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荒野暴民潮
菲力和威廉已重新回到了帳篷內,帕妮絲卻再次坐回到篝火旁,只是偶爾轉頭朝着仍趴在山坳黑暗處的男孩瞅上一眼。
“他應該被嚇壞了,不過想要在荒野活下去,這些東西遲早是他必須要面對的。”
洛的雙唇緊緊抿着,他比帕妮絲更了解暴民潮,他曾經就是暴民潮中的一員,直到他遇到了背上的女嬰。
為了避免猜疑,他可以戴上面罩,但她呢?
洛那雙如星辰般深邃的黑瞳閃爍着,這是他在快速思考的徵兆。
最終,洛拿起身側的防毒面罩,一步步走了回來。
可他並沒有走回那獨屬於自己的帳篷,而是走向了篝火旁似再次陷入沉思的帕妮絲。
帕妮絲略顯憂鬱的俏臉微微露出驚訝之色。這靦腆的男孩是要來主動陪自己聊天嗎?這算不算對自己的撩撥?在這灰白色的荒野,吹着噁心的腥甜夜風?也許溫暖而隱秘的帳篷里會是個更好的選擇吧。
但他是不是有點太小了?
“我可以相信你嗎?”
陷入遐想中的嫵媚女郎被低沉的聲音拉回了現實,男孩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正用那雙獨特的黑色眼眸凝視着她。
他的眼眸深邃而明亮,猶如……猶如舊時代書籍之上曾說過的璀璨星辰。
“從你接過我匕首的那一刻,你已經是暗夜的一員了,你是我值得託付後背的夥伴!”
帕妮絲顯然未曾料到自己這新的夥伴會忽然問了這麼一句,那略有沙啞的聲音有着莫名的嚴肅。但也許這是個非常不錯的徵兆。
“請隨我來。”
洛凝視着帕妮絲那美麗的灰色眼眸,似在考慮對方話語的可信程度。他沉默了好久,終於再次開口說了一句,轉身朝着自己的帳篷走去。
帕妮絲微張着小口,望着那已鑽入帳篷內的瘦小身影,竟有點不知所措。
她躊躇了一會,最終低聲咒罵了一句,站起身走向男孩的帳篷。
當她鑽進帳篷的時候,洛身上那件似乎永遠都不曾解下過的毛毯,已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了一旁,露出了他背後那破舊卻異常乾淨的包袱。
洛在天亮之後離開了帳篷,消失在那已再次被射線瀰漫的荒野。他還帶走了帕妮絲分配給自己的防毒面罩,以及那把鋒利的鈦金匕首。
沒有人知道洛和帕妮絲在帳篷里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
在洛離去后,帕妮絲便吩咐自己的夥伴繼續原地休整,在這個山坳內等待下一個黎明。
菲力和威廉對洛的消失有些疑惑。但更疑惑的是,對荒野極為熟悉的帕妮絲,竟然會下達在荒野同一個地方連續滯留兩晚的命令。
荒野是殘酷的,荒野上的變異生物則更為致命。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勢必會極大地增加被敵人發現的幾率。
他們的敵人,不僅僅是那些可怕的荒野變異生物,也包括其他的雇傭兵小隊。
老帕特最近的日子過得是極為愜意的。H913集聚地的話語人安格斯慘死之後,聚集地內便發生了令老帕特非常滿意的騷亂。
在任何一個聚集地,舊的話語人死掉,新的話語人尚未上台之前,總有着短暫的福利期。
當然,福利期這個稱呼,僅僅只針對於那些有着慾望,並且自身能力與慾望相匹配的聚集地居民而言。
讓這些被壓榨得只剩下慾望的低賤居民適當釋放一下,對新的話語人來說,是非常有利的。
福利期不長,僅僅持續了一天的時間。
在這一天內,任何人都可以肆意地搶劫、殺戮、姦淫,盡情地釋放着深埋在內心陰暗深處的惡魔。
但福利期也有着潛規則。在這短暫的福利期內,嚴禁破壞聚集地那已為數不多的建築,嚴禁殺戮聚集地的女人和孩子。因為這些都屬於新話語人的私人財產。
當夜幕降臨之前,老帕特才帶着一群斗獸士出現在了聚集地那混亂的街道之上,開始收拾殘局。
作為斗獸場資歷最老的看守人,這些在其他人眼中異常彪悍兇狠的斗獸士,對老帕特卻有着發自骨髓深處的恐懼和溫順。
這也是老帕特敢於問鼎話語人寶座的最大資本!
望着短暫的狂歡之後再次被壓抑所籠罩的聚集地,老帕特心中也不由得咒罵起這該死的新時代。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回到核戰前那並不富足卻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
坐在斗獸場那曾專屬於安格斯的包廂內,老帕特拿起面前那已不知被安格斯收藏了多少年的小半瓶紅酒,仰頭喝了個精光。
殷紅色散發著醇香氣味的紅酒從他的嘴角如血般淌下,使他那肥碩的身材看上去略顯猙獰。
望着整齊地站在包廂內的這些或高或矮的斗獸士,老帕特渾濁的雙目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清明之色。
鎮壓聚集地的騷亂,只是他取代安格斯所邁出的微不足道的一步。要想長期悠閑地坐在這間包廂內,他還必須面對應該很快就要到來的荒野暴民潮,以及尋找到前任藏匿起來的飲用水。
這也是荒野之上無數的聚集地新舊更迭永恆不變的程序。
“拿出你們對付變異生物的本領,將那些敢於靠近聚集地的低賤暴民徹底撕成碎片!然後,我給你們自由!給你們足夠多的食物和水,給你們各種各樣的女人!”
