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討債鬼

黎沁為了好名聲，只好低着頭回去做飯，黎鶯坐在一邊聽着這些女人和楊翠玲說話：“我看你這一胎肚子是尖的，肯定是個男孩。”

另一個也笑着誇獎：“可不是，從後背看就跟沒有肚子一樣，這就妥妥是男孩，我娘家嫂子就是，生下來可不就是男孩。”

楊翠玲被這些話說得心裏一陣心滿意足，笑着回應道：“等生下來這個孩子，我叫我們當家的給散紅雞蛋。”

眾人都說好，黎沁過了一會開門說飯好了，楊翠玲這才扶着腰回了屋子。

幾個婦女不屑的啐了一口：“什麼東西，肚子裏揣個蛋就金貴了？這輩子也生不了男娃！”眾人都是一陣附和。

黎鶯跟着回了屋，小小的四方桌上只有兩個人的碗筷，裏頭盛好了熱氣騰騰的紅薯飯，楊翠玲的碗裏小半都是大米，中間還擺了一塊煮好的五花肉，切成了可以透光的薄片。

黎鶯拿着自己的筷子準備上桌子，黎沁卻不耐煩的敲桌子：“滾出去吃！你和小丫吃外面的紅薯，別想撿便宜。”

小丫這時候也察言觀色的拉着黎鶯的手說：“姐，咱們去吃飯吧。”手裏端着一個小碗，裏面是小拇指大點的紅薯疙瘩，這樣的紅薯裏面都是扎嘴的細絲，叫人根本咽不下去。

黎鶯端着這樣一小碗紅薯，心裏明白，上輩子就是這樣的紅薯吃得多了，自己落了胃病，只要吃了不好消化的東西就會胃疼，寢食難安。

再看一邊小小的黎丫，要不是吃這樣的東西多了，她也不會小小年紀就長成了大頭娃娃的模樣，小小的身子，腦袋卻大得嚇人，一瞬間，好像回到了上輩子。

黎丫蜷縮着小小的身子躲在地上，楊翠玲手裏的掃帚沒有落空的時候，全都落在了黎丫的身上和臉上，直到黎丫的甚至漸漸放鬆，呼吸也越來越弱，村裡大夫無奈的搖頭：“孩子沒營養，沒免疫力，沒救了。”

鼻子一酸，黎鶯拉着黎丫放下了這碗裏別人家都用來餵豬的東西，黎丫趴在窗口，看着母女二人在昏黃的燈光下分享着那塊小的可憐的豬肉。

楊翠玲一口吃下了大半，只把豬皮當做賞賜一樣放到了盤子的另一邊，黎沁趕緊吞進去，如同品嘗什麼珍饈佳肴一樣吃下了那塊豬皮，順帶着楊翠玲晶亮的口水痕迹。

一盤肉吃完，黎沁偷偷看了一眼楊翠玲，用自己飯里的紅薯仔細擦拭着盤子，又偷偷舔了一遍盤子才有些遺憾的放下盤子，兩人都打了個飽嗝。

窗外，黎丫含着自己沾滿了污垢的小手指，含糊不清的問：“大姐，肉是個啥滋味？看着真香，等我有錢了，我也買一塊豬肉吃，我也把肉皮給你吃，不，瘦肉也給你，我吃肥肉。”

黎鶯心裏滿是酸楚，這個年月日子困難，人人肚子裏都沒有油水，因此人們更愛吃脂肪肥厚的肥肉，而不是吃起來口感更柴的瘦肉。

“走！大姐帶你吃紅薯乾和糖去！咱們不吃肉，以後有的是機會吃肉。”黎鶯拉着黎丫的小手，兩人小聲的走出了院子。

到了那堵土牆，黎鶯打開了自己藏起來的小包裹，黎丫喜得笑眯了一雙眼，姐妹二人在星光閃爍的夜空下吃掉了那半斤紅薯干，吃的肚子滾圓。

黎丫有些懷念的嗦嗦手指，這才有心問：“姐，紅薯干是啥做的？真甜啊！”

