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
()“江南,假期還去下鄉嗎?”辦公室里的方老師問準備去上課的江南。
整理着書本,長相平凡,身體細瘦的江南,有一雙異常明亮的漂亮眼睛,“恩,去。放了假就走。”聽見女老師的問話江南放下手上的書,抬起頭回道。
辦公室里另一位年齡較大的張老師抬去頭說“這次去哪?前幾天我收拾出不少衣服書籍,你看能不能帶。”
“我這裏也有不少東西,你怎麼去?”先前的女老師接著說。
江南嘴角一挑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這次我和季明去薊縣,他把他們家輛小客開着,能運不少東西。我倒是讓同學們把不用的課本捐出來,籌集不少,加上這半年從舊書攤上收來的書本,可以在那邊新建的小學辦個圖書室。”
學校的老師都知道季明家裏養車的,方老師笑笑“季老師家的車不是壞了,那怎麼能開?”
“呵呵,他父親換了新車,這舊車本來送去報廢,季明想着去山區,就把車給修好了,還是能開過去的,我們兩個輪着開慢一點到沒關係。只要能開到地方,一切就好說了,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多帶些東西。”想到季明從他爸那裏把車磨過來,撒潑打滾的樣,心裏就特別的好笑。
張老師也拿出下節課的課本站起來說“這樣小江,我到我們班裏也倡導一下,要不你跟教導主任提一提,以咱們學校的力量收到的書會更多。”
江南有點為難“張姐還是算了,我也知道那樣收的的書多,不過我和季明這半年已經整理不少書籍了,加上我們兩個班裏同學捐助的,車已經快裝不下了,再放恐怕就走不了了。”
張老師聞言笑道“那明天,我把家裏的書拿來,你收着,我那有不少關於青少年教育的,給那些老師看很合適。”
“行,就這麼辦。”
上課鈴聲響了,幾位老師也不再說了,抱着書本上課去了。
“江老師—”正要上車的江南聽見孩子的喊聲。
幾個高二三班的同學抱着一堆書從遠處跑過來,來到車跟前氣喘吁吁的說“終於趕到了,江老師,這些是我們從家裏拿過來的。之前住校沒能拿來。”
江南笑着跟幾個孩子說“看你們跑的那一腦門汗,給我,現在放假了,你們住的遠,這就回去嗎?”
個子高高的性格爽朗的張浩說“我們幾個準備到遊樂場玩一天,考完試了輕鬆一天。”江老師年輕性格好,他也不怕老師惱,實話實說。
放好書江南拍了拍張浩肩膀,高二的孩子比他的塊頭都要大“勞逸結合,放鬆一天挺好,不過玩的時候要注意安全,晚上早點回去你們家都挺遠的。你們準備去那個遊樂場,上車送你們一程。”
“嘿嘿,太好了,正好順路。”幾個孩子異常高興,一個擠一個的上車,車上的地方不多幾個孩子直接坐在書上。
“季老師好—”上了車看到坐在駕駛座上的體育老師趕緊問好。
“你們幾個小子不會是為了蹭車才來的。”季明看江南坐好了,打火開車,笑着跟幾個學生開玩笑。
“沒有老師,絕對沒有,我們真是為了偏遠山區的孩子做點貢獻。”貧嘴滑舌的侯顯趕緊澄清。
“哼——什麼做貢獻,你看你們帶來的書,都是漫畫。沒什麼正經書。”他剛才幫江南擺書的時候看見花花綠綠的書皮全是漫畫。
“冤枉絕對冤枉,我們不是想着偏遠地區的孩子們看不到漫畫么,豐富他們的業餘生活,季老師這些可都是我的珍藏啊。我的寶貝啊。”季明是體育老師,運動細胞極好,冷麵冷臉的,這些男孩又是崇拜又是害怕不過多數是喜歡的。
“季老師你別聽他瞎說,他那書是被他媽扔出來的,他這次考試下降兩名,他媽嚴禁他再看動漫,嘿嘿——”張浩在一邊揭短。
侯顯惱凶成怒的攬着他脖子“好啊,你出賣我。不是好兄弟。那我也不留情了。”轉過頭對着正副駕駛的兩個老師說“老師張浩也拿來不少動漫書,那是從他妹妹那裏拿來的,等回去,她妹妹還不得拿着擀麵杖發飆啊。呵呵——”得了等晚上回去一定去張浩家看笑話。
