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軟弱是罪
略作休息了一會,路岩隨便挑了一條甬道,向前行去。
一路邊走邊看,像是在遊覽一般。
半路上,不管遇到幾個岔路,路岩都沒有駐足停留,隨意選擇一條甬道,便繼續前行。
他知道,不管他選擇哪條甬道,最終的目的地都是同一個。
那就是,怨僧侶所處的地方。
按照路岩的推測,此時的怨僧侶,也在前方等待着他。
路岩步伐不急不緩,沉穩、堅定。
現在黑土城一眾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上,能否救出大家離開這裏,全靠他一個人的……演技了。
對,是演技。
行走在這肉褶藤蔓甬道內,愈發安逸順遂,就愈發印證了路岩心中猜測。
那位所謂的‘怨大人’,也在擔心、甚至害怕。
能掌管這一方強橫勢力,聚集如此多的強大修者在身邊,‘怨大人’一定不是個只知打打殺殺的莽夫。
僧侶,也是人類,只是修習的秘法比較偏向囚煉詛術而已。
怨大人願意接受許海的投靠,也有其背後的含義。
那就是他對黑土城的虛實,還沒摸透。
此次來到殖骨地,雖說黑土城一幫人被一網打盡,但顯露出的底蘊,着實深厚。
可以說比一般安全區,都強大得多。
許海,擁有秘能‘聖約十字’,擁有聖物‘騎士的榮耀’。
路岩,擁有秘能‘虛夜之影’。
血勇士桑鐸,擁有秘能‘深紅之火’。
而論修為的話,光憑桑鐸一人之力,便壓得外面二十多位勾陳境修者抬不起頭。
還有路岩,如此年輕便達到勾陳境,一身刀術修鍊得爐火純青。
在異生物群中衝殺折墜,所過之處,猶如颶風過境,無人可擋。
這麼強悍的年輕人,明顯是某個安全區傾力培養出的天才後輩。
如此珍貴的天才,要是折在這裏,對方安全區怎可能不計較。
而且這樣的陣容,對於黑荒地上的安全區來說,可謂豪華至極。
隨便派出一個小隊,就有這麼多強者,那對方安全區自身,又有何等強大實力?
在這些沒有搞清楚之前,怨大人不可能,也不太敢毫無顧忌的大開殺戒。
殖骨地再強悍,擁有秘能的,也僅怨僧侶一人。
其餘修者,只是打扮的像僧侶,殖骨地的資源全都在怨僧侶一人身上,沒有多餘的資源給他們舉行‘入階儀式’,所以那些人,還沒掌握秘能。
如此對比一下,黑土城的底蘊,似乎比殖骨地都強。
黑荒地上,擁有星痕的勾陳境修者,有不少。
也有幾家勢力,聽說擁有聖物、秘能。
秘能雖然珍貴,對於那些大勢力來說,低階一些的總能搞到,還是有能力培養出幾個秘能強者。
但像黑土城這般,僅僅一個尋葯隊伍,就出現三位秘能修者,還帶着聖物……
這不得不令怨大人浮想聯翩。
怨大人怎麼也猜不到,桑鐸、許海、路岩,他們獲取秘能的渠道是多麼特別。
而是自然而然地,把這些功勞,都算在黑土城的頭上。
許海之前說願意請纓,親自回去招安黑土城,怨僧侶也是抱着這個目的,才留他在麾下。
要不然一個八門境的許海,即便身賦秘能,也入不得怨僧侶的眼中。
許海戰死,怨僧侶沒有殺路岩,也是作此打算。
安全區彼此間的明爭暗鬥,大抵如此。
在黑荒地上,沒有哪個安全區不是活的如履薄冰。
對外要應付異生物、其他安全區、流民勢力。
對上要滿足光明聯邦的要求。
還要攝取足夠的資源,培養好自己的勢力。
這些,都需要安全區的領主自己去操心。
怨僧侶也不希望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基業,因為一次失誤的決策,而盡毀於一旦。
大致想清楚怨僧侶心中的盤算,路岩也有了應對的方法。
那就是裝。
裝到讓怨僧侶認為,黑土城不是他惹得起的,就成功了一半。
另一半,就要看臨場變化了。
總之,能否活着離開這裏,光靠武力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唯一的希望,就在於鬥智。
路岩走着,轉過一個拐角,突然聽見細微的呢喃低語。
這個聲音……似乎是……
路岩緊走兩步,眼前豁然開朗。
這裏是最後一段甬道,通過甬道盡頭可以看到,裏面是一處寬闊的大廳。
甬道拐角旁,是一個熟人。
桑鐸。
桑鐸跪坐於藤蔓之上,面前兩具骸骨,平平地躺在一起。
骸骨雙手交疊,似乎死之前,還在安慰彼此。
桑鐸低着頭,凌亂的碎發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聽見囫圇的低語。
像是在緬懷,又像是在祈禱。
這兩具骸骨……難道就是,桑鐸的妻兒嗎?
