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蒼月城（二）
羅天聽聞此言，卻沒有流露出絲毫頹廢之情，因為相比於無可挽回的死亡，他終於握到了那絲希望。
他本來還想試試開啟大荒血脈第一境關的感覺，同時更想看看伴隨開啟的玄技會是多麼強大，但聽了骨頭叔的話，他只好乖乖放下這個想法。萬一真的因身體承受不住而產生了什麼不可逆的損傷，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在你踏入辰玄境開啟第二氣府，肉身境界晉陞煉骨的時候，天邪的能量精華與大荒血脈的第一境關，你應該就能勉強接收了。現在你的首要目標，就是通過蒼月學院的考核，然後晉陞滄瀾學院。”
羅天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點頭。現在他的心總算是恢復了一點活力，走近蒼月城，雄偉厚重的城牆帶着一股極具壓迫力的氣息的迸發在羅天面前，高聳的城門之下，人流來往不息，呈現着平陽城和綵衣城幾乎從未有過的人山人海。
進入蒼月城，走在街道之上，放眼望去，各式建築、商鋪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人頭涌動，聲浪如潮，極為熱鬧繁華。而且無論男女老少，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帶着或強或弱的玄力氣息。
“到底是雷陽郡最強大的城池，相比之下，平陽城簡直就像個大點的鎮子。”羅天有些唏噓道。
“這位大叔，請問黑月商會在什麼位置？”羅天喊住一個看上去比較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禮貌的向他問道。
“黑月商會？”那人上下打量了羅天一眼，似乎對這個衣着簡單又年輕的不像樣的少年有些懷疑，但還是伸手指了指：“順着這條長街一直往北走，大概走過八個道口，再右拐一直走就到了。不過，年輕人，黑月商會那種地方，無論買還是賣，都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啊。”
羅天點頭，道了聲謝，算是回答了這位大叔，按照他指點的方向走去。走過這條極長的街道，數了八個道口然後右轉，繼續走了小半個時辰，人流忽然少了起來，就連氣氛似乎也變得大不一樣了。
一塊漆黑的殘月匾額出現在羅天的視線之中，“黑月商會”四個字橫在這塊匾額之下，雖然只是四個字，但卻帶着一種莫名的威懾力。與其他街道的繁華熱鬧不同，經過這裏的人不但人數稀少，而且大都腳步匆匆，不言不語，別說喧嘩，連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彷彿唯恐驚擾到了什麼。
“這黑月商會，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羅天低聲自言自語道。
黑月商會，總部位於滄瀾帝國的京城，分會遍佈大半個蒼茫大陸，是名震天下的蒼茫大陸第一大連鎖商會，傳承已近千年，非但沒有衰落過，反而日益強盛，逐漸成為了能任意攪動天下風雲的龐大勢力。
黑月商會當然不僅僅是一個商會那麼簡單，能讓黑月商會稱霸整個蒼茫大陸，其背後的勢力之大可想而知，傳說中的五位大掌柜，每一位都是足以攪動一個帝國經濟運轉的人物，當初司徒甹和他說起黑月商會時，曾很認真的提到過縱然是司徒家與黑月商會交涉，也不敢在其中有什麼歪心思。
黑月商會的制度極為嚴苛而固執，無論你是什麼人出身於什麼勢力，都可以在交易之上可以做到近乎絕對的公平公正，絕不會偏頗任何一方。但黑月商會從來只經手足夠高級的商品，低檔的貨物從來不屑一顧。因而，黑月商會售賣的東西，絕不是一般人一般勢力所能承擔的起的。對於那些大勢力宗門而言，他們的很多資源也都是來自黑月商會。
確認了黑月商會的位置，羅天來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然後從玄戒中拿出一小瓶提前淬鍊好的藥粉，快速的抹在了臉上。
等他重新走出小巷時，原本那張稚嫩的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線條冷硬神情堅毅的中年人面孔，就連眼神都是充滿了滄桑。他又把藥瓶中少量的藥粉塗在雙手上，讓兩隻手看上去顯得乾枯了一些，然後他又拿出一身稍顯破舊黑色的斗篷，換下了身上的黑色長衫，拿出一頂斗笠戴上，陰影遮住了一半的臉。
