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夢醒時分
陳理最終還是放棄了天下大同的方案。
天羅地網，本來就是修道者以絕大的毅力修建的防火牆，是古代關隘一般的存在。現在陳理要做的只是更決絕一些而已。
當人間通往陰界的通道被打開的時候，靈感王就知道陳理已經啟動了最後的方案。
但是通過通道來到陰界的並不是陳理。
大批的修道者湧入陰界，為首的正是秦王五家。曾經被靈感王用來困住陳理的法陣變成了保護修道者的屏障，使他們不需要貼上符籙就可以在陰界呼吸。
“是陰界！我們來到陰界了！”
跟隨秦王五家過來的修道者非常多，有些人是第一次踏上陰界的土地。修道者們十分振奮，因為有了交換氧氣的陣法后就不需要擔心陰氣侵襲，長久在陰界居住下去是可行的。潛藏在修道者隊伍里的還有一些矇著頭的人，他們在進入陰界后第一時間就往曠野的地方走。一般修道者以為他們身上貼了符籙沒有在意，其實他們是全憑肉身在陰界行走。
這是陳理和修道派做的交易，允許一部分修道者在陰界發展。至於背後，當然還有和靈感王py的內容。不過靈感王和修道派早有接觸，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約定，所以這批修道者的遷徙非常順利。
當然，這可能與周圍一圈比平常看起來膨脹了十倍不止的鬼怪在圍觀不無關係。
秦宜風是這批修道者的領頭人，他找到靈感王，恭謹地說道：“感謝靈感王肯賜予我等棲身之所！”
“呵呵呵，都是交易罷了！我家裏還蠻大的，你們可以隨便走走。不過陰界荒蕪，有很多荒野之處我也照顧不過來，秦公子注意不要讓他們跑得太遠。”靈感王雖然是跟秦宜風說話，眼睛卻盯着蒙頭遮臉肉身行走的那批人。
“那幾位是甘願犧牲自己融合了部分鬼怪特徵的前輩，他們會為我們探索前路。”秦宜風語氣恭敬，聽不出來有什麼波動：“靈感王統管陰界交易來往，想必非常忙碌。這裏就由我們自行安置好了，不敢勞煩大人多顧！”
“要說平常，我還真的沒空跟你廢話。不過今天……我肯定要看到最後。”
靈感王很清楚，所謂的融合部分鬼怪特徵不就是人類轉化鬼怪的實驗品。用法陣製造適合人類生活的空間消耗太大，修道派原本的打算是製造一批能夠肉身適應陰界環境的修道者，真正成為陰界的住民。
只是陳理髮動得太快，而且由人類轉化為非人很多人接受不了，計劃推進得很慢。如果給修道派足夠的時間，恐怕從通道里過來的就不是帶着瓶瓶罐罐的修道者，而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
這，本來是秦宜風的陰界開發計劃。
至於靈感王，也有趁修道者立足不穩的時候一網打盡的打算。當然，在陳理兌現了他的承諾后這些都成了廢案。
轟！在最後一名修道者通過後，通道猛然崩塌了。不是往常那種緩和的關閉，而是地催山崩一樣的猛烈。
秦宜風看向靈感王，靈感王卻溫和地說道：“不是我，是陳理要發動了！”
有願意冒險去往陰界尋找新世界的修道者，自然也有戀土不遷的人。有些人是習慣了生活的環境，有些人則是不能忍受失去的後果。
“陳理！你出身修道門派，現在卻要絕地天通，對得起祖師堂供奉的列祖列宗嗎！？”
一發道術打在拯保處的圍牆外，飛起幾塊紅磚。幸虧有了天羅地網阻擋，道術的威力十不存一，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壞。
“嘖嘖嘖，這秦王五家也太猴急了吧？這才剛把人送過去就翻臉不認人，是欺負我們柳大小姐不夠威懾力嗎！？”
“放尼瑪的屁！”柳觀狸急了：“老娘才不想罩着你呢，你要是有那麼一毫克的良心就給我滾出去啊！”
“不行，對面人太多了我打不過。”
“你還知道惹的人多！”
“糾正一下，不僅僅是人，還有妖怪們也來了！”
柳觀狸氣結。
如果說修道者還算有一條後路的話，那妖怪就真正被陳理逼到了絕路。隔絕兩界，修道者最多就是變回普通人至少還能活，妖怪失去了幻想之力就只能變回原形。沒有任何一個智慧生物能夠接受植物人的生活，所以在獲悉陳理的計劃后反應最激烈的就是妖怪。
妖怪是人間的產物，就算去到陰界也無法長久生存。
修道者現在只是放幾個道術刮刮牆皮，妖怪們可是火力全開撲了上來。就算打不破天羅地網，用牙齒也要在磚頭上留下幾個牙痕。
麻雀小姐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地看着拯保處。
