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番外十三:辛瀾VS容心
“容心!你等等我!”
宮城大道上的女子一身緋紅色女官衣袍,嵌着羊脂玉的蹀躞帶勒出纖細腰肢,身姿挺拔,脊背青竹板正,鴉青髮絲悉數攏成男子髮髻,一根玉釵橫插入髮髻中,清新淡雅,仿若少年之姿。
她回過頭來,看見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的藍衣男子向她跑來。
“安哥哥,你怎麼來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彎起嘴角,嫻靜溫雅。
韓唯安大步走到她面前,從懷裏掏出個荷包塞進她嫩白的手心裏,“今日是你生辰,我來給你送個好玩意兒。這裏頭有你最喜歡的綠寶石,前些日子君上賞我的,今日送你了。”
容心一愣。
她的生辰又到了。
每年這個時候,東宮那位便特別難伺候。
想到這兒,她不敢在這兒多停留,接過韓唯安手裏的東西,“安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韓唯安不太想讓她離開,“容心,今晚來我金蘭殿裏,我給你做個壽?”
容心訕訕一笑,快步往東宮方向走,“不用了,安哥哥。”
韓唯安見狀跟上去,“你是不是怕阿瀾不讓你走?”
“我——”
“我去跟阿瀾說,替你請一天假。”
“不要——”容心拉住韓唯安的衣袖,櫻唇微抿,“安哥哥,伺候太子殿下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就算今日是我生辰,我也不能隨便離開東宮。”
韓唯安俊臉不悅,“誰作的規矩?”
容心沒吭聲。
韓唯安眸光一沉,立刻就明白了。
現在這皇宮裏,能欺負到容心頭上的,除了太子還有誰?
當年容心才六歲,本來他專門去求了皇後娘娘,讓容心住進自己的殿裏。
沒想到一到晚上,娘娘便改了主意。
容心在素月殿偏殿的暖閣里住了三年。
九歲之後,二殿下三歲,三公主一歲半。
素月殿地方有限,住不了這麼多孩子。
君上便讓太子搬進了東宮,容心跟隨其後。
這一住,就是八年。
“容心,你要是不願意,我替你去跟君上說一說,或者,去跟娘娘說也行,讓娘娘替你做主。”
容心嘴角牽起一個弧度,“安哥哥,不用了。”
說完,她裙角微動,人便進了東宮。
這八年,她並不是宮裏最受寵的孩子。
新月公主出生以後,整個後宮所有的寵愛都是她的。
她也不奢求什麼,自從知道她的父親曾經害了娘娘還差點兒害了太子殿下不能平安出生之後,她便決定要在太子身邊替父親贖罪。
太子朝會回來,一襲玄墨色金綉暗雲紋錦袍,玉帶束腰,龍章鳳姿。
進了玉清殿。
容心便迎上前去,熟練的替他解開身上的披風。
太子一張清雋冠玉的臉,跟美玉雕琢似的,美得猶如神祇一般。
他擺了擺手,讓殿內伺候的人都下去。
眾人都退出去了。
他方才斜睨着眼睛,清冷的看她一眼,便見她腰上掛着一個眼熟的荷包。
原本面無表情的主子,神色頓時有些難看。
“哪兒來的?”
容心心尖微顫,“安哥哥給的。”
太子冷呵一聲,語氣不善,精緻的眉眼也跟着蹙了起來,“你知道我不愛聞別人身上的味道,取下來,扔了。”
容心皺了皺眉,卻還是聽話的將荷包取下來,揉進衣袖裏。
“聽不懂我的話?”
這些年,也不知道當年那個軟萌可愛的少年是怎麼長大的。
漸漸的養出些清冷沉斂的不怒自威之氣。
小時候安哥哥拿了她做的荷包,這個人就非要她重新給他做一個不說。
也不知道怎麼的,她給安哥哥的荷包,從來沒有平安度過一個晚上的。
後來,她便知道了。
太子殿下大抵是不太喜歡荷包這種女兒家的東西,就不太再做。
容心咽了咽唾沫,當著他的面兒將荷包扔進炭盆里。
辛瀾這才舒心了,眉心微微展開。
坐到旁邊的軟塌上,端起小几上的茶盞,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來,“今日是你的生辰,想要些什麼?”
