏡中花。

回到齊城后,吳道帶着從西北拿回的禮物回到了家裏。有禮物,吳家人自然非常高興。眾人品嘗了西北的特產,也都說它們比齊城的東西更好吃。吃過之後,吳河、吳陽、李梅又追問吳道去西北的經過和在西北幾天的所見所聞,吳道說:

“我們一早就從縣裏出發,坐了五個小時的飛機,才到達了西北的飛機場,中間在西安停了有幾十分鐘。西北面積太大了,我們又坐了八個小時的汽車,才到地方。”

“這又坐飛機,又坐汽車的,一趟來回花了多少錢?”吳陽說。

“一個人可能有五千多吧。”吳道說。

“一個人就五千多,你們去了多少人?”吳陽說。

“我們鎮裏去了八個人。”吳道說。

“就按五千算,你們這八個人一個來回就是四萬塊錢呢!這要是自己花錢去,誰花得起啊!”吳陽說。

“去的八個人都有誰?”吳河說。

“有書記、鎮長、兩個副鎮長、辦公室主任、組織幹事、財政所長,還有我。”吳道說。

“縣裏沒去人嗎?”吳河說。

“縣裏領導也去了十幾個人,書記、縣長都去了。”吳道說。

“你見到書記和縣長了?”吳河說。

“見到了。”吳道說。

“你和他們說話了沒有?”吳河說。

“沒說。”吳道說。

“你應該和他們說說話才對。”吳河說。

吳道想說“我不過就是鎮裏一個無職無權的小幹部,怎麼會有機會和縣裏的大領導說話?”但看到吳河一臉喜悅,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選擇了沉默。

“西北和咱們這裏,哪裏更好?”李梅說。

“西北的天空很藍,水很清,陽光明媚,空氣也比咱們這裏好多了,晚上能看到滿天的星星。我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咱們這裏才有那麼好的環境。現在,齊城縣的環境比西北可差遠了,到處是冒煙的工廠,就是大晴天,天空也是灰濛濛的,晚上一個星星都看不到,河裏的水也被污染了,一條魚都沒有。”吳道說。

“環境好管什麼用,又不當吃、不當喝,得能掙上錢才行,那裏的人都很窮吧?”吳陽說。

“那裏的人不窮啊,他們每天吃牛羊肉,身體比咱們這裏的人強壯,穿的衣服也不差。我在那裏待了幾天,天天吃羊肉,還有牛肉、馬肉,喝的也都是好酒。”吳道說。

“你們那是花公家的錢,當然吃的也好、喝的也好了,老百姓也每天這麼吃嗎?”吳陽說。

“老百姓也比咱們這裏的人吃的好,我聽說也是每天都吃牛羊肉。”吳道說。

“難怪他們要我們援助呢,他們把錢都吃了、喝了,不想着存錢,這要能過好日子才怪呢!”吳陽說。

“我覺得那裏的人生活得更好,我們都太節儉了。”吳道說。

“不節儉能行嗎?你不想想,你上了這麼多年的學,每年的學費是哪來的,不節儉,哪來的錢?要是每天吃牛肉、羊肉,一年下來,一分錢都剩不下,你還上什麼學!”吳陽說。

吳道還想反駁自己的父親,說是他們的觀念太保守了,然而又想到自己的父母為了供自己上學,吃了太多的苦,自己如今參加工作了,卻要說他們不對,那的確有些殘忍了,他們的節儉是長期的貧困造成的習慣,不可能改變。想到這裏,他也就不再說什麼。

“那裏的人都很野蠻吧?”李梅又說。

“那裏的人不野蠻啊,他們很熱情好客,少數民族的人還會唱歌來歡迎我們。只不過,他們有些太熱情了,不住地讓我們喝酒,比咱們齊城縣的人勸酒更厲害。”吳道說。

“那裏的人就是落後啊,我看環境也不好,要不怎麼才去了這麼幾天,就變黑了呢?”李梅說。

“變黑了嗎?可能是那裏的陽光太好、風沙太大了吧。”吳道說。

“我就說西北不好吧,去年畢業的時候,你還想去西北支教呢,多虧沒讓你去。”吳陽說。

“哪裏也沒有咱們齊城縣好。”吳河說。

吳道不知道三位長輩是怎麼得出的西北不好的結論,他不想再爭辯什麼,他知道,不管他把西北描繪得多麼美好,家人都只會說齊城比那裏更好,因為這裏才是家,對他們而言,西北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陌生地方,甚至在這個世界上壓根就不存在。他只能暗自嘆息,自己無法留在西北生活。

吳河雖然嘴上說齊城縣最好,但過後還是走到外面把吳道坐飛機到西北的事情說得天花亂墜,還特意強調他和書記、縣長坐一個飛機去的。小黃庄乘坐過飛機的人屈指可數,到過西北的人只有吳道一個,和書記、縣長坐過同一個飛機的人更是沒有旁人,在吳河看來,這些都是吳家的榮耀,他最喜歡聽村裡人說“你孫子真有本事”,那滋味比誇他自己更美。

上班以後,吳道把自己在西北的見聞寫郵件告訴了趙武和荊立科。趙武回復說:

“我羨慕那種簡單而快樂的生活,然而並不想過那樣的日子,至少現在還不想。因為我們還有知識分子的責任要承擔,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們去做。等到將來,我們都已不再被這俗世所牽絆,那時或可一同去西北放羊牧馬。”

荊立科回復說:

“最簡單的生活才是最高明的生活。中國古代有那麼多山水田園詩人,西方也有很多類似的文人,他們所追求的的不就是這種簡單而快樂的生活方式嗎?”

回到齊城之後,吳道常常想起何花,有幾個晚上還夢到了她。翻看與何花所拍的合影時,突然心有所感,想起了情僧蘇曼殊,就在照片後面寫了一首詩:

人生多奇遇,常懷蘇曼殊。

去時皆渾渾,坐日思明珠。

明珠在高山,山高未有途。

怎得天外天,與君結草廬。

他把詩編成了短訊,想要發給何花,但到了發送時又停下了。何花固然天真爛漫,但終歸也是文學專業出身的,不難讀懂這首詩背後蘊含的情感。他不想讓何花知道自己喜歡她,他不想給這個天使般的女孩造成任何的傷害,他所能做的應該是也只能是把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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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是你也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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