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脫飯警告
早晨八點。
陽光從窗帘縫中漏進來，在淺灰色的床單上投下幾道光影，隱隱約約能看到，女孩窩在歐陽洵懷裏，頭靠着他肩膀，鼻尖蹭到他胸口，氣息平穩。
歐陽洵睡着的時候鼻息很淺，眉眼間依舊不帶一絲溫度，今早，平添幾分柔軟，一手橫在夏瑤腰間，收得挺緊。
打破這份靜謐的不是鬧鐘，是煞風景的電話鈴聲。
夏瑤翻身，背朝歐陽洵，眼睛半睜，伸手去夠手機。床太大，她和歐陽洵緊貼地睡在正中間，夠不着。她往外探了探身，腰間一股力道。
“我接電話。”她哄他。
手臂微微鬆了些，依舊沒有放開的意思。
夏瑤輕笑。拿到電話摁下接聽鍵，閉眼，放到耳邊，“你好。”
對面是個幹練的女聲，在沉默有三秒之後，試探性地問：“夏瑤？”
“嗯，哪位？”她沒聽出來對方。
這是已經成為歐陽洵的人了？腔調都跟他有幾分相似，懶散，不屑。
“孟芝。我找歐陽洵。”孟芝極力讓自己聲音聽上去泰然自若。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近二十年，什麼大場面沒有見過，處變不驚是她金牌經紀人的基本素養。就算天塌下來，她也有單手撐住穩定局勢，另一隻手調度手下的本事，要不然如何打造出業務能力公關能力一流的團隊。
凡是被孟芝管理的藝人，等於買了大紅大紫的保險；不過，前提是自己是塊璞玉，孟芝看得上。
不論如何身經百戰，面對活久見，史無前例系列，孟芝還是會抖三抖，驚掉下巴的同時，努力保持鎮靜，內心風起雲湧。
比如現在。
歐陽洵從踏入娛樂圈起就是她在管理。起初，她以為歐陽洵有過什麼童年陰影，因此見了女性像耗子見了貓。
記得進華道公司第一天，華道一姐楊歌如特地來看看這位小師弟，親切地將左手搭上他右肩，想向他表示歡迎和祝福，誰曾想歐陽洵直接向後一大步甩開她的手，完了還撣了撣肩膀。
孟芝：……
她的一世英明怕是要毀在這小兔崽子手裏了。楊歌如也算得上流行音樂天後級別，怎麼，你的肩膀比她的手金貴？碰不得了？她的人脈和粉絲，分分鐘搞死你你信不信！
好在楊歌如脾氣好，不計較，看他像看兒子般。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楊歌如是個顏控……
打歌舞台也是如此。無論女歌手，女嘉賓，他都自動保持一米遠。當然，在台上主動靠近他，有心懷鬼胎的，也有單純想表示友好的，可是歐陽洵吧：你上前一步，我後退一步。你把我逼到舞台邊緣，我可以繞到舞台另一頭……
孟芝在心裏將“捆綁流量小花炒作以提高存在感”畫上一個大紅叉。
所以出道一個月後，她給歐陽洵排滿了聲樂課、作曲課、舞蹈課，鋼琴結他架子鼓，大小提琴薩克斯，目的：提升實力。
你既然沒法走捷徑靠炒作一炮而紅，那你就給我拿出點本事，在我孟芝手下，你必須給我紅！
好在歐陽洵有天賦，學得用心，一學就會。不然孟芝饒不了他。
孟芝問他為什麼對女性避之如蛇蠍，他說，受不了這些人身上油膩的脂粉味。
孟芝一個大白眼，你以為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幸運，天生麗質？
後來，孟芝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可是他對男性除了不“退避三舍”，也同樣不咸不淡。
她曾悄悄問過顧與。
顧與回答她：“歐陽洵若是個同性戀我早被他追到手了！他的陰險和手段不是已一般兩般！”
孟芝：你這是誇他還是損他。再說，歐陽洵是你爸爸嗎？用得着這麼貶低自己……
顧與還“提點”她，就當歐陽洵是無性繁殖物種。只要他兢兢業業做好一棵搖錢樹，其他就別管那麼多。
