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飛鳥落到了枯老的野桔樹上,將樹枝上唯一的葉子給震落了,樹葉飄落到了樹下的桌子上,馬上就被一隻稚嫩的手給彈開。
皮爾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紙牌,手指緊握在一起。
他身後的小夥伴似乎比他更為緊張,傾斜着身子,臉都快要貼在了桌子上。
“都滾開,我輸了有你們好受的!”皮爾斯一把撥開圍在周圍的人,將這個無形的戰場留給他和對面的男人。
那人大概三十多歲,身穿着黑色皮風衣,帶着頂寬大的帽子,一副老傭兵的模樣,他們也都稱呼他為老傭兵,他將纖長又枯黃的手指放在石桌上,有節奏的敲打着。
這種聲音擾得皮爾斯難受,他猛地拍了下桌子,“你別敲了,擾得我心煩。”
老傭兵卻淡淡一笑,“玩遊戲可要有好的心態,你這樣可玩不好遊戲的,選好了沒有?選好我就開了。”
桌子邊緣放着一摞紙牌,但男孩的目光卻盯着面前桌子中心的那四張嶄新的燙金紙牌,右邊兩張牌背繪着一株綻放的風鈴草,左邊的兩張則是繪製着一個野獸的頭顱。他全身寫滿了猶豫,最後顫抖地伸出手,從兩種牌里各抽走了兩張。
“確定了嗎?”老傭兵朝他微笑。
皮爾斯一咬牙,低聲道,“確定了!”
然後他狠狠地掀開其中的一張,看到那張牌的正面,皮爾斯身後的小夥伴一下子跳了起來。
皮爾斯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用手指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臉上露出了笑容。
紙牌的正面畫著一頭面目猙獰的巨龍,而巨龍牌是這副牌里最大的一張牌了。
這是羅希瓦爾大陸最流行的紙牌遊戲,一般稱作摸神牌。共有二十四張紙牌,十二張人類牌,包含着十二種人類職業,最大的也是排第一的是大魔導師牌,而十二張獸類牌,則是採用了十二種猛獸,最強大的便是這張巨龍牌。
通常是兩個人玩這種遊戲,一人負責從牌堆里的二十四張牌里,隨意挑選出兩張獸類牌,兩張人類牌,這個人被稱作“王”,而另一個人被稱作“民”,“民”可以優先選擇其中的兩張,接着就是比大小,大的算勝,人類牌與人類牌相比,獸類牌與獸類牌相比,兩個都大的則是真正的勝利,如果只勝一類,則看誰手中的牌最大。
而現在皮爾斯手握獸類最大的巨龍牌,毫無疑問已經掌握了先機,在獸牌之戰里業已取勝,只要對手的人類牌不是大魔導師,他就絕對贏了。
他一把將身前的錢幣全部推了上去,散落的錢幣佈滿了半個石桌。
老傭兵摸了摸鼻子,“嗯,不錯!看來我危險嘍!”
因為在獸牌的對決中他已經確定輸掉了,所以很隨意地掀開了自己面前的獸牌,燙金的鑲邊里畫著一頭兇猛的劍齒虎,虎牌在獸牌里排到第五位,不大不小的一張牌。
皮爾斯乘勝追擊,一把掀開了人類牌,是聖騎士,聖騎士牌。看到聖騎士的那一刻,他直接跳了起來,聖騎士雖然在人類牌里只是第四位,卻高過老傭兵的獸牌排名,這意味着即便老傭兵的人類牌是大魔導師,他也依舊鎖定了勝局。
“哦!贏了!贏了!”他的小夥伴們比起興奮的多,一個個手舞足蹈起來。他卻在跳起來之後,馬上又穩住了身體,依舊保持着老大應有的鎮定,但臉上的興奮卻掩蓋不住。
“還沒呢!”老傭兵比起他卻是真的鎮定,臉上依舊掛着笑容,“我可還沒輸哦!”
皮爾斯一愣,旋即便明白了老傭兵的話。在這個遊戲裏,為了增加趣味性,有一條規矩,那就是當人類牌與獸類牌的排名一樣時,則會產生被稱作“同身”的效果,可以直接獲得勝利,因為“同身”與“通神”音相同,這樣的牌又被稱作通神之牌。
皮爾斯強撐着笑容,“不可能,不可能,十二分之一啊,絕對不可能。”
可說歸說,他還是忍不住盯着那張牌。
老傭兵緩緩伸出手指,輕輕掀開了那張牌,燙金花紋里是一個持着大劍的男人立繪,劍士牌,人類牌的第五位。
皮爾斯一下子從石凳上癱倒了下去,臉上劇烈地抽搐着。
老傭兵則將放在桌子上的錢幣一股腦的全部收攏走,同時連聲說道:“通神之牌,通神之牌,感謝吾神庇佑!”
