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不怕你
再慢一絲一毫,鳩淺一定會被光頭大漢握在爪里。
秦冬輕輕的鬆開光頭的手,滿臉賠笑,表情苦極了,說:“上滿大叔,給小侄一分薄面,他身上有傷,真出點事我不好跟仙人交代,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計較。”
“噗嗤。”終於有人憋不住笑出了聲。早就走到庭院的女子扭着頭,笑得咧開了嘴巴,“光頭大叔,咂咂,沒轍了吧,嘿嘿嘿。”
光頭漢子頓時火冒三丈,瞪了庭中的女子一眼,怒喝:“臭娘們,滾開。”然後轉過頭,嘴角溢出火苗,惡狠狠地盯着秦冬,說道:“好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啊,你怕是忘了自己還是我的兵吧。”
西秦軍隊編製,秦冬雖然被仙人提前要走,但是確實還隸屬於光頭漢子的麾下。
秦冬還想多求幾句情,正欲張嘴,就被鳩淺生生打斷。
“不要為我向他低頭求情,我不需要,我才不怕他。”鳩淺也十分生氣,欺負他受傷在他面前耍嘴皮子的,這光頭還是頭一個。
我去,我不是為你求情,你不怕我還怕呢,我是要為我求情。秦冬驚呆,心裏極苦。
“好,好,好,秦冬今晚你給我滾來報道,我有任務交給你。小子,有種你傷不要好。不讓你斷幾根骨頭回去,你不知道我西秦人的厲害。”說罷再也不給秦冬開口的機會,光頭大漢帶着一身怒火衝天而去,秦冬在地上欲哭無淚。
原本打趣的女子,也隨之遠遁,秦冬心裏無限絕望,青姨也不幫我,這下少不了一頓毒打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身邊這個自己還氣的不行的憨貨,秦冬頓時有種立刻掐死他的衝動。
鳩淺不知道,西秦的人見慣了生死,越是痛苦的時候,他們就表現得越不在意。其實,大廳里每個早離去晚離去的人心底都有一個名為哀傷的鞦韆在一直來回蕩着,經久不停。
而這時,一直被鳩淺刻意忽視的女子終於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整個過程中,她一言不發,無法如同這個廳里的他人一樣冷靜的去聽所謂的復盤,失神的癱坐在頭顱旁,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同失心之人一般將兄長的人頭拿起來樓到了懷裏。而整個過程里,頭顱的父親,看都沒看他的女兒和這個頭一眼。秦微涼那時候聽着父親冷漠的話語,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孩子。
秦微涼終究還是太小,並沒做好身邊的人終將離去的打算。她不知道有資格在廳里站着的人,每一個都失去過他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甚至,包括了鳩淺。但是,如今,她也是其中一員了,只不過,她還沒習慣。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鳩淺看着滿含淚水的秦微涼,自己也一下子濕了眼眶。秦冬很識相,默默的離開大廳,將這一小處地方留給了二人。
“我不是故意不讓你知道的…”鳩淺試圖讓她明白,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知道秦秋死掉時,並不悲傷,只是很害怕她悲傷。
“是啊,你想讓我活着回來。所以你只好騙我對吧?”秦微涼抽泣着,再次蹲了下去,無助的緊抱住雙腿,將臉靠在膝上,任由淚水滑過臉頰,打濕衣襟。
“我,我,我…”我了半天,鳩淺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手足無措,茫然的杵在原地,獨自焦急。沒有和女人接觸的經驗,鳩淺不知道此時該怎麼辦是好。
這個時候,鳩淺突然意識到,不管是那個吐綠血的男人還是兩位哥哥都沒教過他與之有關的事情。一時間鳩淺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手忙腳亂,團團轉,眼看就要急死了。
王府另一處僻靜處,圍紗仙人和一女人並肩而立,女子看着眼前鏡中的兩人,不由得開口道:“真是個傻瓜,這個時候要抱她呀。”
圍紗的人很奇怪,陪伴自己幾十年的妻子此時怎麼有心情說出這種話,一轉頭,卻發現女人,雙眼通紅,淚水滿面。女人不是不悲傷,只是害怕哭出聲,擾了夫君心神。