“被完全拋棄了呢！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卑劣、自私，永遠不懂得什麼叫高尚。”
“但是我們也背着拯保處和上面取得了合作，對於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背叛吧！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有背負後果的準備。否則，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妖聖大人！”
參與圍攻拯保處的不僅僅有委員會手下的妖怪，還有許多妖氣濃烈一看就是積年大妖的老傢伙。在拯保處和妖族聖地之間，麻雀小姐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拯保局的公務派能夠迅速得到足以抗衡修道派的異類支援，就是因為委員會作中聯繫上了妖族聖地。在拯保局的默許下，聖地雖然還沒有完全回歸星海市但是龜縮在聖地里的妖族已經可以半公開地在星海市活動了。
“沒錯，但是對面的年輕人好像不打算跟我們玩下去了！”
炸毀兩界通道后，陳理也能完全把心思放在人間了。
“對不起啊阿狸，我要玩壞你的天羅地網了！”
“要動手就趕緊啊！我快頂不住了！”柳觀狸沖陳理怒吼道。
“不要擔心，我們並非孤立無援的！”
在拯保處的房頂上，突兀出現一扇大門。說是門，其實落在每個人眼中都是不同的樣子。有些人看見自己成道登天，有些人看見金銀財寶，有些人看見如玉美人。無論他們看見什麼，都是最期望得到的東西。
幻想之門，成就夢幻的人心之門，也是通往幻想結界的大門。
光芒照耀之下，現實都彷彿掉進了最美好的幻想中。美夢一閃即逝，當人們醒過神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不停蠕動的世界。沐浴了幻想之力的東西，變異了。
“小心！樹精要過來了！”
“誰把這些草妖趕走！它們在割我的腳！”
“啊啊！那面牆在朝我們撲來！”
一瞬間大量的妖怪湧現，把包圍圈衝散了。
“初覺醒就有這種程度的妖力……你到底幹了什麼？”柳觀狸看見一髮霜火箭打在小小的草妖身上，結果它只是一個踉蹌爬起身繼續往前走。
“從異類誕生之日開始積蓄的人類幻想，全部都在這裏了。”陳理垂下手，一節手指掉落地上：“按照流行的說法今天就是審判日了，還留着幻想之力做什麼？”
“人類是不會停止幻想的！”
“沒錯，但是他們產生的幻想不會再擁有實體，也不會再干擾現實生活。”陳理掏了掏口袋，又掉了一根手指。“幸好今天我備足了貨……你要來一片嗎？”
柳觀狸謝絕了陳理遞過來的口香糖，擔憂地對他說：“你的身體在崩潰！”
“這是必要的代價。幻想之門其實存在於所有地方，它在不停地吸收人類產生的幻想之力。你們之所以看不見它是因為你們的本質是人類。必須是異類，我說的是異類中的異類，不包括鬼怪妖怪什麼的。知道為什麼魔怪那麼強嗎？那是因為它們能夠接觸幻想之門，借用裏面的幻想之力。”
“所以你……”
“所以我什麼都不是，不是鬼不是妖不是魔，更加不是人。魔怪會被幻想之力侵染導致理智喪失，但是幻想之力無法侵染一個它無法理解的存在。哎呀，說得稍微有點深刻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得懂呢？”
“阿處你！”柳觀狸正想發怒，突然看見陳理的手從肘部以下脫落了。
“小事情，別驚訝。”陳理順着柳觀狸的目光，知道她為什麼驚訝：“我把所有的幻想之力都丟出去了，這個身體不過是變回它應該有的樣子罷了！”
“吸收了那麼多的幻想之力，在做完該做的事情之前他們沒有空來妨礙我們了。”
柳觀狸默默不語，手中浮現一張陣圖。天羅地網就是修道界陣法的集大成者，而控制天羅地網的中樞就是柳觀狸手中的陣圖。
柳觀狸把陣圖交到陳理手上，從現在開始陳理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天羅地網。
拯保處外面鬼哭神嚎，到處神魔亂舞。幻想之門打開把拯保處周圍一切化成妖怪后，包圍拯保處的人已經察覺到情況不對。
“絕地天通，沒想到陳理打的是這個主意！”
一點點的星光顯現，即使耀眼的太陽也不能遮掩。這是天羅地網全力運轉的徵兆。隨着星光在天空連接成一片，在場的修道者和異類們明顯感覺到了壓抑感。
“不能讓他得逞！攻入拯保處，阻止這個叛徒！”
然而，在同樣受壓制的情況下被幻想之門點化的妖怪還是佔據了上風，他們根本靠近不了拯保處。
