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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觀摩會的具體時間還沒定下,桐江這邊已緊鑼密鼓做起準備了。市長趙乃鋅對觀摩會提出五點要求:一是選好點,要有看頭;二是準備好材料,要有聽頭;三是要讓下面的企業真正動起來,至少高新區的企業要全部開足馬力,加班加點生產;四是不要護短,不妨就拿出一兩家搞得不好的企業,讓上級領導會會診把把脈;五是要注意安全,不能節外生枝。
工作佈置下去后,各方分頭行動。發改委照例負責協調及統籌。孟東燃在發改委內部分了工:他負責全盤,重點做好幾家觀摩企業的工作;江上源負責高新區的協調,要確保高新區企業按市長的要求開足馬力生產。第二天,孟東燃正跟劉澤江在辦公室商量接待方案,接待工作由市**辦公室負責,劉澤江怕出疏漏,拿了兩套方案來徵求孟東燃意見。江上源進來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孟東燃問有事?江上源沖劉澤江咧了下嘴:“你們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嘴上這麼說,人卻不走,孟東燃就明白,江上源是想讓劉澤江給他讓路。
“說吧,正好秘書長也在,有問題大家一塊解決。”
“也沒啥大問題,就是……”江上源吞吞吐吐,目光躲躲閃閃,給人感覺不像是來彙報工作,倒像個姦細在刺探情報。劉澤江見狀要走,孟東燃趕忙拿眼神止住他。
“是不是秘書長在,說話不方便?”孟東燃將了江上源一軍。江上源馬上臉紅:“沒,沒,我是怕打擾你們。”說著,屁股擱在窗前那張沙發上:“是這麼回事,高新區別的企業都配合,科興這邊有點難度。”
“什麼難度?”
“不是上次跟嘉良沒合作成嘛,魯老闆牢騷滿腹,說什麼觀摩會,還不是讓大家一塊為領導臉上貼金,他寧可給工人放假,也絕不幫**作秀。”
孟東燃早就想到這點,魯一周什麼人,不鬧點事才怪。不過在江上源面前,他不能鬆口:“就這檔子事啊,有你江主任出面,還怕他魯老闆不捧場。”
“他捧才怪,我剛從科興回來,明天科興就要放假,說是企業有自主權。”
孟東燃不露聲色地看了江上源一會兒,江上源這不是跑來彙報工作,是跑來給他下馬威,指不定科興此舉正是他們幾個合計好的呢。
“人家企業有自主權,我們無權干涉是不是?”孟東燃不急不躁地問道。
“說是這麼說,可市長一再要求要全部開工,他這不是明着跟市長叫板么。”江上源拉出一副苦相,好像在科興那邊受了大委屈。
“這就不好辦了,要不,你抽空跟市長反映一下,看市長有沒有辦法讓他們開工?”孟東燃順水推舟,口氣非常溫和。江上源一聽這話,知道孟東燃在拿楔子楔他,悻悻道:“這事怎麼跟市長反映,我都快要急死了。”
“急什麼,不就一家科興嗎?讓他停,回頭你工作也別做了,把難題交給管委會,企業是他管委會的,我們急什麼,你說呢,老劉?”