“老大!”男孩身後的夥伴將男孩從石桌下拉了起來。
皮爾斯卻推開夥伴,猛的站起身,從牙縫裏蹦出一句話,“找老大去,找老大去!”
身邊的人立刻反應過來,也喊了一句,“快去找凌羽老大去!”
這句話像是接力一樣,傳遞到了最外圍,最外面的一個小胖子,剛想回身再喊人,卻發現自己就是最外變的人,只得拖着沉重的身體朝外面街道里跑去。
小胖子跑過了整整的一條街,滿頭大汗的進了一家客棧里,來不及歇息,就氣喘吁吁的喊:
“凌羽老大,快去看看吧,快去看看吧!”
櫃枱后的靠椅上躺着一個人,聽到小胖子的聲音,伸手拿掉了一直蓋在臉上的書,坐了起來,睡意惺忪的眼睛裏還有幾顆眼屎,凌亂的頭髮像是幾天沒洗了,他將胳膊杵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小胖子,打了個哈欠,然後眯着眼問,“是城主大人要傳位給我,還是獸人入侵了?”
“都不是!”小胖子回答。
“哦,那交給我我的副官皮爾斯解決就行了,我正在研究陣法,沒空搭理你,”凌羽又躺了下來。
小胖子連聲說,“不不,皮爾斯將軍已經失敗了,敵人非常厲害,除了螢海城青石街英明神武的凌羽元帥您,沒人能夠戰勝他了。”
“哦,”凌羽嘴角一翹,來了興趣,“還有這種敵人,走,我去會會他。”
剛走到門口,他又停下了腳步,朝裏面喊道:“維綸!維綸!杜維綸!”
“來了來了,”一個稍胖一點的人,圍着圍巾從裏面跑了出來,來到凌羽身邊,用圍巾擦了下濕漉漉的手,“怎麼了,老闆?”
“那個,有個事需要我去解決一下,今天就先管店,你休息下吧!”凌羽淡淡的說,似乎在講述着一個很小的事。
“好,好啊!”杜維綸顯得比凌羽還開心。
凌羽打趣道,“又去找你的小相好?”
杜維綸則是憨憨一笑。
“帶路吧!”凌羽拍一下小胖子的腦袋。
此刻戰場似乎較之剛才更為激烈,那個老傭兵可能想要離開了,但皮爾斯卻領着他的小夥伴將老傭兵堵在裏面,面容間不乏警告之意。
“你還不能走,等我們老大來了再說!”皮爾斯伸手按住老傭兵的紙牌。
“好,”老傭兵微笑着又坐了下來,“你們老大是誰啊?”
聽到這句話,眾人一下發出鬨笑,各個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你竟然連我們老大都不知道,就敢來挑戰,看來你今天註定要死在這裏了。”
“這樣啊,怎麼覺得這麼嚇人啊,”老傭兵嘴巴一笑,露出了稍稍發黃的牙齒。
皮爾斯等的有點不耐煩了,忍不住朝外面看了眼,卻剛好見到街角處,小胖子已經帶着凌羽來了。
“你死了,我們老大來了,”皮爾斯冷笑道。
老傭兵也輕輕抬起眼皮,瞄了眼,就看到遠處走來了一個小胖子和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留着半長黑髮,也是不甚凌亂,時不時揉揉眼皮,似乎還沒睡醒,不禁讓他覺得好笑。
凌羽可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敵人心裏落下個不好的形象,他很自信的拉起皮爾斯坐了下來,壓低身子說:“聽說你很厲害,打敗了我麾下所有人。”
“麾下?”老傭兵一愣,旋即又笑道,“是,是,吾神庇佑,吾神庇佑。”
似乎覺得落了下風,凌羽眯着的眼睛猛的瞪大,一拍桌子震起了幾張紙牌,“那就別廢話了,開始吧!”
“好,”老傭兵也是快人快語,手指快速合攏所有紙牌,“依照規矩,我當王,你選牌。”
說罷,老傭兵手朝下一拍,四張牌溜了出來,依舊是兩張獸牌,兩張人牌。
“不,來到我的地盤,就有一個規矩,”凌羽伸手按住了老傭兵的手,“規矩就是錢我直接壓,但牌需要我選一張,如何?”
老傭兵略微皺眉,這種玩法確實也有,但一般是貴族專用的玩法,畢竟貴族都是很看重尊嚴的,如果一看牌不好,就不壓了,實在有失身份。
但現在客人提出來了,他便沒辦法拒絕,“好,那麼請你再取一張牌。”
與“王”抽牌不同,“民”抽牌則不能夠看,只能盲抽一張。
凌羽思索許久,將老傭兵抽取的四張牌中的一張人牌,推回了牌堆里,又輕輕劃出一張人牌,然後收回了手,“皮皮,拿錢!”