江南聽着幾個學生在後面打鬧,心情十分好,一路上笑呵呵的。
將幾個學生放在遊樂園門口,兩人開着車走上通往薊縣的道路。
江南今年二十六歲,師範大學畢業后,分到現在這所高中教語文,他雖然年輕,但是在教學方面非常突出,明年就要教高三畢業班了,而且因為他年輕,性格溫和很受學生歡迎。他父母都是高中的教授,江南從小受到很好的教育,父母在他大二那年去山區支教,出了事故,兩人雙雙去世,江南用自己父母留下的財產資助不少失學兒童,工作后每年假期也會下鄉幫助那些需要的孩子,也算是繼承父母的遺志了。
“江南,你先睡會。”季明看了看江南說。作為江南發小,兩人關係相當的鐵,跟親兄弟沒什麼區別,季明退役后推辭了省體校的工作,進入這所高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江南也在這裏,江南在父母去世后,把資助失學兒童作為自己的依託,季明更是每年陪着他跑。
江南隨手翻着手上的漫畫書,“沒事我不困,你要是困了,我替你開。”
“我也不困,開到明天早上都沒事。”季明無所謂的搖搖頭,相比於江南的體格,他要好多了。
“呵呵——現在的漫畫也挺有意思挺立志的。就是有些誇張。”江南看着那本《網球王子》的漫畫,裏面這些熱血國中生還真是挺招人喜歡的。
“咱們上高中那會不也看嗎,只不過沒有現在那麼多。你忘了咱們倆去書店看《七龍珠》讓人家書店老闆攆出來那回,晚上回家還被老爸收拾了一頓。”想起小時候的趣事,季明也不禁笑了出來,跟學校里的樣子判若兩人。
“怎麼不記得,那還不是怪你,看就看唄,那麼興奮幹什麼結果把人家書都給撕了,老闆沒找你賠就不錯了。”回憶自己的青春歲月江南也是很懷念,人好像一進入社會就不一樣了,現在離那個時期不到十年,卻好像過去很久一樣,不過那些記憶在腦海中卻是特別的清晰,或許那是因為那時期是生命中最美麗的時期。
季明家的車子果真給力,一直開到薊縣中心小學才壞掉,中心小學是年前才建好的,以前沒有建好的時候,孩子們上學十分困難,現在情況就好轉多了。江南他們帶給學校二千多冊書籍,已經可以建立一個小圖書管了,而且以後將會陸續有書籍送來。
辦理完書籍的事,江南和季明帶着學校老師捐助的衣物,還有一些課本紙筆,往更深的山區走去,儘管中心小學建成,但是離這裏更遠的山區的孩子過來卻很困難,那邊還有一所很困難的小學。那個地方只能靠兩人自己過去了。
背着行李這一路上十分難走,需要爬過好幾座山,兩人年輕,一路上說說笑笑,也堅持了下來,早上出發,傍晚時候來到枯井村,兩人的到來受到熱烈的歡迎,村裏的十二名適齡學生都聽過江南的課,見到江老師過來都非常高興。
走路過來,兩人能帶來的東西不多,除了一些課本衣物,他們還帶來紙和筆,至少夠孩子們用上一個學期,還有給村裡老人的藥物。這裏環境差,村裡人如果有點小病挺一挺就過去了。好在他們來的時候聽說,這邊要修路了,交通方便了這裏也能慢慢的富裕起來。
村裡只有一位民辦教師,儘管現在國家政策下達,對支邊教師有優惠,可是這麼苦的地方也沒有人願意來,教學水平自然是上不去的。江南和季明兩人成為臨時的代課老師,在村子裏住下,給孩子們講課。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兩人回去的日子就要到了,離開前的夜裏下起了暴雨,雖然現在是雨季可是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這麼大的雨,夜裏被雷驚醒的兩人隱約聽見後面有喊叫聲,只是因為雨聲太大蓋住了。
兩人打開房門,聲音好像大了些,很多人的聲音,村后好像出事了。穿好雨衣跑了出去。
“林叔發生什麼事了?”一路跑來看見林叔拿着鍬往後面跑,季明跑到他身邊大聲喊道。
