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負債

黃小燁走進公司的時候，小鄭正在神色慌張地藏着什麼。

她徑直走過去，小鄭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小聲說：“Tracy姐。”

“來我辦公室一下。”

“噢。”

黃小燁將包掛在木製衣架上，在自己精心挑選的皮沙發上坐好，打開了面前的電腦，自始至終沒有看小鄭一眼，卻給了她無限大的壓力。

又過了一會兒，小鄭實在熬不住了，只能說道：“我說我說，剛才同事都在說，昨晚尚佳和JAZZI的周總出去吃飯了，八成這個單子是要被尚佳拿下來了。”

黃小燁神色自若地說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鄭走到一半，又回頭問道：“我現在該做什麼？”

黃小燁說：“把你手頭的活干好就行。”

小鄭剛走，黃小燁就在算一筆賬。

JAZZI在今年異軍突起，在INS上成為最流行的設計傢具，要是一張INS家裝圖上沒有JAZZI的產品就不能算成功了，尤其是JAZZI的一款幾何形金色茶几，簡直成了標配。

JAZZI之前在國內的市場完全沒有拓展，等於就是一塊還無人下口的大蛋糕，所以許多公司都在爭取他們的代理權。

要是能夠拿到JAZZI的獨家代理權，黃小燁非常有信心，可以做到一年至少一個億的營業額，這樣光是提成就有800萬，足夠她用來填上家裏的窟窿。

聽說JAZZI有意推廣中國市場，黃小燁就一直在積極聯繫，包括周總的聯繫方式也是她輾轉得到的，但剛把這些資料發給TOMMY，他轉身就把資源分享給了尚佳，還頻繁從中作梗。

黃小燁沒有時間生氣，她心裏想的只有那筆500萬的負債。

周棟還在上海，那麼她就還有機會，昨晚因為於謹她失去了最佳機會，但幸好一切還得及補救。

她從包里拿出周棟的名片，加上了微信，給周棟發了一條消息：“昨天你說想吃一些特別的美食，我知道一家特別的，晚上願意賞光嗎？”

周棟的消息始終沒有回。

黃小燁有些焦慮，心裏一直在盤算尚佳到底會給出什麼樣的條件，會不會讓周棟動搖？

不過聽說周棟這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JAZZI花大錢挖他之前，他在其他公司混得也是風生水起，絕對不會輕易做決定。

只要給她一個見面的機會，她就有機會絕地翻盤。

黃小燁又補發了一條信息：“提成的事好說，我們可以推翻之前的重新聊。”

這算是狠招了。

之前黃小燁初步給周棟提過的點數已經是不錯的了，但那個價格尚佳也給得起，所以只能出個狠招。

過了一會兒，周棟的消息就傳了回來。

“那晚上七點見。”

黃小燁知道，這一仗她馬上就能打贏了。

午休的時候，黃小燁走到地下停車庫，昨晚約會，所以車沒有開回家，她坐到車裏，確認了四周沒有同事後，打算給閨蜜打個電話借錢。

黃小燁的閨蜜叫舒雯，是她的大學室友，雖然是重慶人卻一點兒也不能吃辣，所以和黃小燁成了飯搭子，吃飯一律不加辣，大學四年朝夕相處就成了最好的閨蜜。

在黃小燁的認知里，舒雯就是典型的好女人。

大學畢業后舒雯進入了上海電視台工作，打拚多年總算是有了自己的節目，今年年初她和相戀八年的男友鍾科一起貸款在上海買了房，這才把這段戀愛馬拉松畫上了一個完美的結局，黃小燁試穿伴娘裙的時候，舒雯還抱着她哭，說本來以為這個婚結不成了。

黃小燁那時候還笑話她：“怎麼了，不就是買不起房嗎？難不成你還能甩了鍾科，看你平時一口一個‘我家鍾鍾’，離了他你能行嗎？”

舒雯卻說：“你知道的，戀愛和結婚不一樣的，我現在每天睡醒就想起這個月還有兩萬塊房貸沒還，總覺得頭頂上懸了一把利劍，隨時都會把我劈成兩半。”

