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冰山一角

曲宋兒的眼珠子軲轆轉了幾圈，便想到了法子，起身行至寢殿，將紙條撕碎浸在洗手的水盆中，直至泡發後用手指揉碎，推開窗，將水盆中渾濁的水盡數撒到窗外的花叢中，總算將紙條徹底銷毀了。

傍晚的時候，曲宋兒正在和百里鴻延一起用膳，韶念便樂呵呵地找來了，手裏還捏着兩隻皮影人，她旁若無人地闖進來，對百里鴻延視若無睹，拉起曲宋兒的手道：“神醫姐姐，鸝音園新進來一個戲班子和雜耍團，可好玩兒了呢，你若是吃完了就隨我去吧？”

“好。”曲宋兒看了百里鴻延一眼，並沒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

百里鴻延也不惱，也沒說什麼，只是又像先前那樣叮囑玲葵要跟好曲宋兒，玲葵低着頭，心裏叫苦不迭，卻又不敢不聽。

曲宋兒和韶念的腳步很快，不等玲葵收拾完殿內的東西就先出去了，因為是韶念興沖沖地拉走曲宋兒，因此百里鴻延也沒有起疑心，另找了個人收拾殿中事務，打發玲葵跟去了。

韶念拉着曲宋兒一路小跑，卻又顧忌她腹中的孩子，便一直抄着小路，四處躲閃，想讓玲葵慢些追上她們，趁着躲在假山後歇息的空檔，韶念從香囊中拿出南慕配製的第一顆藥丸給曲宋兒服下。

吞下藥丸的那一刻，曲宋兒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心房，連帶着腹部也隱隱有些不舒服，但僅僅只是片刻，她的神色便又恢復如常，重重舒了一口氣。

“你放心，這葯吃下去雖然涼了些，但對胎兒卻是無害的。”韶念撫了撫曲宋兒的背，語氣略顯焦急，“神醫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和南慕的話，百里鴻延真的不是……”

未等韶念的話說完，曲宋兒就抬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韶念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順着曲宋兒指的方向，韶念看到了假山拐角處隱隱約約的火光，以及若有若無的細微哭聲，在暗沉下去的天幕里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韶念害怕地抓住曲宋兒的手，瑟縮道：“神醫姐姐，我們繞到走吧……”

曲宋兒看着冒出來的火光，雖然心裏也有些發毛，但依舊壯着膽子上前去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裏面一定有什麼事情。

“姐姐……”一個瘦弱的宮女跪坐在地，手裏正拿着一本書和一些紙錢往面前的火盆里扔着，一邊扔一邊哭泣，但又不敢哭出聲音來。

“你是哪處的宮女？為何在這兒哭啊，竟還敢在宮裏私自燒紙錢。”韶念忍着害怕，下意識地往曲宋兒身前擋了擋，對那宮女道，“你不知道嗎？這可是抄家的罪”

那宮女聽見韶念的聲音，立馬癱坐在地，但沒有絲毫要爭辯的樣子，面色和盆里的灰燼一樣死氣沉沉。

曲宋兒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只覺得面熟無比，那宮女卻反應過來，哀戚戚跪在曲宋兒腳邊道：“奴婢名叫寒月，是冰月的妹妹，這些紙錢，就是燒給冰月的。”

“冰月？”曲宋兒的眉頭猛然皺了起來，沉聲道，“她不是叫去採辦局當差了嗎？”

“當差？”寒月哀哀地笑了一聲，頹然無力道，“她在採辦局才待了幾個時辰啊？天還沒亮呢，屍體就被幾個太監偷偷地從角門運了出去。”

“什麼？冰月……死了？”曲宋兒用帕子掩着嘴角，大驚失色，“因為什麼？”

“因為這本書。”寒月將地上燒了一半的書舉起，苦笑道，“運送屍體的小太監里有一個是我們的同鄉，說姐姐就是因為把這本書拿去了東宮，才招致殺身之禍，可是這本書明明就是採辦局從宮外置辦的，我姐姐只不過是將它拿去了東宮而已……”

寒月說著，已然泣不成聲，隨後朝曲宋兒和韶念磕了個頭道：“事到如今，奴婢最後的親人也死了，抄家什麼的，任由二位主子定奪，奴婢絕不敢有怨言，只求二位主子能允許奴婢在死之前，把這些東西都燒完，好讓我們兩姐妹到了那邊也好過些。”

曲宋兒聽着，腦袋裏“轟隆”響了一下，隨後往一旁倒去，被韶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寒月，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們不會告訴別人，等下天黑透了你再過來打掃，快去。”韶念顧不上那麼多了，扶着三兩句打發走寒月，扶着曲宋兒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曲宋兒歪頭靠在韶念身上，一滴滾燙的淚水順着眼角落下，喃喃道：“念兒，你說他為什麼騙我？那牧璋呢？牧璋在哪？”

韶念替曲宋兒攏好披風，忙不迭地安撫道：“你懷着身孕呢，可不能這樣傷神，牧璋一直都在南慕的梧桐院，等過兩日時機合適了我就帶他來見你。”

“夫人？夫人您在哪？”玲葵焦急的聲音從假山後的石子路傳來，越走越近。

曲宋兒吸吸鼻子，一把將眼淚抹掉，又裝作若無其事般挽住韶念的手，與她並肩緩緩而行，清聲道：“我忘了的事情可能就是我不願記起的，現在我的心裏只有百里公子，至於牧璋……若你們說的是真的，那便也只能是我對不住他了。”

韶念與曲宋兒對視一眼，埋怨道：“神醫姐姐，牧王爺為了你可是在牢裏待了將近一個月，您這樣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你不用再勸我了。”曲宋兒抬起頭，聲音冷了幾分，心卻不可遏制地痛起來，“強扭的瓜不甜，即便我回到牧璋身邊又如何？沒有感情也一樣不會好過。”

玲葵的影子越來越近，韶念輕嘆一口氣道：“好吧，不管如何我都站在你這邊。”

“夫人，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您不是要去鸝音園嗎？怎麼來這了？”玲葵草草地朝韶念行了一禮，忙上去攙扶住曲宋兒，臉上的神色卻是放鬆很多。

韶念在心裏滿意地笑了笑，嘴卻依然刻薄道：“我們兩個去哪兒，難道還要專程向你和百里鴻延稟報一聲不成？今兒天氣好，這條路也能通往鸝音園，本公主與神醫姐姐正好來散步，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