皮爾斯在原地久久不敢回應,不知過了多久,小胖子回了一句,“老大,我們錢都輸光了。”
“一群蠢貨,”凌羽憤憤的罵了句,然後在口袋裏尋摸了半天,從角落裏扣出了一枚銀幣,拍在桌子上,“就剩下就它了,來吧!”
老傭兵則微笑,“遊戲無大小,多少都可以。”
待到老傭兵重新打亂了一下牌的位置后,凌羽取出了兩張牌。
他掀開獸牌,上面畫著一隻從空中劫掠而下的獅鷲,獸牌中排第三,似乎開局很不錯。
“呦,感覺這把我要輸了,”老傭兵笑道,“這位客人手氣不錯啊!”
凌羽卻沒有一絲放鬆,即便按照貴族玩法,“王”也是知道三張牌的,而此刻面前的人,似乎並沒有半點緊張,看來一張獅鷲牌還不足以鎖定勝局,這讓他有些不安。
“該我嘍!”老傭兵很隨意的掀開了自己的獸牌,陽光下照耀在金色的鑲邊之上,畫面中央是一頭鬣狗,獸牌第九。
看到這張牌,凌羽長舒了一口氣,而老傭兵則看不出表情,眼睛似乎在不停地轉動。
“看來我真的是要輸嘍,”老傭兵碰了碰嘴唇,然後抬起頭,“該你了!”
“不,”凌羽說,“我希望人牌你先開,畢竟最後一刻要留給我。”
“有這個規矩?”
“沒,這只是算個請求。”
“哈哈,”老傭兵輕聲一笑,“你還是有顆躁動的心。”
“畢竟才二十五歲嘛,還不老,”凌羽回答。
“行,那就隨了你的意,”老傭兵沒再多講,也沒有猶豫,手指捏住牌腳,向上一拉,將紙牌翻了過來,那是一張牧師牌,人牌里第三位。
“看來我還有機會啊,”老傭兵笑道,“本來還想準備通神牌呢,看來沒成功,可以告訴你,這三張牌都是我選的,你的那張誰也不知道是什麼。”
凌羽的心忽然撲通了一下,這種未知的東西是最可怕的了,他閉起眼睛,在腦海中把所有能夠大過鬣狗的牌都想了一遍,然後狠吸一口。
“吾神庇佑!”他喊出了玩這種遊戲最經典的台詞,然後一把掀開了手旁的人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上面,燙金的鑲邊圍出一個長方形的區域,裏面雕刻着一個絕美的女子,身穿灰袍,端坐在街角,長發飄飄,吟遊詩人,人牌第六位。
毫無疑問,他以微縮的優勢贏得了勝利。身後的人一下子跳了起來,像是在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神佑吾民,”老傭兵略顯無奈的說。
這也是句這遊戲常說的台詞,一般在是“王”輸得時候說的,因為“王”不可能說自己輸,只能說“民”贏了,來藉此委婉的表達自己輸了。
他從自己面前的錢幣堆里掏出一枚銀幣,扔了過來,比起他贏得,這只是九牛一毛。
凌羽將那枚銀幣扔給了皮爾斯,然後按住了想要收牌走人的老傭兵。
“還要來嗎?”老傭兵抬頭問。
“不,不必了,”凌羽說,“但似乎你忘記了一個規矩。”
“什麼?”
“當遊戲結束時,最後一局贏的人,可以從牌里挑選一張作為戰利品,這一點你應該還記得吧!”凌羽微笑着說。
這其實是個很坑人的規矩,傳說這條規矩是製造遊戲紙牌的人硬加上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多的賣出紙牌,畢竟少一張也就不能夠玩了。因為這很符合貴族的炫耀心理,所以一經提出就得到了諸多貴族的贊成,但平民中卻並未太多遵循這個規矩,畢竟一副牌的價格可不便宜。可這次不一樣了,他們就是按照貴族玩法來的,當然應該遵循貴族的規矩。
老傭兵臉色陰沉着,但幹這一行,講求一個信譽,如果他今天拒絕了,以後這裏就不會再歡迎他了。
“怎麼能忘呢,”老傭兵攤開了所有的牌,“請選一張吧!”
通常人們都會選擇獸牌或者人牌最大的那一張。但凌羽卻沒有猶豫,伸手就拿起了那張吟遊詩人牌,放在嘴邊輕輕親了口,喃喃道,“你是我的幸運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