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漫長的告別
“你是不是忘了，宮氏的股份，還有很大一部分在我手上？”霍言琛問道。
宮奕：“……”
“等着吧，之後我再和你好好算賬！”
說完，霍言琛就掛斷了電話。
宮奕收起手機，臉上沒有懼怕，甚至還帶着笑意。
過去的五年，他和霍言琛雖然依舊是好友，但因為他記憶缺失的問題，兩個人的相處和從前也不一樣了。
簡單和霍言琛互懟兩句，那種久違的感覺立馬就上頭了。
“宮先生。”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宮奕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轉過身去：“尤溪小姐。”
是了，來人正是雲以沐的助理尤溪。
“雲先生在裏面等您。”尤溪平靜的說道。
宮奕應了一聲，就跟着尤溪進到了房間裏面。
窗邊上，雲以沐衣着單薄坐在輪椅上，看着外面的雲捲雲舒。
宮奕看了一眼他。
“腿怎麼了？”
“那麼大一個活人從兩層樓高的地方砸下來，不會只傷到腦袋的。”尤溪回答道。
“她醒了？”雲以沐問。
洛安心那邊的消息封鎖得十分嚴密，雲以沐也是在她離開醫院之後才知道她已經醒了。
“嗯。”宮奕回答道，“恢復得很好。”
“那就好。”雲以沐還是看着窗外，眸光好似看着什麼，又好似沒有對焦，原本就沒有什麼精神，這麼看起來就更虛弱了。
“你不是已經回蘇黎世了嗎？”宮奕問。
雲以沐沉默着沒有說話。
“宮奕，我想請你幫個忙。”雲以沐隔了一會兒看向宮奕，很認真的說道。
“你說。”宮奕開口說道，“我能幫你的，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
“把陳華研究所的醫生借給我。”雲以沐平靜的說道。
是的，他的語氣，他的目光都非常非常的平靜，就好似天搖地動都再也無法讓他這個人起任何波瀾了似的。
“你要做什麼？”宮奕微微蹙眉。
“我……”雲以沐垂下眼瞼，遲疑了一下，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緊緊的握緊的手，“我要刪掉我的記憶。”
這些不光是宮奕，就連尤溪都震驚了。
“你們一個一個的到底想什麼呢？洛安心和霍言琛的前車之鑒還不夠嗎？這種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沒有用的！”宮奕沉聲說道。
“能忘記一段時間算一段時間吧。”雲以沐回答道，然後他看向宮奕，“從我知道霍言琛的訂婚對象是安安之後，十幾年來，我再也沒有開心過，每天都在後悔，每天都在心疼。宮奕，我不想被仇恨、後悔和心痛裹挾折磨了，拜託你，幫幫我。”
雲以沐從來沒有和宮奕提及過這一段時光是怎麼度過的。
外界對他的說法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當初貪生怕死，丟下一家人逃跑了。
也有人說他忘恩負義，把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害得那麼慘。
總之。
那些看着雲以沐長大的人，對他熟悉的人，似乎從雲家被滅門那一天起，就忘記了，雲以沐當初是他們口中，這一輩的少年裏面，最謙和善良的那一個。
“你想好了嗎？”宮奕問。
雲以沐終於露出了一個笑臉，不過還是很慘白。
“當然想好了。”雲以沐垂下眼瞼，“我和安安他們不一樣，他們都是被迫選擇被刪掉記憶，而我是主動放棄記憶，說不定效果會比他們好很多，你不用擔心。”
“你要見她嗎？”宮奕沉默了一下又問道。
雲以沐指尖微微顫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我在夢裏，已經和她說過再見了。”
宮奕眼看着雲以沐的眼眶逐漸變紅，心裏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還記得，少年時。
他們三人裏面，雲以沐是第一個有喜歡的人的。
他每次提到那個人，都小心翼翼的，言語之間寫滿了對她的愛意。
那個時候，他們都覺得，雲以沐一定可以和他喜歡的女孩兒結婚，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可時過境遷，誰也沒想到，結局居然會是這樣的。
“我知道了。”宮奕收回視線，“我會儘快安排的。”
“先說謝謝了。”雲以沐看向宮奕，“你也是我要忘記的之一，今天會是雲以沐和你的最後一次見面，你和白小蕊的結婚禮物我給你準備好了，走的時候記得帶走。之後……要安康、要幸福。”
宮奕輕輕咬了咬牙：“以後偶遇了，我也要躲着你對嗎？”
“嗯。”雲以沐點頭。
宮奕無語的笑了一下。
“霍言琛結婚的禮物我就不準備了。”雲以沐接著說，“我沒風度，沒有辦法把祝福的話說出口。”
“雲以沐，如果這樣就是你想要的，那我也祝福你。”宮奕很認真的說道。