“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的易容？”骨頭叔驚奇的喊了起來。
“師兄交給我的，混道上的人怎麼可能連易容都不會？”羅天揉了揉臉，讓緊繃的皮膚略微放鬆下去，隨之一張臉變得堅硬而冰冷起來，就連聲音都變得低沉而沙啞：“黑月商會無論在什麼地方出現，都是一方的商會巨頭，無人可及。只要檔次足夠，黑月商會什麼東西都會收，也什麼都會賣……說不定還會有天河草，總之先進去看看吧。”
在說到“天河草”幾個字時，羅天明顯聽到了骨頭叔發出輕微的一聲嘆息。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對黑月商會自始至終都抱有着一種深深的敬畏，只要是經過這扇沉重的大門時都會匆匆而過，不敢有任何可能觸犯到黑月商會的舉動。羅天一身奇怪的打扮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看着他連猶豫停頓都沒有便直接走進黑月商會時，他們看向羅天的目光也充滿了少許的敬畏……有資格和資本在黑月商會交易的，對他們來說無疑都是大人物。
走進商會，迎面而來的便是一股緊張地壓迫感，普通百姓走進之後，恐怕都會被這裏的氣氛壓抑的喘不動氣。一排排龐大的貨物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琳琅滿目的商品，草藥、玄丹、玄兵、護甲、寶石、低等玄獸的獸丹，甚至是玄技……應有盡有，但毫無疑問，這裏售賣的東西沒有一個不是高到離譜。有的或許是普通人窮極一生也買不起的。
商會的櫃枱後方，有一位看起來三十歲出頭的男子，他看了一眼走進來的羅天，即使看着這一身怪異的裝扮眼神依舊毫無波瀾，只是面無表情問道：“買還是賣？”
羅天也不廢話，右手抬起，將十數把飛劍拍在了櫃枱上，聲音冰冷道：“開價！”
那十數把飛劍，還是曾經無恩門弟子遺落在戰場上的飛劍。
“飛劍？”男人僵硬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些許波動，他拿起一柄，用手指輕輕撫摸劍身，忽然臉色一變，失聲道：“無恩門……無恩門的四品飛劍！！”
要知道，一柄飛劍的誕生過程絕不簡單，要經過材料的收集、糅合，煉化的選擇，火候的控制以及煉製的技巧，而這些過程，都有可能因為伴隨材料的流失。尤其是淬鍊金屬環節，即使是再高等的煉器師，也幾乎不可能讓材料完美的發揮，尤其是飛劍，因為飛劍的殺力與靈活度在同等級的玄兵中最高，能有品階便是少見的貨色，三品則是只有那些大宗門的煉器師才有可能煉製出的好東西，而四品以上，都已經被無恩門所壟斷，幾乎不可能出現在市面上。
物以稀為貴，這是一很簡單的道理，越是稀少的東西價格也是水漲船高。同樣等級的玄兵，飛劍照比其他的尋常玄兵幾乎就要高出三四成，基本等於有價無市的存在，只要有高等級的飛劍現世，馬上都要被各路野修爭先恐後的搶奪。
如果說只有一柄是四品也就罷了，可店員很快就發現，這十數把飛劍竟全部都是四品，更有一柄乃是五品等級的飛劍！又驚又喜之下直接讓他的眼睛整個圓瞪起來。鑄劍的材料本就難尋，飛劍的煉製更是不易，而五品的飛劍，他更是連見都見過，他可以想像這十數把飛劍若是被專修於劍的玄者看到，估計會垂涎的連眼珠子都會掉下來。
“開價！”羅天冷冷的重複道。
那個中年店員迅速回神，然後忙不迭的找了一大堆檀木盒子，將十幾把飛劍收入其中，以防羅天反悔。收起飛劍之後，中年店員面對羅天時，神色間也多了幾分恭敬……隨手就是十幾把飛劍，而且居然還拿出來賣錢！而且在黑月商會之內居然沒有絲毫動容，還是居高臨下的冷硬眼光，用腳指頭都想的到這絕對是個大人物，所以店員略微整理了下思緒，謹慎的說道：“十三柄四品飛劍，外加一柄五品飛劍，每一柄都是有價無市的存在，價格的話……一柄給你一百藍玄晶，五品給你五百枚，也就是一千八百枚如何？”
聽到這個數字，羅天半晌沉默。
見羅天半天沒有說話，讓中年店員心裏一陣忐忑。他已打定注意，要是這位客人再不滿意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加價。十幾把高階飛劍，即使放到總會那裏都是極品！蒼茫大陸修鍊劍術的宗門無數，如果運出雷陽郡，轉手賣給那些大宗門，每一柄都將是天價。
在他的預估中，就算把這個價格翻上一番，他也都會咬咬牙狠下心來應下。
