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不要聽
果然,坦白一點是有好處的。
好處就是萬顯山稍微愧疚了那麼一點,對她也不像之前那樣,三句裏面兩句都是在看不起,說不上十句就要跟她直眉瞪眼——她要的就是這樣,萬顯山能安靜一點,她恢復的也快一些。
實在是躺膩了。
說是愧疚,她相信他是有那麼一點,不過離真正的改邪歸正還很遠,他把她害成這樣,幾乎就是好不了的傷,一個是生孩子生不出,另一個是唱戲都唱不好,如今都時隔幾年了,她才跟他把這些事情掰扯清楚,他能改好才叫見了鬼。
不過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對,也還是要做,王佩瓏暗道自己也是活該,就沖自己當初做的那些沒臉沒皮的事情,活該就是要被人拋棄,被人看不起的。
明知道萬顯山品格低劣,心胸狹隘,胸懷小的簡直容不下一粒沙子,可她還是要和鳳年一起去刺他的眼,這是她的不對。
這麼看,被-玩還是有被-玩的好處,至少錢貨兩訖,一個買一個賣,不摻雜感情,只談清利益,這才是天底下最好做的買賣——她對鳳年就是太認真了,明明覺得自己是在做戲,結果鳳年抽身抽的痛快,她把自己坑了。
王佩瓏痛定思痛,反省錯誤反省的很深刻,只是苦於沒有聽眾,小翠兒林織雲的事情憋了這兩年,還能賺點同情分,反正一個給她送進了窯-子,一個又不知跑到哪裏給人做了小,都不是什麼理想的下場。只是她跟鳳年的事情就不能跟萬顯山說了,他才剛剛被自己安撫的正常一點,一聽到她鳳年鳳年的喊,他能當場把她給活-撕了。
她想,萬顯山這個人,之前看他是很好,自從他們兩個重新再見開始,他就越活越回去了,總是不放過自己,好像他就是無法忍受她離了他,自己也能過得好的事實。
無法忍受,所以就要抹殺,就要製造出各種問題,想用它來證明自己過的一點都不好——沒了他,她做什麼都是不行的。
他現在成功了。
萬顯山不知道,其實她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培育出一個愛人,愛她,只愛她。
他原本可以是這個人,鳳年也可以是。
可結果,都失敗了。
處境既然已經是如此的艱難,簡直可以編成苦情戲本來看,王佩瓏也就不操那個心了,操心沒用,她吃飯的傢伙都被萬顯山毀了個乾淨,下輩子都不知道能幹什麼,乾脆先養病得了。
索性她在這裏過的很安穩,也不知道萬顯山說的‘外面很亂’是什麼個意思,這都快二十年了,她的腦子卻一直是停留在萬公館過的‘好日子’那裏,那種好日子到現在她想起來都覺得很好,很羨慕,吃穿用度不發愁,風頭也是該出就出,她以為萬顯山可以永遠這樣豪橫下去,那她跟在他身後撿個漏,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所以洪雙喜那天的話她記下了,也告誡萬顯山了,洪雙喜這個人很能忍的,而且一看就不是個好人,指不定已經跟別談好什麼條件,要置萬顯山和她於死地。
王佩瓏之前很不清楚,現在倒是很清楚,她總算記起她跟洪雙喜的那些舊怨,這人本來也是好好一個人,開始時最大的壞心也不過是在萬顯山跟前挑撥離間,想撿個漏,是她氣不過要算計他,結果事發突然,眼看要鬧出人命了,她就嚇得跑了。
洪雙喜這個人有點可怕,好在眼不見為凈,萬顯山想怎麼處理是他的事情,她不過是起到一個提點的義務,本來就算不得什麼的。
簡而言之,她不是很信,萬顯山就算現在得罪了新政-府,被外頭的幾家大戶聯合起來針對,那她也不肯信——這男人本事大着呢,離真正的傷筋動骨還有老長一段,她不信他就能這麼倒下去。
在四周條件相對安寧的租界裏,王佩瓏踏實住了下來,萬顯山神龍見首不見尾,上次來又是十天以前,她沒有挨罵,也沒有挨揍的癮,所以過的還算不錯,巴不得他再也不要來。啟炎讀書
她說是不想他,不過時間長了,也是頗有些寂寞,萬顯山給她的下人她懷疑是個啞巴,不過後面看人家吃飯吃的那叫一個利索,嘴也吧唧地厲害,她就知道這人不是啞,人家的工作就是看着她,順便送飯而已——沒必要跟她說話,這個不包括在萬顯山給他佈置的工作事項里。
午飯吃好,她看外面天氣不錯,就跟那個下人說:“能不能幫我多拿一件外套啊,我想去陽台上曬一曬。”
那個下人從來就不多話,不過既然她講了,那他就去拿,挺本分的人。
王佩瓏披好衣服,自己搬了張小凳子,一坐下就不動了。
一直到下午四五點,萬顯山過來的時候,她才稍微有點反應。
“嗬、你倒是舒服!”
