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刺青?
男人抬頭看了一下暴雨連綿的天空,跟趙華浮分開的時候他就在計算着時間,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刻鐘,他答應會給趙華浮五刻鐘的時間,現在還剩下最後一刻。
在地底中的兩台巨型玄舟都在全速前進,如果趙華浮更快打通齊天山地底,那趙華浮就贏了;如果邪傀宗先一步貫通隧道,就是邪傀宗贏。元巽玄舟的速度無疑要比蒼月玄舟快上許多,但趙華浮距離齊天山地底的距離照比元巽玄舟要近上不少,此消彼長之下就連他也不知道究竟那方會贏。
數千枚古陽丹和赤炎晶已經完全傾瀉,紅色的霧氣帶着炙熱的高溫升入夜空,男人身形挺拔,站在橫插岩壁的飛劍上。
男人的身姿是如此威武,束緊的黑髮在暴雨中飛揚,僅憑他一個人的氣勢便鎮住了整個巨坑。男人的這番姿態就是清楚地告訴所有人,現在這裏面由我說了算,只要我還在就不容任何人進入他下方的空間。
春江夜距離他只有三十丈,可連續三四次他想要鼓起勇氣,卻都在拔劍前泄了氣,生怕出鞘的聲音被男人聽見,他會如鬼魅般追殺過來,三十丈的距離對於他這種等級的強者而言不算什麼。最終春江夜在糾結中,從藏身的古樹上悄悄地爬了下來,這位資深殺手恥辱地潛入密林中,想要逃走。雙腳落地的瞬間他就僵住了,他面前就是一柄飄落在空中的飛劍,那些執法堂弟子已經發現了他的行蹤。
四刻半種過去了,地震的幅度忽然減弱,如山般沉穩的男人忽然低頭,看向下方的隧道口。
隧道中傳來不可思議的巨響,彷彿正有一隻巨獸在裏面吼叫,一冷一熱的狂風從隧道里沖了出來,十幾息后,巨大的蒼月玄舟被一紅一白兩種顏色的水流沖了出來,狠狠撞在對面的岩壁上。
趙華浮成功了!他提前打通了隧道,在震動停止的那一刻,從隧道里隱約傳出了一聲歡呼。
真是個瘋子,看着最後的岩壁破裂,無數岩漿和天河水把自己吞沒的那一刻,趙華浮竟然在振臂歡呼。
天河水被岩漿升溫,發出點點白沫從隧道里沖了出來,一瞬間就化作巨大的瀑布。它的溫度被岩漿升高已經與人的體溫相近,顏色是紅白相間的。邪帝知道在至寒的天河水中他很難存活,可岩漿卻可以彌補這個缺陷,把這個原本用來囚禁他的齊天山變成了孕育他的巢穴,大量的噬魂鬼種充當他的侍衛。紅白相間的水中泛着點點黑色的微光,那是數以萬記的噬魂鬼種,巨蛇般的影子也在紅白瀑布中閃現,它們發出各種聲音,在這一瞬間彷彿墜入了神棄之地。趙華浮打開的好像不是一條隧道,而是地獄。
這些東西隨着天河水還有岩漿觸及紅色水面的瞬間,一聲聲彷彿惡鬼嘶吼的哀鳴頓時爆發出來,不知是憤怒還是慘叫。數以萬記、十萬計的噬魂鬼種在足有岩漿幾倍的高溫中掙扎,但水面距離大坑足有數十丈遠,那些黑色的小蟲子還沒等它們飛起多高,就被那股高溫水汽燃燒了翅翼,它們在慘叫的同時只能徒勞地撞擊着岩壁。對於噬魂鬼種來說這是一場純粹的屠殺,就算把它們當成普通的家畜也不禁有些悲傷,但如果放任它們進入人類世界,勢必會造成一場災難。
男人仍舊站在橫插進岩壁的飛劍上,默默看着場下方的人間慘劇,他的瞳孔中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一束劍光從頭頂照了下來,玄舟終於到達巨坑上方,孟長風以最快的速度從天劍山趕來,他沒能親眼目睹隧道徹底打通的瞬間,卻看到了這幅慘絕人寰的屠殺場景。
數以百計甚至千記的血傀在巨坑裏翻騰,紅色的水流在它們的鱗片上快速灼燒,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它們顯然極度痛苦,如果這些怪物有智慧的話,一定寧願自我了斷也不願繼續受折磨。這讓孟長風想起那些典籍記載的聖族古族都有豢養飛龍等超級玄獸的習慣,像這類玄獸一般都心高氣傲不願臣服於低等的人類,所以他們將龍放置於深井裏,把它們的尾部釘死在地面,並用大量具有腐蝕性的水流浸泡它們的鱗片,於是這些強大的生物不得不俯首稱臣。
是啊,這是兩個不同種族之間產生的征服與被征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根深蒂固。
巨大的白色光束打在男人身上,他抬頭眺望微微眯眼,孟長風沒有看清他的模樣,只隱約看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經有些灼燒的痕迹。在紅色水汽如此密集的環境中堅持到這一刻,他的玄力也已經被水汽的高溫突破,身體已經被灼傷了不少。
他一直堅持站在飛劍上等待着孟長風的到來。
“把光束移走,不要照他。”孟長風對他身邊的楚中下令,“我要下去了。”
