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的童養媳來啦
從村裡到鎮上,來回就得一個多時辰。眼瞅着太陽就要落山了,白容也不敢耽擱,只能抄小路趕回去。
哥哥顧子淵去了學堂,家裏只剩下潘婆婆一個人。
她走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婆婆咋樣了。
白容越想越心急,索性撒開丫子一路狂奔。進了村子,她索性將村裏的土郎中找來,帶着他一起回了家。
吱吱嘎嘎的木門一推開,就見昏暗的屋子裏躺了個人。
破舊的床簾半遮半掩,看起來有些瘮人。
白容深吸一口氣,放緩腳步,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正想說話,就聽見床簾後頭傳來一陣低咳:“是……是子淵回來了?”
白容心裏一酸,趕忙走上前,撩起帘子:“婆婆,是我,容兒。子淵這會兒正念書呢,一會兒才能回來。”
“是容兒啊?”老人家費力睜開眼,有氣無力地抬起枯樹枝般的胳膊,朝空中抓了抓。
白容連忙把手伸過去,緊緊握住潘婆婆的手。看着老人黝黑瘦削的面容,她的心裏一陣揪痛,眼眶也有些泛酸了。
“你這半天可去哪兒了?婆婆擔心你啊。這荒郊野嶺的,你若是出了什麼事,可叫婆婆怎麼辦?”
“婆婆,我剛才出去給您找郎中去了。這不,村裏有名的李大夫讓我請來了,給您好好治病。”
她連忙止住淚意,低頭擦了擦眼角,往旁邊退了一步。
潘婆婆聞言,作勢就要起身,卻被郎中按着肩膀躺回了床上。
李大夫笑呵呵地把着脈,一臉欣慰地看向潘婆婆:“都說你無兒無女,是個沒福氣的。依我看吶,你日後可有福享嘍。別看容兒小,卻惦記着給你治病吶。待日後子淵高中,你更有享不完的福。”
白容只覺慚愧:“大夫您別這麼說,婆婆從小把我養大,我伺候婆婆也是理所應當的。只要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餓着婆婆。”
別說是原主了,這大半個潘家堡的人都過着一窮二白的日子。
要想發家致富,怕是難如登天。
白容一想到日後的生計,不免發愁,低低嘆了一口氣。
潘婆婆靠着床頭,強打起精神看着她,混濁的眼睛裏帶着幾分疑慮。
等郎中開完方子,收拾東西走後,潘婆婆掙扎着坐起身,面色嚴厲地瞪着白容,沉聲呵斥:“給我跪下!”
低沉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怒意。
白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抿緊嘴唇,挺直腰板兒直直跪在地上。
潘婆婆急了,手指顫抖地指着白容:“我問你,給我看病的錢是哪來的?”
老人面色分外嚴肅,語氣更是不容置喙,渾身上下透着尋常百姓沒有的冷凝之氣。
白容也被壓得心機尖兒一沉,眼帘低垂了一瞬后,目光穩穩地迎上婆婆的視線:“我方才去地里暈倒了,遇見了一個好心人,他給了我幾兩銀錢,讓我給婆婆治病。”
“那人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
白容眼睛骨碌一轉,挺了挺乾癟的身子:“他長得高高瘦瘦的,說是過路的,沒告訴我名字。只是說阿婆帶我不容易,讓我好生照顧您。”
“當真?”
“阿婆若是不信的話,容兒只能在此發誓了。若是容兒說了半句假話,就讓老天爺……”
“好,好,阿婆信你。”
潘婆婆不忍看她一個小孩子賭咒發誓,連忙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緊繃著的老臉緩和了許多。
她一臉疼惜地摸着丫頭瘦削蒼白的臉頰,神情悲愴地嘆了口氣:“阿婆知道,這些年你和子淵跟着我受苦了。阿婆不想讓你們因為我,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容兒,不論何時,人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吶。”
老人發自肺腑的勸說讓白容有些胸悶,誠摯的眼神讓她心神晃動。
她咬了咬牙,硬是按捺住想要躲閃的衝動,低頭將剩下的銀錢放在阿婆手心:“今日阿婆說的,容兒都記住了。只要別人不惹我,我自然也不會惹他們。若是有人來挑事,容兒也絕不姑息。”
左右是王蘭兒他們先打了她的主意,她反過來把王蘭兒賣了,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合情合理。
小丫頭板著臉,稚氣未脫的面容看起來極為嚴肅。彷彿此刻跪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小丫頭,而是一個經歷不少事情的大人了。
潘婆婆被她的樣子逗笑,點點頭:“容兒說得對,就是這個理兒。”
“那婆婆先歇着,容兒這就給您抓藥去。您可得把這些銀錢收好了,別讓人偷了去。”
白容鄭重其事地囑咐一聲后,拿着郎中開的方子去了藥鋪。
那大夫說了,潘婆婆的病主要是長期營養不良引起的。再加上操勞過度,夜裏着了涼,得了風寒。
只要抓幾副去熱的葯,再買些有營養的東西進補,慢慢就好了。
潘婆婆望着孩子狂奔而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面色凝重地嘆了口氣。
一口濃痰襲了上來,老太太一手扶着床,一手捂着胸口一陣猛咳。
白容從藥鋪里出來的時候,不少人家生了火,裊裊炊煙從各家煙囪里鑽出來,凌空而上。
估摸着這時候顧子淵快要放學了,她索性提着藥材直奔學堂。若是潘大寶半路殺回來找顧子淵的麻煩,她還能幫他一手。
左右她不是個好欺負的,她身邊的人自然也不能被人欺負了去。
正往學堂那邊走的時候,就見不少學生穿着青布長衫三三兩兩地迎面走來。
又往前走了幾步,就聽見人群中傳來一陣哄鬧聲:“顧子淵,你的小媳婦兒來找你了。”
“我娘說了,那是他奶奶給他找的童養媳,說是怕他以後打光棍。”
“哈哈哈,潘婆婆想得還真是周到啊。”
白容也不生氣,拿着藥材停住了腳步。卻見被人嘲笑的少年又羞又窘地低聲呵斥:“你們休得胡說!”
“我們是不是胡說,你回去問你奶奶便知道了。”
少年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一張俊臉緊緊繃著,深沉的眸子裏掠起一絲怒意,卻又拚命按捺着。
即便拳頭都攥緊了,也不見他露出半分狠戾之氣。相反的是,他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氣息,與這些凡夫俗子區分得一清二楚。
他這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讓白容彎了彎嘴角。
她提着藥材走過去,揚起小臉兒:“我可是她的姐姐,不是什麼童養媳。難不成,夫子就是教你們背地裏說人壞話了?”
一將夫子搬出來,那幫學生個個閉上了嘴。
顧子淵卻是眸光一閃,不動聲色地和她拉開距離。看她這副歡天喜地的模樣,不像是來接他放學的,倒像是找人私奔的。
先前就聽說她過夠了苦日子,要跟鄰村一個打獵的走,卻被婆婆攔住了。
這次,怕是婆婆病重,她想趁機溜走了。
就在他暗自思忖的時候,白容走到他跟前,從他手裏接過書本:“我是專門叫你回家吃飯的。”
少年眼裏閃過一抹壓抑,又很快平復下來,姿態從容地跟在白容身側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