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恐懼
四具乾屍，抬着一個碩大的青銅棺槨，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棺槨之上，兩道猶如鎖鏈一般的赤紅色符文，將棺槨捆的結結實實。
裏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掙扎，那符文鎖鏈隨着掙扎，一會亮，一會滅。
每當符文亮起來的時候，那四具乾屍明顯腿一彎，顯然承受了巨大的重量。
一團幽藍的鬼火，從青銅棺槨中鑽了出來，變換着形態，最終組成了一個骷髏頭。
“嘿嘿，沒想到山堂的大當家關小姐也出現了。怎麼？莫非你們山堂也對那東西感興趣？”
骷髏頭赫然發聲，聲音形成音浪，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何安只覺得聲音沒入耳朵，腦子裏猶如被刮刀刮過一般，疼痛無比。
用力捂着耳朵，那聲音似乎無孔不入，根本抵擋不了。
何安抱着腦袋，痛苦嚎叫出來。
“錚啷……”
一聲琵琶的脆響，及時的出現，將他腦袋裏的聲音驅趕了出去，何安只覺得嘴裏一陣血腥，原來剛剛自己的嘴唇已經被咬破了。
他恨極了柳陰生，這一見面，柳陰生又是下了死手。
“呸！”何安吐出一口血唾沫，恨聲道：“柳陰生，我殺了你！”
何隨手從雪地中抽出一根木棒，高高舉着，何安嗷嗷的就沖了上去。
一隻腳突兀的從旁邊伸了出來，何安被這腳絆了一下，直接跌了個狗吃屎。
龐大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阻擋了他的去路。
“為什麼？為什麼攔着我？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憤怒的吼叫，在這寂靜的夜產生了巨大的迴響，傳到了遠方，驚起了夜宿的飛鳥。
“嘖嘖，趙三生就收了你這麼個玩意？你竟然還活着，這讓我有些意外。不過我現在相信，東西確實不在你手裏。你太廢了，跟荒原中的腐朽的屍體一般，我只需要輕輕勾動下手指，你就會灰飛煙滅。大塊頭，你看看，你好心救他，他卻視你為仇寇。我無意與你們山堂作對，把他交給我，今天我就當沒見過你們。”
“錚啷……”
蠻虎沒有說話，輕輕撥動了手裏的琵琶，音浪變幻出肅殺之刃，朝着青銅棺槨飛射而出，這便是他的回答。
“不自量力！”
柳陰生的鬼火骷髏暴喝一聲，從棺槨中飛出無數透明絲線，瞬間編織成了一張透明的蜘蛛網，將那音浪刀刃死死擋住，蜘蛛網一收，天地間只留下琵琶餘音，錚錚作響，猶如仙音。
何安忘記了爬起來，他已經看呆了，這是人的力量嗎？
琵琶？難道不是一種樂器嗎？
還有那鋪天蓋地的，猶如蠶絲一樣的東西這真的是人能放出來的嗎？
何安心頭髮涼，只覺得一陣恐懼。
蠻虎這麼大的塊頭，懷裏抱着一把金燦燦的琵琶，一臉聖潔的嫵媚，如此不相同的兩種氣質，同時出現在他的身上，十分怪異。
“刺啦……”
一陣布帛裂開的聲音傳來，蠻虎身上的背心，瞬間化為碎片，而對面的青銅棺槨也轟然落地。那四具乾屍渾身抖動了幾下，最終被切割成一塊塊肉塊，散落了一地，散發著令人噁心的惡臭。
一道絲網，把棺材吊了起來，柳陰生一句話沒說，棺材飛速升空，眨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何安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恨恨的一拳錘在雪地上，心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滋味。
十幾歲的年紀，第一次體會到了仇恨，體會到了有心無力。
那個差點害死自己的人，當著自己的面，逃走了，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剛才躲在蠻虎背後瑟瑟發抖，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回想起來，只有無盡的羞怒。
是的，羞怒，他發現在第二次面對柳陰生的時候，除了開始的一腔血氣孤勇，在被蠻虎擋住之後，在看到他們兩個的對陣之後，自己竟然除了害怕，連報仇的念頭都消失了。
何安不能忍受這種自己，憑什麼？到底憑什麼？
這個人，憑什麼就能左右自己的生死？
看着何安一個人撲進棺材裏，蠻虎搖了搖頭，目光中滿是憐憫，隨手散了手裏的琵琶，琵琶化作金光鑽進他的眉心，撣了撣身上沾到的雪，有些可惜的說道：“又廢了一件背心。”
從始至終，關月燕動作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哪怕是蠻虎跟柳陰生打起來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安靜的吃着自己手裏的兔肉。
架打完了，她把骨頭上的最後一絲肉拆下來，塞進嘴裏，拍了拍手：“感覺如何？”
“實力不錯，但比我還差的遠。你知道的，陰傀派，沒了傀儡，實力會削減至少一半。他用青銅棺槨鎮壓，看得出來，他的傀儡，似乎並不聽話。柳陰生不足為懼，我擔心的是，今晚他跟我們打了照面，回頭怕是有數不清的麻煩找上門來。”
關月燕笑了笑：“無妨，麻煩這種事情，無論是誰都避免不了。我現在不擔心麻煩，反而是那個小傢伙，看起來被嚇破了膽子。”
蠻虎咧了咧嘴：“這個好辦，反正到湯泉浴還有一段路程，就算是灘爛泥，我也能把他變成鋼鐵。”
關月燕不置可否，抬頭看了看星空，只見一片烏雲飄過，遮滿了天空。
“風雪欲來啊，走吧，該上路了。”
蠻虎應了一聲，走到棺材前看了看，何安滿臉淚痕，蜷縮在一起，不停的發抖。
他用手敲了敲棺材壁，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子，今天再教給你一個道理，在比你強大的敵人面前，慫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要知道，人這一生，只有一條命，沒了就萬事皆休。仇恨也好，恐懼也罷，你要想辦法把他們變成力量，而不是抗拒，羞惱，與恐懼。你什麼時候嘗試着去接受這些情感，並且無視他們，那麼你就長大了，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強大起來吧！”
蠻虎說著，也不管何安有沒有聽進心裏，獰笑一聲，然後猛然踹了一下棺材，棺材在雪地上猶如離弦之箭，伴隨着何安的大喊大叫，瞬間遠去。
蠻虎站在棺材壁上，將棺材當作滑板，關月燕莞爾一笑，跳到了另一邊。
棺材在雪地上不停的跳躍着，何安只覺得渾身要被顛散架了，哪裏還有多餘的害怕的心思。大塊頭說的對，只有自己變得強大了，也只能變得強大，才能消除柳陰生帶給自己內心深處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