黎鶯有些驚訝的看過去，解釋道：“就是咱們吃的那個啊，咱們吃的地瓜就是紅薯，紅薯是城裏人的叫法。”

黎丫卻立刻站起來，大大的眼睛裏面全是疑惑：“不對呀，地瓜是有絲的，扎嘴，可難吃了，可是紅薯沒有，紅薯和地瓜不一樣！”

黎鶯無奈的搖頭，主動給她解釋：“紅薯和地瓜是一樣的東西，紅薯干是好的地瓜做的，咱們吃得就是不好的，知道嗎？不好的才會有絲。”

黎丫算是勉強接住了這個答案，這才很羨慕的問黎鶯：“那咱們為啥吃不到好的呀？好的都去哪了？”

黎鶯被這個問題一下子問住了，心裏幾番猶豫，應該怎麼說？好的被媽和黎沁吃了嗎？在媽心裏，你和我吃壞地瓜都是糟蹋糧食？

心裏千迴百轉，黎鶯最終還是強行壓住自己心裏的鬱悶和酸楚，拍拍黎丫的腦袋：“好的都要花錢買，咱們家沒錢買，以後大姐會讓你吃上好的。”

黎丫這才滿意的點頭，看着黎鶯的眼神裏面全然是仰慕，姐妹兩人在星空下回了那個壓抑的小院子。

黎沁母女二人還在桌子跟前坐着，看到這姐妹二人進了屋子，黎沁不屑的說：“去把碗筷刷了，別讓媽一直跟在你身後催，這點眼力見還沒有嗎？”

楊翠玲此刻已經吃飽喝足，沒有心情和這姐妹幾個生氣，回到了已經鋪好了被褥的炕上，一個翻身，就睡著了。

黎鶯和黎丫兩個把碗筷收了起來，隨後也上炕，在炕頭上躺了下來，在這個家裏，楊翠玲具有絕對支配權，夏天冰涼的炕梢和冬天溫暖的炕頭都獨屬於楊翠玲，黎沁緊隨其後。

黎沁也上了炕，因為嫌棄黎丫晚上不停吸溜的鼻涕，她寧願挨着黎鶯，緊挨着楊翠玲的位置獨屬於“一家之主”黎國民。

姐妹兩個在滾熱的炕上，汗水一層一層的出，害怕姐妹兩個弄髒了乾淨的被褥，楊翠玲也沒有給她們褥子和涼席，一夜過後，炕上積累的汗水幾乎能印出人影來。

黎鶯輕輕拍着黎丫的小肚子，用另一隻手捂着她的肚臍，上輩子就是長年累月的露着肚臍，黎丫最終寒氣入體，得了拉肚子的痢疾，大傷了元氣，沒能挺過那場流感。

在沉思當中，姐妹兩個進入了睡眠之中，第二天一大早，黎鶯早早的就睜開了眼，昨夜就算是睡着的時候黎沁都沒脫離自己的思索，一大早就下了一個決定。

要想有自己的自由，就要有籌碼，現在這個空間就是自己的籌碼，可要想好好地經營這個空間，也只能先躲開楊翠玲母女的監視才行。

早早的收攏了柴火，在鍋里煮了粥，又在院子裏摘了一根黃瓜拍了，黎鶯把飯擺好，發現屋裏的黎沁和楊翠玲還在睡覺。

從屋裏退了出去，黎沁又往灶膛里加了幾根柴火，直到炕上的溫度熱的受不住，那母女二人才不得不從被窩裏鑽出來。

楊翠玲不耐煩的斥責一聲：“死丫頭！做個飯你要用多少柴！冬天沒有柴火你去打柴？討債鬼！”

黎鶯只當做聽不見，拉着黎丫偷偷去房后吃了自己早就盛出來的稀粥，雖然米不多，也是姐妹二人難得一見的細糧。

等着屋裏不耐煩的呼喚響起來，黎鶯才快步跑進屋裏，做出一臉怯懦的模樣，揉着自己的衣角：“媽，我想好了，我去王叔家裏幫工，賺的錢給你和弟弟補身子，讓娘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