這話在理。歐陽洵這性格，不容易有黑料，更不可能有緋聞。倒也是省心。
可是現在，公認的“無性繁殖”本人，將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大學生拐上了床？
試問歐陽洵是如何在幾天之內完成從“無七情六慾的得道仙人”到“渣男，花花公子”的轉變？
夏瑤這會兒眼睛睜開了，眨了幾下回神：哦，她接了歐陽洵的電話。
“找你的。”她淡定將手機放到歐陽洵耳邊，後者直接握住她拿手機的手。
歐陽洵的小手機也同樣受寵若驚。
歐陽洵的小手機：一個電話而已，兩隻手接。
夏瑤的小手機：他們還四隻手打字呢。
“有事？”歐陽洵已經聽到是孟芝。
“歐陽洵，你這是下凡歷劫？”
“沒事我掛了。”他不接孟芝的話。
“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請別忘了我是你經紀人。”
她這經紀人在歐陽洵這裏做的真是無半點威嚴。
她手裏其他藝人一口一個孟姐，無需多言，事事主動報備，就差把每天吃了什麼喝了幾杯水都拍照發給她，巴不得上個廁所都要向她請示可以不可以。
歐陽洵倒好，自己當元帥，孟芝充其量是個參謀。
戀愛對於藝人，相當於決定其生死存亡之事，萬萬馬虎不得。
放在別的藝人，但凡關係到感情，就沒有所謂的“小事”，戀愛，分手，結婚，都是要團隊開會討論制定對策。
歐陽洵怕是把戀愛當歌曲，一手操辦。
哦，歌曲還准別人碰的，修一修改一改。夏瑤別人碰不得。
“你覺得哪一步？”歐陽洵反問他。
孟芝：歐陽洵你哪天糊了，我第一個回踩！我帶頭黑！
“都把人騙上床了。你別搞出人命來！悠着點，前途不要了？”孟芝自己把自己嚇着了。一時嘴瓢的“出人命”，放在歐陽洵這個我行我素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身上，還真不是沒可能。
禁/欲那麼多年，一旦釋放出來……餓虎撲食，不為過吧？
孟芝撓了撓耳朵，趕走這些不太健康的想法。
“不是你想的那步。普通男女朋友。”
普通男女朋友在一起不久便同床共枕？孟芝腹誹。不再糾結於此話題。
“怎麼打算？”
“按她的意思來。”
歐陽洵低頭看了眼懷裏的人，目光頓時溫和，聲音也多了幾分人情味，孟芝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孟芝在那頭頻頻搖頭，英雄難過美人關，人人不例外。歐陽洵你也有這一天。
“我看這小姑娘還算懂事，應該不會任性胡鬧。”
她就怕作天作地，綠茶手段數不勝數的極品狐狸精，不能如願以償就一哭二鬧三上吊。今天要公開，明天要分手，後天要爆黑料，實錘么，要照片有照片，要視頻有視頻，鬧得那叫一個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嗯，她很好。”
孟芝：……
說起格萊美都沒半分炫耀的人，這突如其來的驕傲是怎麼回事？
“行，你看着辦吧。新專輯工作不可怠慢。你的航班，洛杉磯時間是今晚。”
這是孟芝打電話的主要目的。
原本提醒愛豆行程安排是助理的工作，但昨晚，張馳打電話給孟芝，支支吾吾，大概意思就是：能不能您來跟歐陽洵說明新專輯工作安排。
孟芝以為張馳是犯了什麼錯，近日不敢面對歐陽洵。看在張馳一直本分，做事穩妥，她答應下來。
沒想到……她真想把這個皮球踢回去。
經紀人被助理坑？她還要不要面子了。
“取消。”歐陽洵不由分說。
“你這是什麼？愛江山更愛美人？還是從此君王不早朝？做事要分輕重。”
“瑤瑤因為拍攝受的傷，理應我們負責。”
得，還拿出合同說事了。拍攝中非乙方造成的意外，皆由甲方承擔。