“啊?後面正國家塌了,一家四口都被壓在底下了。正挖呢。”林叔也大聲喊着。看了看兩人下邊只穿了短褲“你們兩個回去,別感冒了,村裡人手夠了。”老林喊完就往前跑去也不再管他們了。
兩人不放心跑過去看,確實圍着不少人,江南看着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對季明說“咱們兩個到小雨家看看,他們家房子不結實,別再塌了,這雨估計一宿都不能停。”
“好——”季明點了點頭,拉着江南走了。
一路上泥水連天的,也不好走,兩人相互扶持着,往村西走,小雨家只有她和她媽帶着她奶奶一起生活,家裏生活非常困難,小雨父親在小雨剛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她的奶奶還癱瘓在床,他母親照顧老照顧小,身體也漸漸垮了,不過小雨這孩子非常懂事,小小年紀就幫母親幹活,江南第一次到這邊講課的時候,小雨有時來有時不來,他進行家訪才知道這個小女孩已經是家裏的頂樑柱了,他看小雨非常喜歡學習,沒事的時候就到小雨給他補課,這孩子很聰慧學東西很快也很刻苦,是一個好苗子。
嘭嘭嘭——“小雨開門。”江南看着房頂流下的泥水,這間房子危險了。
“老師,您怎麼來了。快進來。”小雨打開門讓兩人進屋。
兩人往屋裏一走,看見屋子裏擺了不少盆子,屋子漏雨漏得嚴重,“李嬸子,你們還是跟我們去學校避一避,這屋子不結實別塌了。”
“唉,得着兩個老師來了,我們出不去吶。”李嬸子趕緊把婆婆扶起來。
“我來背。”季明看見,趕緊把雨衣脫了,在江南和李嬸子的幫助下把老人背了起來。兩人又把塑料布和雨衣把他們兩個遮上。
“李家的趕緊出來——這雨下太大了,房子撐不住了——”村長冒着大雨前來,村裏的幾處危房都去了人,這邊孤兒寡母的離的遠,看着雨越來越急,人剛進院子就喊上了。
江南把老人後面又掖了掖,把雨衣給了李嬸,“你們前面走,我跟小雨遮這個。”將李嬸家的一個破床單拿起來,也能擋些雨。
李嬸有心推脫,不過這個時候了,又聽見村長隱約傳來的喊聲,還是快些,披上雨衣扶着婆婆快步往外走。
轟隆——一個大雷,雨更大了,季明背着老人李嬸旁邊扶着在前邊走,剛跨出大門,江南就看見房子往前趴磚頭大梁壓了下來,江南使勁往前一推將三人推出好遠,他自己和小雨卻沒有時間跑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小雨把他抱在懷裏,身後一個硬物狠狠的壓在他的身上,轟隆聲中房屋倒塌了。
季明被一股大力推出去,在水裏劃出好遠,身上的老人身體並不沉重由他墊着倒也沒什麼事,聽見身後一聲響,季明猛地回頭看去,只見江南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廢墟里。
“江南——”季明趕緊把老人放到地上,起身幾步來到廢墟邊,看見江南被壓的只剩下一個肩膀。
村長來到跟前,沒想到房屋就在自己面前倒塌,“快快,咱們兩個一起抬。”季明已經把最上面的一些東西撿開。江南的身上壓着一根大梁。
兩人將這個大梁抬開,就聽見江南說“小雨,你沒事。”
“沒事,老師。”小雨聽見老師問趕緊回答。
“江南你怎麼樣?”季明聽見江南說話,小心的把他翻過來快速問道。
江南確定小雨沒有事後,他自己有些無法呼吸,聽見季明的聲音,卻看不見他的臉,眼前一陣陣發黑,想要說話,口中卻一股股腥甜,雨水打在臉上,似乎比他的體溫還要高,溫暖的如同回歸母親的懷抱。
季明沒有聽見江南的回答,就看見江南口中流出大量的血,漸漸的停止了呼吸,往他胸口看去,整個胸腔都塌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