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帕妮絲的堅持
男孩的奔跑速度明顯比白狼王慢了幾分，一人一狼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小着。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就是現在！
奔跑着的男孩忽然剎住疾奔的身形，快速轉過身來，猛然加速迎向那朝着自己疾奔而來的白狼王。
停下、轉身、加速，莫名的流暢而迅捷，沒有一點生硬的感覺。
男孩那沖向白狼王的速度，何止是先前奔跑時的數倍！
白狼王幽綠色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詫異，男孩迎面而來的身影轉瞬間已映入了它的眼帘。直到男孩瘦小的身體撞進了它的懷中，它才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白狼王低下狼首，才發現自己這滿口尖銳的狼牙竟咬不到那正抓着稀疏的狼毛，如水蛭一般緊貼在它胸前的男孩。
它還有鋒利的狼爪！
當白狼王那鋒利而帶着倒勾的狼爪插入男孩瘦小身體之時，男孩那纖細而修長的右手，也早已深深插入了它的胸膛之內。
沒有任何的慘叫或怒吼傳出，聲嘶力竭的喊叫永遠都是弱者的標籤。
一人一狼就這樣面對面地，無聲地攻擊着對方。一聲聲沉悶的、利爪入肉的“噗嗤”聲在偌大的斗獸場內久久回蕩。
看台上的人潮鴉雀無聲，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一匹巨大的變異狼王，和一個瘦小的人類男孩，猶如舊時代的街頭混混一般，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面對面地肉搏着。
鮮血染紅了白狼王腳下的沙礫，白狼王已將男孩的小腹攪得稀碎。而它自己的胸膛，也早已被對方插得千瘡百孔。
白狼王緩緩垂下那碩大的狼首，幽綠色的獨目望向那一隻手仍牢牢抓着自己胸前毛髮的男孩。
它終於發現了到底哪裏不對。
男孩那清秀的臉龐依然平靜，在他那已染滿了暗紅狼血的右手之中，赫然握着一根半尺多長、閃着冷冽光澤的鋒利獠牙。
“操！”
白狼王抬起狼爪，望着那明顯比對方手中所握獠牙短上不少的獸爪，終於發出了自它變異之後唯一的一句感嘆。
隨着白狼王那已被血液染紅的身軀軟軟地倒下，男孩從它的胸前敏捷地跳開，退回到了斗獸台邊緣處的陰暗處，再次用毛毯將自己的身體嚴嚴遮蓋了起來。
“他！我要了！”
一個清脆而略帶輕顫的聲音從看台上那專屬於安格斯的包廂內傳出。充滿荒野獨有蕭瑟氣息的女聲竟壓下了看台上人群那瘋狂的嘶吼，有着一股不容拒絕的霸道。
安格斯笑眯眯地望着身旁的帕妮絲。他對帕妮絲如此大的反應並不奇怪，這也是他今晚特意安排這場實力懸殊獸斗的目的之一。
雇傭兵小隊，以解鎖了三至五對基因序列的中階異能者居多，而且大多是專精於槍械的異能者。對於死亡率奇高的雇傭兵小隊來說，擁有驚人速度和精確戰場把控能力的男孩，是絕對值得召入麾下的存在。
何況男孩還不到十歲，他還有着無限的發展空間。
“帕妮絲隊長，我很理解，也很欣慰你能有如此急切的愛才之心。但這小崽子可是我的搖錢樹，我把他賣給了你，可是要損失一大筆錢的！”
安格斯那張油膩的老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猶如一隻盯着蜂窩，口水直流的貪婪棕熊。
帕妮絲剛一開口就有些後悔了，她是想帶走這個男孩，但如此直接地提出來，可能要付出數倍的代價。
但這並不能怪她，帕妮絲的雇傭兵小隊因死傷減員的情況十分嚴重，如果再不補充些新鮮的血液，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雇傭兵小隊遲早會被殘酷的荒野吞噬掉。
她這次來H913，一方面是為了交換些飲用水，更重要的是，她想來碰碰運氣，看安格斯的斗獸士之中有沒有合適的雇傭兵人選。
異能者，尤其是基因序列激活兩對以上的中階異能者，價錢都極其的昂貴！
談生意，帕妮絲自認不是安格斯的對手，但這位長期在荒野刀頭舔血的雇傭兵女隊長，也有着她自己解決問題的辦法。
“安格斯，這孩子我一定要帶走！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帕妮絲站起身，走到已重新坐回到那半舊座椅之上的H913聚集地話語人面前，雙手撐在座椅兩邊的扶手之上，微微俯下身去，美麗的灰色眼眸與安格斯對視着。
令人迷醉的體香飄入安格斯那露出幾根黑長鼻毛的鼻孔內。他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溝壑，呼吸聲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你先前說的變異生物基因樣本換飲用水的方案，我可以接受。至於這個小崽子……”
他那沙啞的聲音逐漸變緩，一隻毛絨絨的大手已摸向了帕妮絲身後。