不過他顯然猜不到羅天的沉默不是因為給少了，而是……他直接被這個價格嚇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一千八百枚藍玄晶……我了個去！！那可是整整十萬多枚白玄晶！！破山宗整整一年的收入！！
他本以為自己隨手撿的那些飛劍一柄能賣出十枚藍玄晶就不錯了，賣它十幾把，足以他用以購置天河草了，沒想到對方直接開價一千八百枚，愣是把他驚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飛劍這玩意，居然這麼值錢！！
無恩門又該是何等強大的存在？！
想想他就是在這種環境下被無恩門追查了一個多月，還能安然無恙的活着，真是萬幸。
在蒼茫大陸最值錢的東西，無疑就是玄丹和玄兵。因為這兩樣東西是可以快速提升實力的便捷途徑。有時一個人數年的苦修，甚至比不上另一個人手持玄兵的戰鬥力的一半。
見他半天沒吭聲，中年店員再也沉不住氣，一咬牙說道：“如果客人對這個價格不滿意，那就兩千……”
“成交！”羅天卻沒等他說完，直接就是兩個沙啞的字吐了出來。
見對方就這麼直接應承了下來，中年店員心中自是不盛欣喜，一百八十枚紫玄晶收來，賣給那些大宗門，三百紫玄晶都絕對足以讓他們爭破頭。他快速把飛劍收回櫃枱，轉身忙活一小會兒后，拿出了一張紫光閃閃的卡片，交給了羅天：“這是您的玄晶卡，請收好。如有什麼需要，歡迎再次光臨我們黑月商會。”
紫色的玄幣卡，代表着裏面的財物要超過十枚紫玄晶，羅天接過玄晶卡后查看了一下，裏面一分不少，剛好是一百八十枚紫玄晶！
羅天這麼長時間的遊歷，都沒摸過這麼多的錢。就算是元烈的積蓄也沒有如此多的玄晶。
一百八十枚紫玄晶！這要多久才能揮霍的完。要是讓芸姐見了，也一定會嚇壞了吧。
把玄晶卡收起，羅天卻沒有馬上離開，右手又是往桌子一拍，用一成不變的冰冷語氣道：“還有一把刀，開價！”
當羅天把那柄通體漆黑的刀放在櫃枱上時，他的腦海里頓時傳來骨頭叔的聲音：“羅小子！你他娘的瘋了！這可是老子千辛萬苦才給你弄到手的妖刀絕寒！你竟然要轉手把他給賣了？！！”
“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會把它賣掉？”羅天連忙否認：“骨頭叔你放心好了，我只是為了嚇嚇他們，要是計劃行通，以後再來辦事可就方便了。”
骨頭叔沒再應聲。
“一把刀？”中年店員有些狐疑的拿起。黑月商會的人，即使是最底層的售貨員，也有着相當驚人的眼力。但他卻一眼無法分辨出這把刀的品階如何。他把妖刀絕寒拿在手裏，摩挲觀察了一小會兒后，忽然臉色大變，眼睛死死瞪大，兩隻手同時劇烈顫抖起來：“這……這……這這這……八品……八品玄兵！還是八品巔峰的究極玄兵！！”
“不就是一把破刀嗎，真是大驚小怪，趕緊開價。”羅天用不耐煩的聲音道。
中年店員把妖刀絕寒放回櫃枱上，一時間甚至都不敢再拿起來，看向羅天的目光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小心翼翼道：“這……這位貴客，請您……先稍等。這麼大的事，小的做不了主……”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對着上面喊道：“鍾老，您快下來！有大生意！快！”
他的聲音落下沒多久，一個身材頗為瘦小的老者，就從樓梯上緩緩的走了下來。這位老者一雙眼睛看似溫和，但內蘊的光芒卻是如寒芒般刺目。而這個人，便是蒼月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黑月掌柜——鍾離。
“大生意？”鍾離走了過來，先是輕輕掃了羅天一眼，然後轉頭看向中年店員。目光平和，卻隱含傲然。
“鍾老，你……你你看！”店員拿起妖刀，雙手顫抖的呈到鍾離面前。
鍾離不瞞地瞪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道：“小吳，你也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一把刀就能讓你激動成這個樣子！這難道還能是七品玄兵不成？這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要是被外人瞧去，豈不是敗壞我們黑月商會的臉面？”
鍾離一邊冷臉教訓着，一邊把他手中的妖刀隨手拿了過來，入手的那一剎那，蒼老的聲音就嘎然而止，而鍾離整隻手掌都抖動一下。他突然呆愣住了，然後連忙把眼睛湊近，提起玄力小心的感知妖刀中的力量，片刻之後，他再次全身一抖，白須翹起，發出一聲比店員起碼高了七八度的驚叫：“八……八八……八品……八品玄兵！！”