真的是扣了頂大帽子。偏偏還有理，孟芝無從反駁。
“留宋潔在那照顧。”孟芝當機立斷。
“棒打鴛鴦之事，不積德。”歐陽洵“好心”提醒。
還是打了兩對鴛鴦……
兩人杠上了。
孟芝堅決要求歐陽洵趕上今晚的航班，國內有一大堆工作要做，耽誤不得；歐陽洵鐵了心要照顧夏瑤到傷口痊癒。
夏瑤貼着歐陽洵心口，聽得一清二楚。她本人是其中的主要矛盾。
放男朋友走，捨不得。放愛豆走，更捨不得。這幾天真的和做夢一樣。夢都不敢做這麼完美。
但是，歐陽洵有事業，她有學業，各自都挺忙。總不能一輩子就窩在這房子裏了——這個想法聽上去其實還不錯。
“你回去工作吧，我一個人在這兒都快三年了。傷口基本無大礙，去拆個線就完事了。”
夏瑤安撫性地摸着他劉海。劉海有些長了，壓下來，能蓋住眼睛，和長得不像話的睫毛一條水平線。同樣的漆黑。
說起來才想到，明天就可以拆線了。挺好，開學前，基本恢復正常。
孟芝聽到夏瑤的話，眼睛一亮——她沒看錯這姑娘，夏瑤很懂事，識大體。
別說是歐陽洵這樣的大眾情人，就是普通男朋友，小情侶剛在一起不久，也沒個願意分開的。
孟芝自己的老公是一名律師，一次給藝人打官司認識的。剛確定關係那會兒，她自私地希望手下藝人只吃官司不接活。每次遇到出差，她會考慮無數遍要不就辭了這工作。
思念這種東西，不是病。可是發作起來，比病痛更難受，除了心裏的那個人，無葯可醫。
夏瑤這樣的舉動，理智和識大體有些超出她的年齡；孟芝這場不管不顧的戀愛，那會兒已是位年近三十的老阿姨，可不是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嘛，年齡不限。
這姑娘，有成為女強人的潛質，未來或許可助歐陽洵一臂之力。孟芝精明賬上留下一筆：等夏瑤畢業，考慮拉她進入團隊。
不知道這女孩喜不喜歡聽歐陽洵的歌，若是如此，那就更好辦了！孟芝的小算盤打得叮噹響，殊不知事實能讓她樂開花。
***
“瑤寶貝，我想多陪你一會兒。”歐陽洵嘴唇在她額頭摩挲，夏瑤很享受這溫熱的觸感。
“理性和感性要平衡。工作錯過了不可彌補，咱倆見面的機會將來多的是。”
“不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無法彌補。”歐陽洵頗有撒嬌的意味，將頭埋得更低，報復性地咬她耳朵。
還舉着電話的孟芝：……
能把電話掛了再膩歪嗎？
這個歐陽洵確定不是假的？撒嬌的歐陽洵？三觀震碎！真真切切活久見！夏瑤怕不是女媧後人，有這如此天大的本事。
三十歲的老男人，眼下纏着二十歲的小女孩不撒手，還要人哄。
孟芝心機地想，應該將這一段錄音，未來歐陽洵不聽她安排時，就以公佈錄音要挾。讓粉絲好好瞧一瞧這位“世人皆醉我獨醒”聖人的真面目：小奶狗。
歐陽洵每次說情話，夏瑤都無法抵擋。禁慾系的臉配上灼熱的語氣，不心動實在是太難了！
她輕笑出聲，躲開他的啃咬，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那明天陪我去拆線。複診后，你就回國準備新專輯。”
歐陽洵張口要反駁，夏瑤兀自繼續：“我還等着聽新歌呢。再不出新的，我可要脫飯了啊。”
這話有效。
歐陽洵狠狠吻上她嘴唇，好一會兒才放開，一字一句：“永遠都不許脫飯。”
“好，那你兢兢業業寫歌。”夏瑤將他吃得死死的。
“還在？”歐陽洵拿起電話。
“嗯。目睹了歐陽洵鮮為人知的一面。要不是親耳聽見，誰說我都不信。看來終於有個能讓你聽話的人了。”孟芝忍不住打趣。
“機票幫我改簽到明晚。”
若不是夏瑤以“脫飯”威脅，這張專輯歐陽洵原本都不想今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