劉澤江笑着附和:“對啊,交給季大主任不就得了,上源你別死腦筋,要哭鼻子也該他管委會哭。”
江上源一聽,二位將話越說越遠,明着是給他下套了。他此趟來,就是季棟樑跟胡玥的主意,想讓他給孟東燃出點難題,沒想人家孟東燃一點不在乎。算了,還是回去跟季棟樑商量別的對策吧,看來拿魯一周是唬不住孟東燃的。
江上源剛走,劉澤江就笑了起來:“東燃啊,你這副職,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孟東燃也笑着說:“這算什麼,比這有意思的還有呢。”孟東燃接着告訴劉澤江一件趣事,嘉良跟國風聯姻后,何碧欣顯得很苦悶,江上源便以老朋友的名義,給何碧欣出謀劃策,排憂解難。先是提出,要何碧欣在新組建的國風股份中拿到總經理一職,如果孫國鋒不暢快,就跟他鬧,反正陳嘉良給她留了股份的;再者,他也可以給孫國鋒施加壓力。結果孫國鋒真的不同意,勉勉強強只同意讓何碧欣出任副總經理,江上源果真就跑去給孫國鋒施加壓力,儼然是何碧欣的代言人。孫國鋒也是毒,他將中層以上幹部召集起來,讓江上源副主任作指示,江上源一開始還煞有介事,大講現代企業制度的建立,以人為本等,講到中間,有位中層幹部遞上紙條,上面畫了只狗,畫了只妖艷冶的老鼠,讓江上源答覆,這在現代企業管理中算什麼理論?江上源看半天,只理解成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氣得在會上大發雷霆。事後孫國鋒笑他,江主任啊,那不是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在西方經濟學中,是企業的本位與換位,很著名呢。是么?江上源當時就傻了眼,回到家,馬上找來一大摞經濟學著作,找這個著名理論。
“本來就是罵他狗拿耗子么,他不會傻到這程度?”劉澤江哈哈大笑着說。
“我們這位副主任,老覺得自己在理論上高人一籌,被孫國鋒將一軍,當然會老老實實去查了。”
“那他跟何碧欣後來又是怎麼回事?”劉澤江來了興趣。
孟東燃搖頭道:“不談了不談了,再談就是涉及人家私隱。”
“那也叫私隱,那是自作多情。”劉澤江嘲諷道。
江上源幫何碧欣不成,看着何碧欣終日鬱鬱寡歡,禁不住動了憐香惜玉之心,結果一次請何碧欣吃過宵夜后,在車裏就對人家動起手腳來,還說他早就……何碧欣也真能做出,當時就掏出電話打給“110”,幸虧“110”趕來的那位小警察認得江上源,好像是江上源老婆的一個學生,否則,這鬧劇就搞大了。
拿江上源開了一陣心,兩人話題回到工作上,劉澤江懷有深慮地說:“讓他負責協調高新區,你放心?”
孟東燃苦笑一聲道:“總不能讓他什麼也不幹吧,再怎麼說他也是第一副主任,我不能大權獨攬啊,否則他又跑到組織部去訴苦。”
據傳,江上源已經不止一次跑到組織部長那兒訴苦了,說法改委現在是徹頭徹尾的一言堂,四個副職加一個紀檢書記,合起來還說不了半句話。
“可他不是在干工作,是在搗亂。”
“沒幾個搗亂的,日子也沒滋味,啥時候我們做到齊心協力了?”
“說得也是,不過我還是擔憂,這次觀摩重點在高新區,高新區要是出問題,觀摩會可就……”
“怕什麼,不就是觀摩么,看好的跟看壞的一個樣,我倒希望讓領導們多看點瘡疤,不要總認為鶯歌燕舞,也應該看看民生疾苦。”孟東燃忽然發起了感慨。
“過了,過了,哎,不談這個不談這個了。”劉澤江趕忙制止,孟東燃從不說這種話的,看來最近他是受了不少刺激。
劉澤江的擔心並不是庸人自擾,就在省里將觀摩會日期確定后的第二天,江上源又向孟東燃彙報,高新區六家企業停工了,做了很多工作,還是都不願開工。趙乃鋅同時也聽到了這消息,問孟東燃:“這六家企業怎麼回事,真的不能開工,還是另有原因?”
孟東燃搪塞道:“二者皆有吧。”
趙乃鋅眉頭蹙了起來,臉色也漸漸變得難看,默半天,語氣沉重地說:“東燃,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
孟東燃心情一暗,他知道,任何人在背後做任何動作,都瞞不過趙乃鋅。趙乃鋅在太多時候只是裝糊塗,這不叫大智若愚,這是情勢所逼。如果不是工作所迫,趙乃鋅怕連這句話都不問,但孟東燃仍然不能跟他說實話,說實話等於就是刺激趙乃鋅,逼趙乃鋅犯技術錯誤。
“應該不會吧,市長多慮了,上源他們正在做工作,估計形勢沒那麼悲觀。”
“真的沒那麼悲觀?”趙乃鋅眼神里充滿了疑惑。
孟東燃重重點頭,他用沉着給了趙乃鋅信心。趙乃鋅果然不再追問。
事實上,孟東燃也是帶着一種賭博心理,他反覆研究過停工的六家企業,都是季棟樑擔任管委會主任后培養起來的,帶頭者自然是魯一周,既然有魯一周,潘向明就不會坐視不管,在潘向明還沒過問此事前,他跟趙乃鋅就不應該急。
官場上有時候玩的就是耐心,你沉不住氣,你就要亂出牌,牌一旦出手,再想往回收,迴旋的空間就會很小。孟東燃寧可把牌藏着掖着,也不輕易打出來,他不相信,誰敢能拿觀摩會這樣的事當兒戲?
