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解脫
他早已算到了柳衣、甚至算到了北佚，他的這盤棋終究是留了最大的後手。
只要他的魂魄接入銀帥，日後便是金剛不壞的身軀。就算已經不是人類，但是上三境之下無敵手的武道造詣……是人是鬼又如何？
鄧陽默默地看着‘原本’燃燒，柳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劍便朝着鄧陽刺來。
“大膽妖孽！”老鄧頭的神魂都在顫抖。
可惜，為時已晚。
那尊銀帥的身軀近在咫尺，鄧陽只是默默地抓住穿透自己的利劍，他這幅身軀流出的鮮血都是暗紅色。
他比面前佝僂的老人還要蒼老。
“沒用的，這本書只要殘缺哪怕一行，便無人能夠練成。如今燒了大半，你的想法早就破滅了，這本書早已被我背下，上面的字全都被我用墨水塗抹，只留下了最後一頁。”
鄧陽淡笑。柳衣第一次露出如此惡狠狠地神色，憤怒的開口：“為什麼！為什麼你就當是施捨我這個枕邊人，也不行嗎！”
“這本書，絕不能存在於世間。”
“老頭，走吧，我們該上路了。”
那尊銀帥同樣化作雕塑——在座的所有神機傀儡，全部都化作了雕塑，一道道魂魄從傀儡的身上飛出，伴隨着林文所念度的度人經，慢慢的飛向天空。
“這些傀儡，原本就是死人。”
北佚聽着林文的度人經，覺得武道一途似乎如此通透，原來要超脫生離死別……才是武道一途的極致。
而鄧陽淡然的說出一個又一個驚人的事實，他嘆息道：“老頭，都怪你，你今天突然冒出來，說要這麼個破玩意，把我那千秋百載的餘生全部都毀了。”
他手裏抓着那根長長的煙桿，他思緒萬千，那年中午，滿頭大汗的孩童，站在驕陽下，小心翼翼的照着來之不易的圖紙。
他偷了東西，在牆角偷聽同齡孩子的交流……他挨了那些孩子的罵，但他很好奇，收到禮物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呢？
一根枯黃的竹子。製成的煙桿啊。
“謝謝你……”
老鄧頭那天溫暖的大手，第一次在自己的額頭上來回撫摸……咦……那似乎不是第一次，該死，自己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就連這根煙桿的事情，都是今天才想起來。
“自從那天從墨家的禁地出來，你便不再是你鄧陽……逆練這‘神機’之後，你便不再有人心。可憐的孩子，為父竟然今天才知道！”
“走吧，咱爺倆上路。”
老鄧頭看着那根煙桿，欣慰的笑了。
“只要這本書還存在於世，終還有人被它蠱惑了神智，過於強大的秘寶往往都象徵著頭破血流，甚至是走火入魔……只有將死之時，我才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
鄧陽看着一道道飛升的魂魄，又看到柳衣此刻絕望、又怨恨的表情，她麻木的望着地上燃燒的最後一截書根。
“收到禮物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呢。”這是他最後的一點惋惜。
他想起了那天自己滾落山崖，那雙強壯有力的大手，那撕心裂肺的咆哮，痛哭流涕的聲音傳遍了山谷。
老鄧頭，在那座山上找了三天三夜。直到鄧陽自己從裏面走出。
那三天如同蒼老了三十年的老鄧頭，如獲大赦，激動、喜悅之情充斥他的全身，他興奮地奔向鄧陽，一把將他抱住。
如果當時自己有意識的話，那可能就是比收到禮物還要開心的時候。
“這一切，說不定是墨家幾千年的陰謀。就憑出神入化的機關術，竟然讓我輕而易舉的走到正殿，那後面我還沒敢進去……”
鄧陽一點點的回想起來，他想起了自己甩開父親的手，一個人走回了北林城。從那開始，他每天的眼裏都只有這一本書——一連十餘年，直至他倒背如流，現在想來，那樣子真的和魔怔了沒什麼兩樣。
而有一次，為了實驗這秘籍的真實性，他居然拿同齡的活人孩子做起了實驗。這彷彿是有一雙無情的大手，暗中操縱着自己。
孩子差點被煉成了不知冷暖的傀儡。至今沒有恢復神智，一個家庭因此走向了崩離……整個村子要求老鄧頭交出他的孫子，此等魔童不能留於世間。
還是那個佝僂的身子，不斷地磕頭下跪，挨家挨戶的賠罪，將家裏全部的家當、房子、所有值錢的東西賠給了那位受害者的家庭。
最終，他把自己的兒子鄧陽浸在水裏，差點淹死的時候，他哭了。
老鄧頭下不去這個手。
從那之後，父子二人決裂，形同陌路。
一晃十年。
林殤的傳音時限也已經不多了，此刻他終於瞭然了一切，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如今敞開心扉，真相大白天下。就算曾經的一切都沒法彌補，但對於解脫的二人來說，已經足夠。就算他們犯下的過錯，也已經用生命付出了代價。
一根根白色髮絲隨風飄揚，漸漸地變成灰燼，隨風消散。
“我要你們的命！”柳衣漲紅了雙眼，用劍瘋狂的斬向空中的髮絲。
北佚冷哼：“真正十惡不赦的人，是你吧！那些被人挖去心臟的屍體，都是你所為，而鄧陽煉製的傀儡本就是死人……”
“但我可是在他的庇護和縱容之下……也罷，是有如何！人本來就全都是十惡不赦的！”
“他不知道是鄧陽，還是墨家陰謀的化身呢。而你這狐假虎威，怎麼用這麼狠毒的方法害人性命！”
柳衣懶得和白衣中年廢話，她手裏才有真正的後手。妖之一族，都有一顆本命的“妖丹”，因為這顆妖丹，他們修行的速度遠勝於尋常人類，壽命亦然。
她手裏抓着短劍，“你們這些人類，為什麼這麼噁心！就知道數落別人，難道你們就看不得別人努力嗎！”
一道劍氣劃過空中，負傷的北佚堪堪能夠抵擋。他握着龍泉劍的手此刻都在顫抖，“剛才一戰損耗實在太大，靠着吃藥吊住了一口氣，現在反噬要來了……”
“哼，沒錯，我早就料到了……不過，我會讓你多活一會。”柳衣提着劍，一躍數十丈，直接來到兄弟二人的面前。
“我要你們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