老帕特僅解鎖了一對基因序列,他的異能是威懾,這極為罕見的異能也是老帕特能令眾多斗獸士膽寒的原因所在。
相比那擁有四種廢材異能的安格斯,老帕特顯然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源。
那進出H913聚集地唯一的出口處已拉上了臨時從斗獸台拆卸下來的厚厚鐵絲網,聚集地所有的男人都被老帕特手中那支傳承自安格斯的M1216散彈槍驅趕到了出口處。
不知道什麼原因,那踹爆安格斯腦袋的雇傭兵女暴龍並沒有帶走這把近距離威力極大的武器。
老帕特端着散彈槍,身後整齊地站着十幾名斗獸士,猶如舊時代的將軍一般,守護着屬於自己的領地。
聚集地外面那被黑暗籠罩着的灰白荒野隱隱傳來了“沙沙”的聲音,低沉而又有些瘮人的聲響讓老帕特想起了舊時代一種總是成群結隊出現的昆蟲。
“這群該死的荒野蝗蟲!”
老帕特低聲咒罵了一句,朝着那遍佈瓦礫碎片的地面重重吐了一口濃痰。
遠處的黑暗中最先出現的是無數雙幽綠色的眼睛。隨着長期暴露在荒野的強烈輻射之下,這些已再不能稱之為人的荒野暴民,也終於進化出了夜視的能力。
畸形醜陋的身軀,幾成寸縷的穿着,蹣跚而行的腳步,腐爛腥臭的氣息。
荒野暴民潮,這與恐怖瘟疫結伴而行的族群,終於出現在了H913聚集地外圍的荒野之上。
“砰!”
一聲沉悶但震懾力十足的槍聲響起,那拿着砍刀、匕首、甚至鐵杴的聚集地男人們開始迎面沖向那行進速度並不快的暴民潮。
被迫僅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們心裏也很清楚,要麼將這些瘟疫傳播者殺個精光,要麼被這些瘟疫傳播者吃個精光,沒有其他的選擇。
荒野有時候簡單得可怕。
雙方很快就交匯到了一處。刀刃入體、棍棒臨身的雜亂聲,夾雜着怒吼、慘呼、哀嚎,生與死的戰鬥終於打響了。
一個身材高大卻骨瘦如柴的男人手握着一根合金棒球棍,朝着暴民潮中一個身高不到一米,半邊臉已被粉嫩的肉芽組織嚴嚴覆蓋住的女孩迎頭砸下。
隨着女孩的慘呼傳出,她半個腦袋已被砸得軟軟地塌陷了下去,黏稠的糊狀物濺射而出。
但女孩那蹣跚的腳步卻並未停歇,她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一口咬在了男人那凸顯的髖骨之上,竟生生咬下了一塊鮮血淋淋的皮肉。
男人掙扎着,痛苦地哀嚎着,慢慢被那始終蹣跚前行的暴民潮淹沒。他那根依稀能辨認出“Easto
”字母標記的棒球棍,也重重跌落在灰白色的荒野之上。
老帕特壓根沒想過僅憑這些低賤的聚集地男人們就能抵擋住暴民潮,他回頭朝着身後那十幾個猶如野獸一般低低嘶吼着的斗獸士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想起曾經蜷縮在地牢裏的那個瘦小身影。
“如果那該死的蟑螂在的話,可能會贏也說不定!”
讓老帕特沒有想到的是,他心中念叨的那隻該死的蟑螂,此刻正靜靜地趴伏在離他不遠的荒野沙礫之上,平靜地注視着那咆哮着沖入暴民潮內的斗獸士的身影。
只有暴民潮全部進入了聚集地,才能最大限度地阻止瘟疫的擴散。
至於聚集地里那些居民的死活,洛並沒有考慮。
從新時代拉開序幕的那一刻開始,整個荒野,甚至整個星球,同情心都是極為奢侈的,需要付出不菲的代價。
對於這些斗獸士能阻止暴民潮,洛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叫得最凶的,往往也是最弱的。
老帕特竟還有閑暇從懷中摸出一根雪茄給自己點上,然後深深地抽了一口。
他也對自己的斗獸士不抱有任何的希望。這些斗獸士也許可以對付一隻甚至兩隻兇猛的變異生物,但讓他們直面這幾百人不死不休的暴民潮,失敗可能只是一根雪茄的時間。
老帕特有着更瘋狂的計劃。他本可以不站在這,但他最終出現在了這裏。只因為他想親眼看看,這些早該下地獄的怪物,會不會流血,會不會因恐懼和疼痛而哀嚎。
就像他那慘死在暴民潮之中的孫子一般。
當最後一個斗獸士被啃成了一堆白骨之後,老帕特才極不情願地將手中那尚剩下一大半的雪茄扔到地上,再也不看那越來越近的暴民潮一眼,轉身朝着斗獸場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