隨後傳來的消息是,那六家企業向**提出要求,開工可以,但**必須給補償。孟東燃呵呵一笑,這種把戲他見得真是太多,管委會把緊急報告送到他的案頭,他瀏覽了一眼,批了幾個字:請上源主任妥善解決。然後,叫上謝華敏去省城了。
跟謝華敏去省城,是孟東燃早就有的想法。通過梅英給市委向明書記操作了那麼一篇文章后,孟東燃一直覺得對不住趙乃鋅,好像他在幫着潘向明擠兌趙乃鋅似的。向明書記的研討會,趙乃鋅雖然使足了勁捧場,熱情和積極性都很高,但他相信,趙乃鋅心裏是有疙瘩的,絕對不會痛快。捧場只是市長對書記應該有的一種態度,是做給別人看的,並非出自趙乃鋅本意。原來他就有個想法,等向明書記這篇文章出來后,通過其他渠道,再幫趙乃鋅也弄一篇。市長不能超前書記,緊跟書記步伐還是容許的,符合規則。現在這想法變了,向明書記那篇文章已出盡了風頭,再步其後塵,就讓人笑話,好像桐江這幫人就會來紙上功夫。孟東燃決定另闢蹊徑,為市長趙乃鋅造造聲勢。
孟東燃叫上謝華敏有兩層意思:一是必須緩解跟謝華敏之間的緊張情緒,不能讓他們之間總有疙瘩,觀摩會重點還要謝華敏的光華公司來捧場,謝華敏老是無精打采,於公於私都不好,得找個機會把她心裏那根筋扭過來;二來,到省城找人得有人買單,說到俗處就是得帶上一小金庫。上次是孫國鋒,這次再讓孫國鋒掏這冤枉錢,就算孫國鋒不說什麼,孟東燃肯定心裏過意不去;再者,他現在對孫國鋒有了一種警惕,不到迫不得已,還是盡量不割他的肉。
謝華敏並不知情,接到電話時心裏還着實困惑了下,孟東燃怎麼會主動邀她去省城呢?直到孟東燃以玩笑的口氣交出底:“糧草帶足點啊,這次怕要謝老闆多放點血。”謝華敏的眉頭才鬆開,原來是拉她去當後勤處長。搞企業的輪上這事,心裏還是蠻開心的。千萬別以為人家帶你是去花錢,其實是為你自己投資,這種投資回報率高得驚人。而且,這裏面還有一種信任感,並不是哪個企業主都能享受到這“待遇”。謝華敏跟趙乃鋅的緋聞,要說也是因這份特殊“待遇”引起的,趙乃鋅只要去省城,總喜歡把她帶上,孫國鋒非常嫉妒。
一同去的還有《桐江日報》瞿三平副總。三人到了省城,分頭住下。孟東燃給省委宣傳部新聞處盧處長打電話。盧處長一聽是孟東燃來了,聲音里立馬透出一股子興奮:“大主任啊,啥風把你給刮來了?”
“歪風。”
“還邪氣呢,住哪了,要不要我安排?”
孟東燃說:“謝謝盧大人美意,我就住在您家對面的皇冠假日,正在欣賞您家陽台上的花呢。”
“腐敗啊,到哪去找腐敗分子,我看你就是。”
兩人開了幾句玩笑,說起正事來。孟東燃說:“上次托盧大人的事,還記着吧?”
盧處長說:“我是記着,就怕你自己忘了。”
孟東燃說:“我記着也是閑記,盧大人不幫忙,我這劉姥姥到哪燒香去?”