還未等他最終接觸到那片挺翹的柔軟，一把冰冷的鈦金匕首已架在了他那粗短的脖頸之上。
“安格斯閣下，在你明確說出你的條件之前，請把你的手放在它該放的地方。”
帕妮絲那小麥色的俏臉之上帶着迷人的微笑，手中那鋒利的匕首依然緊緊地貼在安格斯蠕動的喉管之上。
“帕妮絲隊長，你知道的！騎慣了聚集地里這些溫順的小母馬，偶爾體驗一下荒野里那狂野的小母豹也是一件令人非常期待的事。當然了，你想帶走他，僅僅只是這樣可不夠！你的雇傭兵小隊還得辛苦一下，幫我清掃一下周圍百里之內那些越聚越多的低賤暴民。”
安格斯並不擔心這迷人而又心狠的雇傭兵隊長會殺了自己，在將飲用水交給對方之前，他都是安全的。
他有一百種方法，能讓這個充滿野性的女人起床之後，第二天再也記不起自己是誰。
“成交！安格斯閣下，在滿足你這小小的期待之前，我是不是要先驗驗我的貨？你也看到了，那小子傷得可不輕，我可不想筋疲力盡地從床上爬起來之後，再沮喪地帶着一具屍體離開。”
帕妮絲再次見到男孩的時候，他正在用那窄窄的麵包條誘捕變異螞蟻。帕妮絲接近地窖幾十米的時候，男孩已察覺了她的到來。
他並沒有掩飾自己誘捕吞吃變異螞蟻的事實，就像對方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一樣。
帕妮絲並沒有真的撩開男孩那裹着身體的毛毯去查看他腹部的傷勢，還能給自己捉零食吃的傢伙，應該不會傷得太重。
“我叫帕妮絲，是暗夜傭兵小隊的隊長。跟我到荒野上去，那裏才是你真正的戰場！”
重新蜷縮回地窖角落內的男孩靜靜地聽着帕妮絲的話，始終沒有開口。但帕妮絲知道他在聽，而且相當心動。
“加入暗夜傭兵小隊，我給你食物，飲用水，藥品，還有武器和女人！當然，女人你可能暫時還用不上。”
帕妮絲蹲在男孩的面前，竟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竟跟自己的體香有着幾分相似。
“這是個住在地窖里，每天用香料洗澡，才不到十歲的斗獸士。”
帕妮絲覺得這世界似乎有點瘋狂。
“帳篷！單獨的！純凈水！”
男孩沉默了良久，終於艱難地開口說了幾個字。他的聲音有着一種莫名的磁性，卻也有些生硬，就像好久未曾開口講話一般。
她那小小的身體長得很快，將她系在背後出戰已越來越難保證不被人察覺。如果被人察覺，天知道一個未曾受過一絲輻射的純血女嬰會遭遇到些什麼？淌盡鮮血的乾屍，還是薄薄的人體切片標本？
將她獨自留在地窖？如果自己哪天沒能回來，最終倒在了斗獸台上，那等待她的又是如何凄慘的命運？
所以，在帕妮絲提出帶他走的時候，他心動了。
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懷疑，也是為了拖延她被人察覺的時日，男孩最終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單獨的帳篷和純凈水？看來你是個喜歡乾淨還比較害羞的小傢伙！”
帕妮絲在聽到男孩提出的條件后，愣了半天才最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由笑得花枝亂顫。
“你以後可要試着多講話，長時間不講話的孩子，會失去開口說話的能力的！”
帕妮絲的心情很不錯，還少有地開了句玩笑。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的這句玩笑話，竟讓男孩產生了比面對那隻變異狼王更深的憂慮。
暗夜雇傭兵小隊在黎明到來之前襲擊了H913聚集地。聚集地話語人安格斯那如冬瓜一般醜陋的腦袋被踹得稀爛，屍體被掛在了聚集地中央的那根高高的旗杆之上。
這旗杆是安格斯每天用來升旗的重要道具之一，他始終倔強地認為，生活要有儀式感。
在飲用水和貞潔之間，美麗的雇傭兵隊長選擇了後者。儘管在這該死的新時代，“貞潔”這個陌生的字眼早已變得一文不值。
美麗的帕妮絲隊長有着她自己執拗的堅持。
在帕妮絲僅憑一把匕首劃破了聚集地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守衛隊員的喉嚨之後，集聚地原居民那瘋狂而扭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畏懼的神色。
再次站在一望無際的荒野，將荒野之上那久違的腥甜空氣緩緩吸入體內，男孩朝着遠處早已亂做一團的H913基地望了一眼，便低頭鑽進了暗夜雇傭兵小隊的越野車。
如果說安格斯肩上的M1216散彈槍和他的衛隊算是H913唯一秩序的話，那麼這種秩序現在已被帕妮絲隊長一腳腳地踹了個稀爛。
等待H913聚集地居民的，將是短暫的混亂。
搶奪、奸婬、殺戮會持續整整一天，直到新的話語人站出來，直到那攜帶着病菌和瘟疫的荒野暴民潮如聞到血腥的荒野變異狼一般，徹底洗劫這個聚集地的一切，直到新秩序的重新建立。
如果說殘酷的荒野是無盡深淵的話，男孩並不後悔帕妮絲將自己帶入了這個深淵，他本就從深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