“謝謝。”
“宮先生，我老闆該休息了，禮物在這邊，麻煩您跟我過來拿。”尤溪知道雲以沐要說的說完了，立馬和宮奕說道。
宮奕看了一眼雲以沐，一言不發的跟着尤溪走了。
到了門口，他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曾經的朋友，然後嘆息一聲，關上了門。
送走宮奕。
尤溪回到了房間裏。
雲以沐跟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看着遠方。
宮奕不清楚，可尤溪知道。
那是宮邸的方向。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沒和我商量一下？”尤溪走過去問道。
“要商量嗎？”雲以沐沒有看她，“小事一件而已。”
尤溪沉默：“就那麼放不下嗎？”
“對啊。”雲以沐長長的嘆息一聲，“就那麼放不下嗎？有什麼值得放不下的呢？可……她就是有那麼放不下啊……”
尤溪垂下眼瞼。
她有什麼資格問這樣的話呢？
說到放不下，更加可笑的是她不是嗎？
12歲和雲以沐在一個夏令營見過之後，初戀一直到現在，深埋心底，甚至連喜歡都沒有說出口過。
為了能到他身邊工作。
她什麼苦都吃過，家人不理解，甚至還跟她反目成仇。
“痴傻。”尤溪嘲弄的說道。
“罵老闆，扣工資。”雲以沐說道。
尤溪垂下眼瞼，想了一下：“雲以沐，既然要更改記憶，那就徹底一點，換一個人生吧？”
雲以沐看向她。
“就不當雲以沐了，什麼家族世仇都不要了，就當個普普通通的人。”尤溪凝視着他的眼睛，“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家。”
“好像不錯。”雲以沐很認真的說道。
“一個普通的家裏，如果沒有一個女主人，就不太正常，我來做這個女主人吧。”尤溪不是個膽小的人，但在表達我喜歡你這件事上，她十年如一日的慫得可以。
雲以沐怔了一下。
“行不行，你一句話。”尤溪拳頭捏緊，又說了一句。
“你喜歡我啊？”雲以沐問。
尤溪的臉頓時爆紅到了耳根。
“你也會臉紅啊……”雲以沐收回視線，他說話的時候，言語之間沒有什麼感情，“我就說，你那麼有能力，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成為更好的人，怎麼想也沒必要留在我這裏，原來也是被自己困住了啊……”
尤溪垂下眼瞼：“反正你都要忘了，我也豁出去了，是啊，我喜歡你，12歲開始就喜歡你了。你家出事，你失蹤那段時間，我放棄了學業，到處去找你……後來知道你在ST，我又拼了命的往ST高層擠。你離開ST之後，我又費勁了力氣才混到了你身邊，可惜你眼瞎了，除了你的安安，你誰也看不見！”
雲以沐聽完無奈的笑了：“那的確是我對不住你。”
尤溪眼眶頓時紅了。
她知道，不是雲以沐對不住她，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行。”雲以沐隔了一會兒淡淡的應了一聲，“如果這樣能讓你開心的話。”
他這輩子沒讓誰得到過幸福。
作為兒子，他沒能守護好父母。
作為兄長，他也沒有保護好弟妹。
作為未婚夫，他和夏季之間也只有虛假。
作為朋友，他最後和好兄弟全部反目成仇。
作為愛慕者，他將深愛的女孩兒的人生，折騰得亂七八糟。
如果只是在自己即將被改寫的人生裏面，添加一部分東西進去，就能讓一個喜歡自己這麼多年的人開心的話，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啊？”尤溪愣了一下。
“但是你要想好，就算行，那也是假的。”雲以沐說道。
尤溪目光瞬間變得格外堅定：“如果可以假一輩子，那就是真的了。”
“好。”
尤溪恍恍惚惚的，整個人都好似在做夢似的。
一直到離開雲以沐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她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雲以沐坐在輪椅上，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漸暗下去，月亮慢慢爬上來，空氣里的燥熱散去了大半。
他拿出手機，給負責編寫記憶的人，打了一通電話。
“給主人公增補一些劇情吧。”雲以沐沉默了一下，“給他增補一個小家，有一位漂亮的女主人，她從12歲就開始喜歡他。”
雲以沐望向夜空上的上玄月：“他也很喜歡她，在一個浪漫的時刻，接受了她的愛意，此時此刻他們正在熱戀，不久之後就會有一個浪漫的婚禮。”
既然要給人家一場好夢，就盡善盡美吧。
至於前塵過往。
就如他和宮奕說的那般。
在夢裏，他已經都做過告別了。
這場告別，從13年前開始，混亂且漫長，終於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