容心跪在他腿邊,垂着脖頸替他將靴子脫了,“想要殿下平平安安,歲歲年年,身體康健。”
辛瀾心裏愉悅,“你的生辰,怎麼說起我?”
容心乖巧道,“殿下能安好,便是容心的生辰願望。”
辛瀾目光沉沉的盯着她滑嫩的後頸,女子十七歲,正是嬌嫩如花兒的年紀,她微微傾身,衣襟微露,露出一截漂亮完美的弧線。
“跟我一起去素月殿陪父皇母後用晚膳吧。”
容心向來不會忤逆他的意思,“是。”
兩人去了素月殿。
娘娘給她準備了好大一桌豐盛的晚餐,還有娘娘親手做的“蛋糕”,上面插着一隻點燃的蠟燭。
娘娘讓她閉上眼許三個願望。
她閉上眼,第一個願望,希望太子殿下身體安康。
第二個願望,希望君上和娘娘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第三個願望,希望太子殿下能早日找到他的太子妃。
許完這三個願望,她睫毛輕顫,愣了一下,好像她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關於太子的,卻沒有一個是屬於自己的。
“來吧,吃這個。”
她還沒來得及修改一個願望,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拉住,坐在了他身側。
他親手給她夾了幾片干筍,如畫的眉眼看起來比往日多了幾分溫柔,示意她,“明年你便要成年了,你是女兒家,年歲也大了,若有什麼想要的,直接跟母后說,母後會替你做主。”
容心愣愣的望着清冷的下頜。
她自入了東宮以後,所有事都是他做主,唯一能讓娘娘做主的,便是她的婚事。
是了,她快要十八了。
男女大防,總這樣留在東宮裏也不像話。
他這番言語,只怕也是旁敲側擊的提醒她,她該嫁入出宮了。
容心頓在原地,心底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澀。
有些事,她沒敢痴心妄想,只求還在他身邊的時候能多看幾眼。
她傾慕的視線悄無聲息的落在某張清俊如玉的臉上,小臉微微泛紅,又怕人發現,飛快收回視線。
吃過這頓飯。
她羨慕的看着君上攬着娘娘出去散步。
這麼多年了。
宮裏的孩子都會到處跑了,太子也開始慢慢的接手了政務。
兩個人的感情仍舊那樣親密。
不得不說,她心裏很是羨慕,也想着,若太子殿下日後尋到了他的小太子妃,也一定會和君上一樣,對太子妃一心一意吧?
這樣想着,心裏竟驀的泛起幾番心酸。
“在想什麼?”
頭頂落下一道清冽的聲音。
容心回過神來,“沒。”
辛瀾看她一眼,將一隻玉簪插在她頭上,淡道,“過段時間,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月余才回來,你在宮裏好好替我打理東宮庶務,我會儘快回來。”
容心受寵若驚,心慌意亂的想要將玉簪取下來,“殿下……”
辛瀾按住她的手指,語氣不容置喙,“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收下。”
說完,人便先走了,留下容心,不解其意,心猿意馬。
太子走後。
東宮安靜了好一段時間。
新月公主性子雀躍,又有君上寵着,將後宮鬧得雞飛狗跳。
二殿下寵妹妹,也跟着公主胡鬧。
兩個小傢伙有時都是她幫秋禾姑姑帶着。
好幾次,新月公主都托着香腮,歪在她塌上,毫不忌諱的問她,“容心姐姐,大哥哥是不是喜歡你啊?你會做我大哥哥的太子妃嗎?”
八九歲的小丫頭還沒長開,卻已然繼承了君上和娘娘所有的優良基因,生得如嬌艷的桃花兒一般,又漂亮又可愛,尤其是那雙透亮漆黑的眸子,寶石一樣,勾人心魄。
容心聽得面紅耳赤,“公主胡說什麼。”
“我哪有胡說。”新月公主從踏上跳下來,踩了繡鞋,跑到容心身邊,笑盈盈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哥哥那個太子妃恐怕早就不在世上了,姐姐跟大哥哥一塊兒長大,青梅竹馬,結為夫妻,再好不過啦!”