玄力風流帶着孟長風落在男人對面橫樑上,男人卻完全沒有看他,只是微微閉眼好像是在思索着什麼。五刻鐘過去了,他完成了跟趙華浮的預定,他是一個一諾千金的人,只要承諾過的事就絕不會反悔,即使與他約定過的人剛才就已經死了。
他睜開雙眼,御風往巨坑上面走去,和孟長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們二人誰也沒說話。孟長風大概知道他的身份,瀆天內並不是惡一支獨大,在最重大的事情面前,他們與無恩門的利益是一致的,誰也不能允許邪帝蘇醒,所以在最關鍵的時候,是瀆天的人守住了這裏。
但孟長風沒有向他表示感謝,男人守住巨坑不是為了幫助無恩門,只是為了殺死邪帝而已,雙方絕不是盟友,甚至還是敵人的關係。
男人走路的姿勢就如山般沉穩,可他身上的傷口在此時猛然崩開,血從前胸一直流到腳面,甚至把靴子都浸濕了。他受的傷並不輕,在拔劍斬向明琅的那一瞬間,碎裂的劍身割傷了他的身體。明琅當時誤判了他的狀態,否則他未必會被男人一擊滅掉,那種詭異如鬼魂的攻擊方式並不省力,為了達成那種效果他散開了全身的玄力來捕捉西峰天才們的身形,面對明琅的時候,他的玄力已經損耗了大半,要是陷入持久戰肯定會吃虧,所以他選擇賭一把,把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到腰間的龍淵中,以重傷換取了勝利。
至於春江夜,他原本有機會一劍將男人直接斬首,但面對男人那漠無表情的臉,他根本不會相信他的傷勢竟然會這麼重,能站在被紅霧沾滿的巨坑中已經耗盡了男人的力氣,更別說去管十幾丈遠外的春江夜了。
“喂!”孟長風向上方低喝一聲。
男人緩緩站定。孟長風把一瓶玄丹扔給他,男人伸手接過,想了想,把腰間已經入鞘的龍淵扔給孟長風:“你們的人死在裏面了,這個東西就交給你了。”
孟長風輕輕地撫摸着劍柄,回想那個名叫趙華浮的長老,“可以請問你的名字么?”
“默,瀆天內的五號人物,雷陽郡殺手榜排名第一,滄瀾殺手榜排行第六。蒼茫大陸的殺手榜沒人進行匯總,我不知道我處於什麼位置。”男人打開瓷瓶,毫不避諱的直接吞下了兩粒,然後緩緩御劍而去。
孟長風站在巨坑邊緣看着閃爍在天邊的劍光,他正往平陽城方向疾行,看起來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孟長風看着那道劍光消失在天邊,不由自主的想着,這又是他的哪位師叔或者師伯呢?
他的身後,一道金白相間的陣法將巨坑完全掩蓋,然後緩緩地合攏,巨坑深處黑蟲與巨蛇痛苦地狂舞,紅色的波浪起落,發出地獄般的吼叫。
......
......
潮水般的火光照亮了整條街道,數百柄飛劍在天上地面不斷轟鳴。一道道足有三丈高的巨大路障把進出這道長街的路口全部封堵,數百名精騎長刀全部出鞘,肅殺之氣似乎都要凝聚成水。人潮馬潮劍潮在長街盡頭緩緩停止,在他們的前方,羅天和司徒甹肩並肩,身影竟是毫不退讓。
雙方的對峙已經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無恩門的劍與人都沒有繼續推進,數百柄散發著寒光的劍刃指向羅天和司徒甹,卻沒有一柄選擇向前突進。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墨小鈺從門后伸着脖子眺望,“我都吃完好半天了,他們的老大怎麼還沒來!”
司徒甹也很迷茫,雙方劍拔弩張了足足半個時辰,可無恩門只是將他們里三層外三層的完全封鎖卻沒有進攻,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這麼大的事孟長風絕對想親自到場,可他到現在都沒有來。”羅天低聲說。
“也許是有事纏身?”司徒甹扭頭沖客棧里喊,“墨小鈺,去取壺酒!再拿兩個杯子。”
“喂!現在是喝酒的時候么?”墨小鈺愣了愣,覺得他在搞笑。
“一個杯子就可以,我不用。”羅天沉沉吸入一口氣,將急躁的心跳平復下去。
他揣測無恩門不會直接就下殺手,他們想要的是孟長軒,還有邪傀宗和惡的情報。否則他們大可以把一座劍陣扔在這條長街上,瞬間就能把它摧毀成一座廢墟。無恩門直到此刻還沒有發動進攻,唯一的理由就是有資格來談判的人還沒到場。這個人很可能是孟長風,羅天和司徒甹必須要無時無刻保持鎮定自若的樣子,這會讓孟長風摸不清他們的心理,給談判增加籌碼,千軍萬馬之前淡然對飲,當然更能加深這種印象。
雖然這跟司徒甹等得的確很無聊也有一定關係,這讓他不由得想着,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孟長風不能分身,居然連自己親弟弟的事都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