“有豬頭還怕獻不到廟裏?等着,我馬上帶人過來。”
過了半小時,盧處長跟電視台兩名記者來了,新聞八點半欄目負責人墨非和主持人秋燕。墨非孟東燃認識,做副秘書長時,墨非到桐江採訪過幾次,孟東燃照顧得還算不錯,墨非也念舊情。秋燕就有些生了,不過她做的節目孟東燃看過,角度獨特,立意高,屬於落地有聲那種。盧處長能把秋燕拉來,證明這事他是上了心的。
盧處長向雙方做了介紹,畢恭畢敬跟瞿副總聊了一會,瞿副總借故回房間吃藥,把時間留給了孟東燃。幾個人圍坐在沙發上,開始談正事。
墨非說,他們最近正在策劃一個專題,類似於市長專訪,重點就金融危機暴發后海東經濟如何自救,邀請各市市長談思路談對策,當然,能談到宏觀層面更好,這樣對全省下一步工作都有指導意義。孟東燃聽了很興奮,但不知道他們能把趙乃鋅例在第幾位,這樣重頭戲的節目,爭的人一定很多。盧處長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墨主任開個綠燈吧,老孟跟謝總這次來,就是想借省台給桐江鼓鼓勁,你們也別按老步子走路了,我看這次市長專訪第一個就讓乃鋅市長上,反正東江是事實上的老大,排第幾都無所謂,其他市就不一樣了,誰先誰后還是有說法的。”
一席話說的,孟東燃心裏怦怦跳,如果真要這樣,那就太完美了。
墨非似有顧慮:“要說呢,大處長開了口,我一個欄目負責人沒有不聽的道理,可這個欄目台里很看重,不瞞各位,台里幾位領導也為誰先誰后犯難呢。”
孟東燃心裏跳動着的火苗噗又滅掉,只能求救似的看住盧處長。盧處長也顯出了為難情緒,不知道該怎麼解這個難題。這時一直矜持着的秋燕說話了:“我倒有個主意,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請講。”盧處長對秋燕很尊重,聽口氣不像是領導跟下屬說話。這就是宣傳部門領導的過人之處,盧處長管了五年新聞,按說一個命令台里都得老老實實執行,但他凡事都帶着商量的口氣,這點,他們地方上的領導就很難做到。
“這個節目是要冠名的,說俗點,就是台里要拉贊助,如果……”秋燕半露着她那口漂亮的牙,相當矜持地笑了笑,似乎對贊助兩個字有點忌口,旋即又釋然道:“當然,我們不是為這個來的,幾位領導千萬別多想。”
“不會的,現在辦節目哪能沒有贊助,我看這是一舉兩得的事,訪談也做了,企業也宣傳了,好機會,孟主任你說呢,要不現在就定下來?”盧處長接話說。
“要是能這樣,我們就好跟台里說了,當然,我們絕無藉此敲竹杠的意思。”墨非一臉誠懇地解釋道。
孟東燃剛才緊起的眉頭鬆開,笑望着謝華敏。這事必須得謝華敏自願,贊助費不是一筆小數目,他還不能替人家做主。
謝華敏娓娓道:“兩位領導定吧,領導怎麼定我就怎麼執行。”
“還定什麼,互惠互利,我看沒問題。”盧處長大包大攬,他怕再猶豫,墨非這邊又有變化。這些天找他的市長不止一個,不會有哪個市掏不起區區一二百萬贊助費。
“要是謝總沒什麼意見,那我就跟台里彙報了?當然,正式確定之前,還得麻煩盧處長給我們曹台說一下,免得曹台說我們目無領導。”秋燕快嘴快語。
盧處長一聽是曹台,當下掏出電話就打了過去。幾分鐘后,事情搞定了,不但第一個讓趙乃鋅露臉,而且贊助費優惠百分之二十。
皆大歡喜。
下午由孟東燃設宴,盧處長將曹副台長和他老婆也請來了,又說了一通訪談的事,相關細節一一敲定,具體時間定在觀摩會後,這樣效果會更好一些,至於訪談內容,由欄目組拿出提綱,交市裡審定,然後反饋到電視台。這些事都難不住孟東燃,訪談具體談什麼,涉及到哪幾個層面,度怎麼掌握,他心裏早已有數。額外又設定了一個原則:不超越潘向明,但也絕不遜色,旗鼓相當即可。
痛痛快快一場酒後,孟東燃將事先準備好的紅包塞到禮品袋裏,又額外給盧處長奉上一張卡。盧處長也不客氣,拿卡自然,辦事也自然,這種自然而然的關係,舒服。兩人走到門口,孟東燃問:“破處的日子快到了吧,晃晃悠悠的,光打雷不下雨。”盧處長心裏有喜,也不隱瞞,道:“快了,不過得嫁出去,不是報社就是廣電局。”
