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4 為什麼要留活口
海娜把吊索固定在壁爐的煙囪上,踩着牆輕盈降落。
中倉的高處有一排百葉窗,每面六扇,分別對應倉里的吊樓。
它們中有一部分是打手兼工人的宿舍,另一部分則零亂地推放着雜物。
海娜貼着百葉靜靜得聽,很快就在一側確定了其中三間的呼吸聲。
她從口袋裏掏出木夾夾住鼻子,又從另一隻口袋掏出火折和一些潮乎乎的煙草。
引燃的煙草很快飄出濃密的白煙,海娜屏着息看了一會,隨手把它們塞進百葉的縫隙。
吊索,煙草和這種古舊的不怕風的火折都是和傷葯一起從老漢薩手裏買來的。
作為黑港的酒館老闆和人口販子,他那有不少世面難尋的奇怪玩意。
就像是這些煙草,它們的原產地是新大陸,浸泡了印度送來的曼陀羅漿汁,煙氣有強烈的致幻效果,又不像罌粟有太強的成癮性,深得黑港三教九流的喜愛。
阿薩辛也喜歡曼陀羅,從久遠的過去開始,他們就把這種無味的特殊致幻劑當作迷煙,破門入戶,無往不利。
海娜忙完一側,光着腳重回倉頂,繞到另一側故伎重施。
待兩側都忙完了,她又繞回頭一側,抽出小刀撬開雜物間的百葉窗,翻身而入。
雜物間裏瀰漫著一股奇怪的臭味,像臭襪子,又像有機物在角落腐爛,長長久久無人清理。
她恍若未聞,繞開雜亂的桌子凳子,又越過幾隻滿滿當當的臟衣簍,趴到門上安靜傾聽。
過道很安靜,兩側宿舍的呼吸則重了不少。
她輕輕拉開門,從門縫瞥了眼樓下。
有十幾個封口的木箱堆在倉庫的角落,兩邊吊樓的過道上都不見人影,下頭也沒有人,無論是通向前倉的大門還是通往後倉的小門都閉得嚴嚴實實。
海娜輕盈地走出房間,抽出大腿上的小刀,挽個刀花,撬開其中的一間卧室。
打手的卧室比雜物間更亂,海娜徑直走到床邊,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潮紅的強壯男人,揮手出刀。
鋒利的小刀從內側頸項切入,割斷氣管、血管、食管、聲帶,旋即又拔出來。
溫熱的鮮血從傷口噴出來,濺滿牆壁,打手下意識抽搐了兩下,喉嚨里發出咯咯咯的怪聲,不一會就沒了動靜。
一、二、三、四、五、六……
兩側吊樓,海娜邁着優雅的貓步,慢條斯里收割了六條性命,然後拭乾凈刀,摘掉鼻子上的木夾,反鎖住往後倉的小門。
在確認沒有遺漏后,她拉開了通往前倉的大門。
吱呀!
大門打開。
濕漉漉的洛林喘着息,低着頭,看到海娜打開大門,當即便是爽朗一笑。
“幾個?”
“六個。”海娜皺眉盯着洛林的胸口,“你的傷口崩開了。”
“貫通傷嘛,動一動多少會留些痕迹,不用大驚小怪。”洛林扶着門從海娜身邊穿過去,“活口呢?”
“沒有活口。”
洛林一愣:“你沒留活口?”
“為什麼留活口?”海娜反問得理直氣壯。
……
為什麼留活口……
前、中兩倉,十個打手攏共出現八個,理論上應該還剩下兩個打手和老巴里一塊呆在後倉。
這是今夜沒有訪客的狀態。
進場之前,洛林和海娜踩過點,已知的情報是后倉大門有兩人守衛,門口則停着兩駕並排的馬車。
老巴里究竟有幾駕馬車?
守在門口的又是不是老巴里最後的打手?
無從斷定。
洛林在中倉的小門後站了許久,輕輕抽掉反鎖的插梢,和海娜一起上了吊樓,躲進雜物間。
海娜在洛林的要求下又一次吊上倉頂,約半小時后,帶來了新的消息。
老巴里沒有睡,正和另一個男人在屋裏聊天,倉門依舊守着兩人,門外仍是兩駕馬車。
也就是說,老巴里今夜有訪客,這是個壞消息。
洛林凝住神沉思。
“海娜,你手上還有多少迷煙?”
“六卷。”
“吸進多少會讓人致幻?”
“如果只是影響行動的話,不需要多少。”海娜捅開門縫,看了眼緊閉的小門,“如果想把人迷暈,需要多一點時間。”
“如果是這樣的話……”洛林忍着疼強抻了一個懶腰,“我需要你去后倉,勸阻巴里先生離開他的產業。”
告別海娜,洛林開始忙活。
中倉的貨箱裏有乾草,裏面有少量瓷器,一些錫器,都是來自東方的特產。
他挑選了其中四個箱子,取出貨物,丟進煙捲,繞着小門擺作一圈。
擺完箱子,他閃身到小門一側,貼牆,學着海娜的樣子夾住鼻子,屏息引燃乾草。
木箱很快燒了起來,煙捲的白煙裹在濃重的黑煙里,遮蓋住洛林,順着門縫飄進后倉。
洛林聽到后倉亂起,有人喊着失火,有人則喊着模糊不清的人名。
雜亂的喊聲越來越近,有人轟一腳踹開了門,揚手潑進來一大桶水。
胡亂潑灑的水並不能滅火,只能讓黑煙更濃。
有人在外頭罵了幾句,然後五六個大漢提着桶,端着盆擠擠囔囔擁進中倉,看着幾個正燒得熾烈的木箱獃獃出神。
“這……”
黑煙中一點寒光疾刺,刺穿一個大漢的心口,又拔出來,翻手扎透另一個大漢的脖子。
木盆木桶哐啷啷落地,兩個大漢軟軟摔倒,洛林棄劍,垂手抽出大漢腰上的彎刀,悶哼一聲連劈兩人。
過於劇烈的動作讓他傷口掙裂,擠出的鮮血滲透繃帶,染紅了襯衣。
但洛林瞬間斬了四人。
他引着彎刀轉身砍向第五人,卻不想對方已有防備,鏘一聲就把洛林的刀擋了開去。
“小子,原來是你!”
蝟集在小門附近的煙氣被洛林的動作揮散,對方看清了洛林的臉,洛林也看清了對方。
是那天的頭領!
洛林深深看了他一眼,緩步後退走出煙霧,深深吸了口氣。
“亞提斯商會,洛林.德雷克向您問好,先生。”
頭領一腳踢翻了眼前的木箱,獰笑着帶着另一個倖存者走出煙區,站到洛林對面。
“有趣的小伎倆……先前我說你不知死活,看來是真得沒有說錯。”
洛林含笑點頭,卻不回嘴。
那一腳踹翻了燃燒的乾草,黑煙變得若有若無,瀰漫在半個中倉。
誰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縷里混進了曼陀羅的毒煙,洛林呼吸長,覺得自己還是少吸為妙。
頭領把他的反應當成了年輕人的傲氣。
“從你的傷看,你那位船長的心夠狠,可惜刺得卻不夠准。”
頭領說著話,挽着刀花,彎腰沉肩,擺出戰鬥的姿勢。
“何必為這樣的船長效死呢?活着……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