舒雯一番話說得黃小燁心有戚戚焉。

想到這裏，黃小燁拿起手機又放下，拿起又放下，結果舒雯的電話卻直接打了過來。

剛接起來就聽到舒雯揶揄：“怎麼了，我的黃大小姐，架子是越來越大了，說有事找我又不打電話，還要等我打來啊？”

黃小燁笑了：“那裏敢，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舒雯一聽，聲音微微嚴肅起來：“發生什麼事了嗎，是不是又是你爸爸？”

黃小燁嘆了口氣，舒雯立刻說道：“你別急，我正好要去你那裏附近，一起吃午飯吧，就去老地方。”

“好。”

所謂的老地方是一家老派上海西餐廳紅格子，聽起來很高大上，其實外觀十分簡樸，木頭地板和圍欄，桌上鋪的是紅白格子桌布，放一個白色小瓷花瓶，裏面插一支玫瑰，角落還有老式錄音機——這就是90年代上海最流行的西餐廳的模樣，是屬於黃小燁這代人兒時的記憶。

菜品也很簡單，炸豬排配辣醬油，羅宋湯，炸雞翅，價格十分便宜，但這裏從老闆和服務生都還堅持着男士穿西裝打領帶女士穿圍裙的做派，倔強得讓人覺得可愛。

舒雯來過一次紅格子以後，就深深愛上了這裏，覺得價廉物美，沒事就要和黃小燁來吃一頓。

紅格子今天客人不多，黃小燁已經是店裏常客了，老闆娘是認識她的，一見她就說：“來了啊，你喜歡的位子空着。”

“好的，謝謝阿姨。”

她坐在二樓靠窗位置沒多久，舒雯就風塵僕僕地趕到，還沒坐下就舉起面前的杯子將茉莉花茶一飲而盡。

黃小燁又給她倒了一杯：“從哪裏來的？”

舒雯又將一杯茶喝乾了，氣喘吁吁地說道：“隔壁醫院，又不是很遠，不想打車了。”

“為什麼去醫院？”黃小燁問道。

舒雯露出一個有些害羞的笑容：“我們不是打算要個孩子嘛，想先做個孕前檢查。”

黃小燁聽她說完，更覺得錢的事開不了口了，她伸手轉着杯子，說道：“那挺好的，孩子名字想好了嗎？記得要認我做乾媽。”

舒雯搖搖頭：“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快說說，你爸又怎麼了，哎你說他怎麼就老陰魂不散呢。”

黃小燁說：“他欠了賭債，要把我家房子賣了。”

舒雯目瞪口呆：“什麼？你家不是只有一套等拆遷的老房子嗎？”

“對。”

舒雯氣不打一處來，差點把杯子砸了：“這個老畜生，他賣了房子你們娘倆住哪裏？你媽病那麼重他還出去賭？”

黃小燁又說：“而且我們房子馬上要拆遷了，如果賣了房子我想贖都贖不回來。”

舒雯一把握住黃小燁的雙手：“這些年你真的太辛苦了，我該怎麼幫你？我卡里還有二十萬，我先給你吧。還有林意意，你們關係應該也挺好的，她應該也能借一點……”

舒雯的一番話語讓黃小燁好受了很多，閨蜜的溫情似乎讓冰冷的現實也沒有那麼痛苦了。

黃小燁搖搖頭道：“你的錢我不能要，房子都還沒裝修吧，而且你還打算要孩子，說什麼我都不能跟你借錢。”

舒雯皺眉道：“你跟我客氣什麼，我們什麼關係，十年閨蜜，鍾科都比不上我倆的感情。聽我的，這錢你必須收着！”

恰好服務生將兩份炸豬排端了上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等到服務生走遠了，黃小燁才輕聲說：“真的算了，我要借的太多了，你這點只是杯水車薪。”

舒雯有些驚愕：“他欠了多少？”

“五百萬。”

舒雯剛夾起來的炸豬排又落到了盤子裏。

她喃喃自語道：“都能買套房子了呢。”

可不是嗎。

都能再買套房子了呢。

這樣的爹，一輩子沒能賺回一套房子，卻能輸一套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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