“我們遲早都是要離去的,秦畫,我不悲傷了。”女人靠在男人懷裏,極其平靜的說。
秦冬獨自走在街上,隨手在路邊亂石堆中扯根草莖,塞進嘴裏,咀嚼,品嘗,淡淡的清苦味一如往初。
公子云棲為了留下世子的性命,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仙人這次前去皇城打探消息,差點命喪當場。世子首級算是拿回來了,估計西秦各位大人心裏肯定都憋着一口怨氣無處發泄。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按照輩分,自己還得喊世子一聲三哥呢。默默的握緊雙拳,秦冬將那些在世子這件事裏摻和過,動過手腳的宗派的名字一一刻在了心裏,他暗暗發誓,他一定要讓他們後悔自己躺了這趟渾水。
“秦畫,秋兒到底怎麼死的,讓我知道個明白好么?”女人硬起的心腸,可以擊穿頑石。收起眼淚,女人的勇氣可以大到支撐自己能親耳去聽自己孩子的死亡。
“對手太強。”仙人猶豫片刻,吐出四個字。
“那雲棲不是才人仙境嘛,難道他暗自隱藏了實力?”女人不信,追問。
“整個逍遙監為了留下秋兒,提前在交戰之地佈下了三個失傳許久的陣法。”西秦王緊抱愛妻。
“陣法?什麼陣法能夠彌補實力之上的巨大差距?”當娘的人刨根問底。
“散兵合擊陣,散靈陣,亂心陣,還有主攻的皇城大陣,雲棲還對自己用了陰陽道的木偶金絲術,拜神候的閉覺絕感,也就是封神術。去誰都是死,是我不該派人去挑釁。”更不該派的是自己的兒子,後半截話哏在後頭,吐不出去。
女人推開了他,認真的看着這個自己早就決定託付終身的男人,說道:“你不會放過害死秋兒的人的,對么?”
秦畫一把抱緊了女人,柔聲在女人耳邊說道:“是,手上沾了我孩兒的鮮血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女人也是想出一份力的。
“呆在西秦,寸步不移,直至死去。”仙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種無法言表的吃力。
女人扭過頭,心中很是氣憤,他果然只打算讓女人呆在家裏。
……
鳩淺靜靜地坐在秦微涼身邊,其實他的傷勢坐下就會折住傷口,疼痛更加。但是,鳩淺本就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選擇陪伴也只是他唯一想到的,他能做的了。
不知女子哭了多久,最後一聲抽泣之後,鳩淺發現她的眼神變得冷冽。
痛苦是助人快速強大的無尚靈藥,鳩淺感覺到身前這個在他眼中完美無瑕的絕美女人身上突然間多了分他理解不到的深沉和陌生。
“走吧,西秦不適合你。”女子再開口時,又是逐客令。秦微涼手掌一翻,掌心一顆泛着橘黃色光澤的丹藥靜靜地閃爍着光芒。
“你這是?”鳩淺不解,望着秦微涼,問道。
“爹娘同一種葯給了我兩遍,我的傷痊癒了,這顆給你,服用之後離開這裏。回你自己的家。”
鳩淺聽到這句話時,彷彿冥冥之中某絲細線斷掉了。
鳩淺,並沒有家。
“為什麼,你一直要趕我走?”顫抖着聲音,鳩淺覺得自己一路上為她義無反顧,出生入死至少可以換到一個不被趕走吧。
“你不覺得你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嘛?我何時答應過你什麼?你呢?你已經騙過我了,不是嘛?”每一個問題都問得鳩淺啞口無言。
她什麼都沒說過,什麼都沒答應,自己確實騙了她,一切還有什麼好說的?
秦微涼抹了把臉頰上殘留的些許淚漬,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出大廳,離去。
於鏡中目睹這一切的圍紗仙人,看到鳩淺最後失魂落魄,神情獃滯,一瘸一拐的走出王府,如同一條戰敗夾尾而逃的灰狼,自顧自的搖了搖頭。
“只是有些倔強,同微涼那妮子有時候一樣,我覺得這孩子挺不錯的。”看來女人對鳩淺印象不錯。
“太弱了。”美麗的仙人眉頭一皺,語氣間有些遺憾。
“但是未來可期不是?”女人卻心懷希望。
“別忘了秋兒,不是所有人都有未來的。”西秦王心裏總覺得鳩淺小小年紀太過剛烈,遇到強敵也不知進退。
常言道,剛者易折,這樣下去,他覺得鳩淺的性格會使他夭折在半路上。
秦畫不知道,這路上,只要鳩淺退一步,他就會失去他唯一的女兒。
女人和仙人相處幾十年,自然知道他的壞脾氣,言語間總是悲觀。於是,伸手探向他腰間,用力的掐了下去。
仙人緊皺的眉目瞬間溫柔了下來,每次女人這般待他,他便知道自己又口不擇言了,只好默默的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