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9 我在學
相比於洛林，沙克顯然是德雷克家更適應固有規則的那一個。
專家總能把綁在身上的繩索當成鞭子舞動，沙克也一樣，似乎只要他想，他就能把洛林抽到他想要洛林去到的地方。
比如……見面。
當年在百慕達群島，他綁架老倫納德；後來在大西洋上，他趕走洛林的僱主。
從1776年洛林出家，兩個德雷克一共就見了這兩次面，每一次洛林都不想去，每一次的最後都是洛林主動登門。
這一次也不例外。
安.德雷克男爵夫人想在獅子號上招待洛林的女伴，洛林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拒絕。
他不僅拒絕不了，身為同樣擁有德雷克姓氏的人，出於禮儀，他還得充當引路人的角色，先於海娜、卡門和諾雅，第一個踩到獅子號的甲板上去。
洛林可以打賭，這肯定又是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千層套路。
晚上7點50分，一身禮服的洛林第一個離開夜來香號。他的身後，卡門穿着船艙里最簡樸的墨綠色裙裝、海娜穿着隨身最華貴的濃紫色禮服、諾雅挑選了自己最喜歡的深藍色正裝。
淑女出席晚宴的適合裝束是深色和冷色，能在如此刻薄的前提下不撞衣色，三個人之間的氣氛雖然怪，但至少默契非凡。
下船，上馬車，順着棧道轉彎，下馬車，上船。
裝模作樣地走完整個赴宴流程，洛林在艉樓的樓梯口見到了那位端莊溫柔的小個女人。
“你一定是洛林。”她迎上來，聲音輕柔，笑容和煦，語調慢而清晰，“第一次見面，我是安。”
“洛林.亞納遜.德雷克。”洛林俯身向安的戒指輕輕一吻，“很高興見到您，塔維斯托克男爵夫人。”
安的眉頭明顯地皺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換上笑容：“米開朗基羅的聖母像是我收到最美好的新婚禮物，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還有……”
她抬起頭掃過洛林的身後，像慈祥的婆婆打量即將嫁入家門的媳婦。
“卡門.澤維爾，哪一位是和你一塊送禮物的卡門.澤維爾？”
洛林退開半步，讓出位置。
“海娜.耶斯拉是埃及人，我第一個，同時也是最珍視的同伴，這世上唯一願意交託後背的戰友。”他介紹紫色。
“卡門.澤維爾，西班牙人，我的智力、我的鑰匙，我的身家性命都在她的手上。”他介紹綠色。
“諾雅.薩拉，流浪的羅姆女孩，最讓我心疼憐惜的孩子。但我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什麼，正相反，她是我的港灣，每次疲憊不堪的時候，都是她為我提供心靈的慰藉。”他介紹藍色。
三個女孩跟安簡單互道了問候，然後拘謹或冷淡地站到一邊，連卡門都不例外。
安牽着諾雅的手對洛林說：“洛林，接下來是女孩兒的私話，我想稱職的紳士一定想去遠一點的地方打發時間。”
“我會在船下的馬車等着。”
“不不不，不必那樣。我讓人在艏甲板準備了茶和點心，外儒斯特的夜景很不錯，你可以去那打發時間。”
果然如此……
洛林拒絕不了初次見面的溫柔大嫂的請求，只沉默了一小會就點頭應下來。
“我會去那，感謝您的美意。”
安開心地笑起來：“今晚會過的很愉快，我有預感，美麗的姑娘們。”
……
沙克在艦艏，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洛林對在德雷克的船上看到她的主人沙克.德雷克這件事沒有任何意外，唯一感到意外的是沙克的膝蓋上居然還坐着一個小小的小德雷克。
看到洛林踏上樓梯，小德雷克歡呼一聲撲上來。
他大概只有兩歲那麼大，金色的頭髮和海藍色的眸子和沙克如出一轍，柔和的臉部輪廓繼承自安，看上去虎頭虎腦，猶惹憐愛。
“洛林叔叔！”他奶聲奶氣地喊着撲上來，像掛件一樣摟住洛林的腿擦口水，沒有半點孩子該有的怕生。
洛林小心翼翼地搬動自己的腿，努力地不驚擾他，笨拙的樣子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終於挪到了椅子的位置，洛林坐下來，用關愛瘋子的眼神打量沙克。
“參加宴會哈？我尊敬的老爺，為了一場美國鄉巴佬誇功的無趣宴會，你不僅帶上了夫人，還帶上了兒子？”
“共濟會。”沙克輕輕吐出一個詞，“費城禮搗滅了一夥假共濟會之名的暴徒，我們的尊主也就是偉大的喬治三世陛下覺得倫敦禮應該在合適的場合表達我們的祝賀和感謝。”
“恰好我原定的赴任時間就在半個月後，所以就順勢提前了。宴會一結束我就會啟程倫敦，錢納爾-巴斯克擁有了新的主人，短時間裏，我都不會再回去了。”
“原來如此。”洛林傲嬌地昂一下腦袋，生疏地摸了摸孩子的頭，“他叫什麼？”
“萊斯，萊斯.夏洛特.德雷克。”
“夏洛特？”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和安的婚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么？”
或許是因為有家人作為緩衝，洛林和沙克之間今天似乎格外柔和。
“那是錯的。我後來才知道是夏洛特王后給予了安與我私奔的勇氣。我們來到新大陸這幾年，也是那位尊貴的女士一直緩和我們兩個家族之間的關係。”
“安的父親，扎菲蘭伯爵已經收回了把安逐出家門的決定。這次回倫敦安就，可以去拜訪自己的母親和兄長，我或許也會約伯爵喝杯茶，如果機會合適的話。”
“扎菲蘭伯爵……”
洛林覺得這個姓氏似乎有點耳熟，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那正是全英最大的地主，只靠地租就穩坐當世第一流財閥的那個扎菲蘭家族。
“必須承認，安比我想像的樸素謙和了許多。”洛林由衷地說。
“富可敵國的人是安的父親，不是安。”沙克揮揮手把小萊斯叫回去，抱在懷裏，“而且在別人的眼睛裏，德雷克比扎菲蘭富有隻是時間問題。”
“事實上還差得遠。”洛林回答得乾脆，“哪怕扎菲蘭家的財富不再增加，我也需要5到10年才能積累到相當的財富。”
“靠為鄉巴佬們印債券？”
“事實上是炒作鄉巴佬們的債券。製造經濟繁榮的假相，掩蓋飛速發展的隱憂，讓一些蠢貨相信美國會在1840年成為世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然後心懷虔誠地掏出錢，用三鎊或更高的價買下價值一鎊的破紙等等……”
“大概就是這樣的流程，不過你肯定不感興趣，那些東西就是告訴你，你也聽不懂一星半點。”
“我或許一直在學。”沙克輕描淡寫地說，“你可以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