“下嫁啊,也行,繞一圈再回去,總比老處着好。”
“僧多粥少,還是你行啊,步步為營。對了,最近多燒點火,機會可能馬上就到。”
“什麼意思?”孟東燃心頭一動,這話似有玄機。
“徐可能要走,聽說省里不打算再下派,給地方幹部一個機會。”徐便是徐副市長,屬於省派幹部,省里打算讓他到另一個市去任常務,空中來的這個缺,玉浩書記已經表態,要留給桐江的同志。這些年省派幹部太多,下面的同志“進步”無望,積極性有所損傷,省里已開始注意這個問題。
孟東燃打電話前半個小時,盧處長在省委組織部里,他的事基本定了,到省報擔任副總編輯,算是一種過渡性安排。組織部華春部長跟他是大學校友,交情不錯,順口又告訴他這個消息。孟東燃來得正好,這消息相信對他有用。
“記住,勁兒往一人身上使,踩的橋多了,容易傷腳。”盧處長話裏有話又多叮囑這麼一句,親親熱熱中,就把機關道破了。孟東燃發愣間,盧處長已鑽進了車子,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走了。
孟東燃好不悵然,感覺心被一掠而空。盧處長三言兩語,道破許多事,尤其最後一句,點到了他死穴上。莫非……
不知何時,謝華敏來到他跟前。謝華敏和瞿副總一直在忙着送別的客人,這陣客人已全部送走,瞿副總也借故頭暈先回了賓館,他何等聰明之人,此行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就該知趣地躲到賓館去。至於謝華敏和孟東燃能不能利用這個夜晚創造點什麼,他就無能為力了,不過作為孟東燃多年的朋友,孟東燃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起風了,小心着涼。”謝華敏低聲淺語將關心送過來。
果真起了風,涼風裹挾着濕意打在身上,孟東燃被酒精燃燒着的身體漸漸冷卻,心思也從蒼蒼茫茫的官場迷徑回到現實。轉身沖謝華敏說:“謝謝你啊,華敏。”
這聲華敏叫得是那樣自然,謝華敏卻甚是意外,不禁心裏一熱。這一路跟來,孟東燃跟她說的話並不多,就是剛才酒桌上,孟東燃也跟她表現得頗有些距離,這就讓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地去揣摩他每一個微笑,體會他每一個眼神。好在,她的每一步跟進都是到位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這陣孟東燃終於用這個親切的稱呼把遮在他們中間的那道帘子掀開了,謝華敏如釋重負,一陣輕鬆。她貪婪地享受了這聲稱呼帶給她的甜蜜和溫馨,隨後就落落大方走過來,極自然地用手挽住了孟東燃胳膊。
“我陪你走走吧,散散心?”似在徵詢,語氣里卻有股甜得令人不能拒絕的柔意。孟東燃打了一個哆嗦,感覺被一股細軟的浪裹挾着,腳步不由得就踏上了她的節拍。
柔軟甜美的夜色下,一對情侶般的影子被他們越拖越長。孟東燃心裏似乎堵着很多東西,無處傾瀉。謝華敏也眼巴巴地盼着他說些什麼,但是夜晚不給他們機會,把他們拉進另一種甜蜜里去。
省城東江為他們留下了一個美好的夜晚,儘管這個夜晚並沒發生太多的故事,可在孟東燃心裏,一種雜草一樣的念想就從這個夜晚起開始瘋狂生長,擋也擋不住。有時他很沮喪,怎麼能這麼無恥呢,那是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女人啊。可有時他又很理直氣壯,因為他發覺,謝華敏跟趙乃鋅,並不像傳言中說的那麼親密!
第二天,孟東燃還想賴在省城,多呆一天是種享受,這是他當時的真實想法,但是一個電話無情地粉碎了他的“陰謀”,市**副秘書長劉澤江在電話里說,這次觀摩團是由羅副省長親自帶隊,讓他速回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