中年店員暗暗白了他一眼……死老頭還說我沒見過世面，現在的模樣不是比我還沒出息？
“哼！區區一柄八品玄兵就讓你們如此大驚小怪，黑月商會，真是越來越有實力了啊。”
鍾離在極度的震驚中，一個略顯冰冷沙啞的聲音從他耳邊傳來。老者趕緊連忙收斂表情，看向羅天，極其認真打量他一番后，小心地放下妖刀絕寒，臉上也露出一副恭謹的姿態：“尊貴的客人，不知……可否告知您的尊姓大名？”
剛從樓上走下時，他瞥了羅天一眼，發現他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心中還嗤之以鼻，因為蒼月城還沒有誰敢在他黑月商會裏得瑟。但現在，鍾離卻感覺羅天的這幅姿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一個能拿出八品玄兵的人，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還用得着給一個小城的黑月商會分會好臉色看？
他剛才認真打量了這個冷硬男人一番，心中更是暗暗吃驚，甚至變得有些膽怯，因為這個人的眼神實在太銳利太冷靜了，那種深邃的迷離感讓他完全無法看清一絲一毫，又銳利的直視他的內心，讓他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羅天的眼睛微眯，目光和聲音都陡然冷了幾分：“你們商會做生意，還要問一下客人的名字不成？”
就在這一剎那，鍾離陡然感覺到了一絲殺氣……雖然只有極其短暫的一剎那，卻讓鍾離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鍾離今年已經快有一百歲了，這一輩子殺過很多人，也曾差點被很多人殺過，甚至在年輕的時候還參加過殺手組織，所以對殺氣這種東西很是敏感。可就算是閱歷如此豐富的他，把所有殺局的危機全都加在一起，都從來沒有剛才那一瞬間感受到的殺氣恐怖，他無法想像，究竟要殺死過多少人，才能擁有恐怖到如此駭人的殺氣……
恐怕就是傳說中的煉獄修羅，也不過如此吧。
鍾離的心在這一刻完全的提緊了起來，額頭更是冷汗直冒，在來到蒼月城的這些年，他還是第一次流出冷汗。一個面色冰冷、擁有這麼恐怖的殺氣、能面不改色拿出八品玄兵的人……這該是何種境界的人！這樣的殺氣，殺人對他來說恐怕就如吃飯喝水般簡單，如果一個讓他不高興……
想到這裏，鍾離更是冷汗浹背，頭也連忙垂下，神色更加恭敬和小心起來：“不不不，鍾某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能擁有一柄八品玄兵的強者，都是讓人仰望的絕世高手，鍾某一時心生仰慕，所以才有所失言。”
雖然他很想知道這位絕世高手究竟是何種境界，但就算借給他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去探知羅天的玄力等級。
羅天一聲冷哼。
順着冷哼響起，殺氣瞬間消逝無蹤，鍾離也暗中舒了一口氣，小心的問道：“八品玄兵無比貴重，不要說蒼月城，在整個滄瀾帝國，都是百年難遇，不知貴客為什麼卻要把如此寶物……賣掉？”
“因為對我無用。”羅天面無表情道，語氣更是雲淡風輕，氣定神閑，看起來竟然對這柄八品玄兵毫不在意。
對他無用？鍾離心臟又是一頓狂跳……連八品玄兵都不屑一顧，這個人得是何等恐怖而尊崇的境界？
想了想，鍾離還是只能苦笑一聲道：“這位貴客，雖然鍾某心中千萬分想要留下這柄玄兵，只是對您不敢隱瞞，這把刀實在太貴重，價值之高根本無法估量，鍾某就算把這間商會全都抵押給您，也抵不過這把刀的十分之一啊。”
“不過，如果您真的想要把它賣掉的話，可以去我們黑月商會設在滄瀾京城的總會看看，那邊一定會給出一個讓您絕對滿意的價格。”一邊說著，鍾離小心的拿起妖刀絕寒，放到羅天面前。
羅天默不作聲的把妖刀拿回，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冷不丁的問道：“司徒憐，是什麼人？”
這個問題讓鍾離一怔，心中猶豫了片刻，才謹慎的說道：“司徒憐，據說是我們黑月商會的五位大掌柜之一，也是三大聖地之一青鸞城的大小姐，為人圓滑而謙遜，在商會內部的威望極高。貴客可是……和憐小姐有什麼淵源？”
“一個朋友而已，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