路岩輕步上前,站在桑鐸身邊。
迥異於往常的瘋癲,此時的桑鐸,靜默、安寧,像是沉浸在虔誠祈禱中的信徒,為亡者做着悼辭。
原來桑鐸的妻兒,就死在這裏。
死在這個殖骨地的核心位置。
桑鐸和妻兒為什麼會來到這?
難道為了醫治桑鐸的血疾,他們也來此尋找鋸齒紅蘭?
作為靈性藥草,鋸齒紅蘭確然有醫治絕大部分血疾的能力。
當時的三人都是戰士,能尋到這裏,也不是難事。
但是後來呢?
可知的是,桑鐸的血疾似乎被遏止住了,妻兒卻也死在這裏。
這時候打斷桑鐸顯然是不明智的。
但是路岩只靠自己的話,顯然不具備和怨僧侶平等對話的實力。
若是能夠說服桑鐸加入,那就不一樣了。
桑鐸實力強橫,兩人一起的話,至少面對怨僧侶,就有了談判的底氣。
桑鐸目前表現出來的實力,至少超越了9階位的秘能者,直逼8階位。
具體屬於哪一序列,還不得而知。
但戰鬥力,是實打實的,毋庸置疑。
畢竟桑鐸十幾年前就是黑土城頂尖戰士,又修習了十幾年秘能,實力委實不俗。
從一出手,便壓得外面二十多位擁有星痕的勾陳境修者避而不戰,就可見端倪。
可以說,即便這支小隊全軍覆沒,只要桑鐸和路岩安然撤退,都不算什麼太大的損失。
只要有路岩和桑鐸在,怨僧侶絕不敢就這麼把其他人殺掉。
這就是底蘊的威懾力。
如果桑鐸的瘋病可以治好,對於黑土城來說,也是整體實力的一大飛躍。
之前黑土城的戰損,也都能彌補。
但……經歷了十幾年欺辱的桑鐸,能夠歸附嗎?
桑鐸此時精神錯亂,會不會幫忙對抗怨僧侶,很難說。
可是桑鐸是唯一的希望,就這樣放棄,顯然太可惜。
路岩揣摩良久,緩緩開口道:“桑鐸前輩,我無法理解你有多麼痛苦,但黑土城的人們,現在需要你,你能不能……”
桑鐸突然轉頭,似一頭野獸般,朝路岩充滿威脅地低吼一聲。
像是在責怪路岩的打擾。
路岩閉上了嘴。
現在的桑鐸,精神混亂,神志不清,看來沒有說服的可能性。
而且這樣的要求,對於桑鐸來說,確實也有些過分。
桑鐸為黑土城戎馬一生,說到底,桑鐸不欠黑土城什麼。
可黑土城的人們,最後對桑鐸所做的事,卻實在令人齒冷。
為黑土城征戰一生的勇士,最後卻淪為被他所守護的人疏離、欺辱、污衊、驅逐,乃至最後葬送了自己的妻兒。
這樣的悲劇,無論發生在誰身上,怕是都無法釋懷。
此時勸桑鐸去救那些人……未免可笑。
但是能把這些苦難,全部怪罪在黑土城之民的頭上嗎?
似乎又不能。
桑鐸後半生渾噩,十幾年的生活,始終有一口飽飯吃,看起來,黑土城也算是仁至義盡。
也許,無力保護自己所愛之人,才是這個血勇戰士,背負的一生罪孽。
軟弱是罪,終其一生之苦,難贖其孽。
想到這,路岩默默凝聚出一把斬刃星刀。
是否,在這裏了解桑鐸的性命,才是對他最大的寬容。
猶豫半晌。
算了~!
斬刃星刀化散。
路岩終究還是少年人,不像經歷過無數滄桑起伏的江湖凶豪,有斷人命運,一條路走到黑的魄力。
少年人,始終對未來還抱有希望。
桑鐸只要不死,就還有希望。
活着,是他們這些掙扎求生者,對生命的信仰。
不過對於勸桑鐸來幫忙,是指望不上了。
而且看桑鐸的模樣,也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從認識桑鐸到如今,桑鐸始終處於一種渾噩緬懷的狀態,從沒有片刻清醒。
此時故地重遊,狠狠撕開心上的舊疤,更難從悲痛中走出來了。
當然路岩也可以繼續在這裏等待,再想其他辦法嘗試着說服桑鐸。
但那些被俘的夥伴們,支撐不了太久。
看來,和怨僧侶鬥智斗勇,只能靠自己了。
路岩收攝心神,深吸一口氣,挺身走進了肉褶藤蔓積造的寬敞大廳。
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