這個人一過來就沒好話,鞋子一蹬,兩條長腿就大模大樣擺上她剛剛才睡過的床,說她怎麼這麼不消停,外面有風還敢坐,被吹倒了回頭又要吃藥,現在西藥不比當年啦,價格是一天漲一次,許多人有錢還買不到的。
王佩瓏轉頭,同時側過身看着他,同時盡量無視他那種沒事找事的語氣:“都十好幾天了,你今天怎麼又有空過來啦?”
萬顯山今天脾氣尤其不好,就是奔着找茬的意思來的,聞言就怪笑一氣,斜眼看她:“你每天死人一樣地躺在這裏,沒有我隔三差五給點貼補,你大概早就要死了,你說我是不是要來?還是你希望來的人不是我?是姓陳的那小崽子是不是?”
這人是不是有病啊,好生好氣的說話不會是不是......王佩瓏皺了皺眉:“我早就說過我沒有那個意思,你過來看我當然是好的,我也只是尋常問一句,你不想說的話不搭茬不就好了,莫名其妙過來發什麼脾氣,你覺得我現在還有力氣陪你三天兩頭的吵嗎?”
一聽她這樣講,萬顯山兩條腿一歪,躺的歪七扭八,越發不像樣子,竟然還跟她犟上了:“你不吵是沒有底氣跟我吵......不過不要急,待會我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大概就有底氣了。”說罷還衝頭沖腦地靠過來,逼得王佩瓏不得不整個人面對他:“你說什麼?”
“你當初藏的夠辛苦啊,現在人倒是自己冒出頭,打着調查資-金的幌子跑回上-海跟老子發難,正好現在幾個老頭子要觸我霉頭,姓陳的小崽子就趁勢插上一腳。”
萬顯山笑是笑,不過磨牙霍霍,一看就不是好笑:“你的眼光倒是不錯,那小子倒是有兩把刷子。佩瓏,你說你當初把人藏的那麼周全,算不算幹了件好事兒,啊?”
這所小房子偏僻,除了萬顯山偶爾過來說幾句話,王佩瓏的消息基本上就是斷絕的,聽后就不由得一愣,眼睛都睜圓了:“鳳年.....他回來了?”
鳳年,果然是鳳年。
萬顯山知道她會有這個反應,就故意刺激她:“沒回,是他手底下的人,當初是他們陳家的賬房,現在雞犬升天,也跟着得了道,在新政-府混了個小-官。”
那應該也是見過的,估計是柳先生吧。
王佩瓏心想。
她意思意思地挪了過去,太陽是沒的好曬了,就也重新躺了回去,她的動作很慢,而且有些不協調,不過萬顯山一直冷眼旁觀,倒也沒有拒絕。
“陳鳳年現在跟我沒有關係了。”
王佩瓏沉吟了一下,也不避諱他,直接說道:“蠢事干一次是蠢,干兩次就是瘋,他已經害我瘋了一回,又害我一雙手唱不了戲........”說到這裏,她又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往事不堪回首:“你以後不用跟我講他了,我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