容心神色怔忪。
她知道,娘娘這些年一直在派人尋一位名叫溫安寧的姑娘,太子殿下幼時同她定了娃娃親。
如果不是那孩子失蹤了,只怕現在兩人現在都能舉辦婚禮了。
想到這兒,容心扯了扯嘴角,將心底那抹酸澀默默壓入心底。
“公主說的哪裏的話,我怎麼會配得上殿下。”
“姐姐怎麼會這麼想呢?”新月公主從小千寵萬愛的長大,哪裏明白容心的隱忍退讓,“周轍哥哥都娶了周家的煙煙姐姐啦,大哥哥娶你怎麼啦?我看來,你們兩個天生一對兒呢!”
“誰說的。”
韓唯安的聲音驀的插進來。
容心心口微顫。
韓唯安瞥着坐在綉架旁的容心,“阿瀾的太子妃已經有下落了,阿瀾和溫安寧才是天定良緣,所以,公主不要在宮裏亂說話,壞了容心的名聲。”
新月公主一愣,“啊?找到了?”
韓唯安沒落下容心的絲毫表情,繼續道,“嗯,這次太子殿下出宮,便是去救人的,這事兒君上和娘娘都知道,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素月殿問問。”
新月公主性子急,跟容心說了一聲,便往急哄哄的往素月殿跑。
東宮復又安靜下來。
韓唯安仍舊立在容心屋裏,看着容心微微僵硬的手指,有些心疼,“容心,這件事,阿瀾沒有告訴你?”
容心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心口一團亂麻,她慌亂的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沒有,這些事,殿下原也不用告訴我。”
韓唯安欲言又止,還想說什麼。
容心卻已經站起身,開始趕人了,“安哥哥,我今天身子不太舒服,不能陪你說話了,你先出去好么。”
韓唯安被她推出門口,“容心,容心!”
容心後背抵住門口,呼吸緊窒,五臟六腑揪成一團。
她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從她明事理開始便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可她沒想到,真到了這一天,她心裏還是有些難受,很難受,難受得彷彿堵絮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已經習慣了住在東宮,習慣了住在他身邊,習慣了照顧他。
如果有一天,他身邊站着另外一個女人,她該怎麼辦?
容心就此病了好幾天。
整日間昏昏沉沉,身上沒有一點兒力氣。
新月公主從素月殿得了消息過來,便會熱心的跟她分享。
容心靠在枕上,默默的聽着,聽說他已經深入虎穴將那姑娘從杜衡大魔頭的手裏救了出來,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又聽說,娘娘和君上也滿意那姑娘,等太子回來,便為兩人操辦婚事。
容心目光獃滯的聽着,神思卻已經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她想着,自己年年歲歲的生辰願望都是要他幸福。
現在,老天爺不正是在幫她實現願望么?
這是好事。
她應該祝福他們的。
她心尖泛着尖銳的疼痛,臉上浮起淡而易碎的笑容。
新月公主趴在她枕邊,小手摸了摸她的嘴角,天真單純的問,“容心姐姐,大哥哥成親了,你是不是也要成親啦?”
容心喉間堵着一團酸澀,是啊。
她和殿下的生辰本就差不了多少日子,殿下都要成婚了,她也快了。
容心的病不見好。
御醫來看了好幾次,葯也喝了不少,但仍舊鬱鬱寡歡,臉上不見笑容。
韓唯安來看她,拉着她冰涼的小手問,“容心,我現在年紀也大了,你願不願意跟我出宮開府別住?”
容心抬眸,孱弱的小臉,沒有半點兒血色,“出宮?”
韓唯安篤定道,“嗯,你跟我出宮,我娶你做妻子,一輩子只疼你愛你一個人。”
容心視線落在他認真的俊臉上。
韓唯安溫潤,眉眼雖不如太子驚艷絕倫,但在普通男人中間也是一騎絕塵的翩翩佳公子,而且從小便護着她對她好,很多時候,他比太子還要關心她。
容心心口像是被人撕裂了一道口子,被他灼熱的視線盯得澀澀發疼。
除了那個人,嫁誰不是嫁。
“好。”
韓唯安欣喜若狂,“容心,你真的願意嫁給我?”
這麼多年,他終於等到了!
容心笑容發酸,眼神病懨懨的,氤氳着一股淡淡的霧氣,“嗯,嫁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