就在這時，星光組成的網動了，朝着天空壓下來。
“星星在掉下來！星星掉下來了！”有眼尖的人發現了異裝，大聲喊道。
“不對！有什麼東西在推動天羅地網！”
星光的移動並不是均勻的，外圍的星光幾乎沒有移動，越是靠近中心的星光掉落的速度越快，看起來就像是星網裝了一個很重的東西，被它壓得往下沉。
“阿狸你玩過彈弓嗎？”陳理嚼着口香糖，盡最後的力氣把陣圖交還給柳觀狸。然後，他的雙手齊肩滑落。“你看，我沒有手繼續玩了！”
陣圖上，被無形之物壓得接近崩潰的天羅地網已經張到極致，不能再後退一分。柳觀狸知道，承載在陣圖裏的無形之物就是陰界和人間重疊的部分，現在陳理的計劃只差最後一步了。
“有陰界那邊的配合，我們只需要承受一半的壓力。等兩界隔絕之後，陰界也不會再受到人間的影響。”
“鬼怪是人類幻想映射到陰界的產物，沒有了人類幻想它們怎麼生存？”柳觀狸早就從陳理口中知道了鬼怪的真相，她不禁懷疑陰界為什麼要配合這個絕後的計劃。
“幻想不會消滅，它們至少現在還能過得去。要是不分開的話，用不了多久人間就要從陰界反向抽回幻想之力了。”陳理抖抖腿，把腳丫子抖掉笑着說：“現在還有多少人相信鬼神之說？懸空宜物，朝夕千里，這些曾經的幻想都被人類用科技實現了。現在人類的幻想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神鬼而是知識未啟的荒地，未知不再是恐懼而是探索的動力。舊時代過去了，在科技的世界沒有異類的容身之所！”
“我曾經試圖用傳說來維繫異類，使它們能在末法的時代生存。可惜，終究只是一場夢幻！”
與此同時，陰界正在進行和人間切割的工程。
回到陰界的娥英戴上了皇冠，補全了頭上崩斷的一隻鬼角。
“吾主，現在是時候了！”
靈感王也換了一身衣裳，看起來分外肅穆。
“我早就知道，一旦離開你就會是這個結局。”娥英眼中有淚，還沒有流出眼眶就被熊熊鬼氣蒸發。
“陳處長的高風亮節實在讓人感動，吾主不要辜負陳處長的犧牲！”靈感王勸導說。
“我當然知道，阿處他活不下來了！”娥英面容一肅，一記重拳打在空氣中。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赫然是娥英的拳頭把陰界和人間交疊的部分打碎了。
“對不起……”
一記又一記重拳擊打在空氣中，隨着娥英揮拳空間碎裂的範圍也越來越大。
“永別了，陳理！”
柳觀狸只覺得手上一松，需要用力往上提拉住無形之物的天羅地網現在反而有種反彈的趨勢，需要用力扯住才能維持現狀。
“娥英在幫我們打碎最後的障礙，很快世界就會變成它原來的樣子。”陳理不得不坐在椅子上靠着牆，他的四肢已經脫落，軀幹也在一塊一塊分裂。
“阿處，”柳觀狸看着陳理的慘狀，不知道說什麼好。
“別擔心，我還沒死呢！最美麗的煙花，我還沒有看到啊……不過你變回凡人之後那麼凶又沒有一技之長，不知道阿劍還會不會要你啊！”
“你給我少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啊！”柳觀狸把天羅地網扯到極限，然後鬆開所有限制。正如陳理所說，天羅地網就像彈弓一樣把陰界射了出去。陰界和人間本來就不在一個維度上，只是偶然的碰撞牽扯到一起。把交纏的重疊區打碎之後，只需要很小的力量就能把陰界推開。這個很小當然是相對於推動陰界而言，天羅地網的極限力量勉強能夠達到。即使如此，被拉扯到極限的天羅地網也寸寸斷裂，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模樣。
天空中突然出現一大片變幻的霞光，那是陰界和人間脫離時摩擦產生的，這種壯麗的景象就連普通人都能看見，而修道者和異類的感受則更深。
“道術！我的道術失靈了！”
“妖氣呢？我感受不到妖氣！啊……”
飛天遁地的修道者變回了凡人，神通廣大的異類則逐漸變得僵硬，最後變回在人間的原型。
柳觀狸感受到身體裏不多的道氣在消失，而性命相通的天羅地網則斷去了連接。
“阿處！”
把身體煉成妖怪的陳理當然也受到了影響，最先消失的是陳二弟。
“我還活着嗎？我的口香糖呢？啊，我的嘴巴掉了……”陳理已經不成人樣了，只有一個人形的輪廓：“這是夢嗎？我夢見的東西已經實現了嗎？”
“是的！你的夢想實現了！”柳觀狸噙着眼淚，捧住陳理的頭顱。
“我好像聽見了阿狸的聲音……啊，看來夢要醒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