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驅邪
且不說滿屋子的霉味,幾顆野草從地磚的縫隙中冒出來,生機盎然,簡單的幾樣傢具都是上了年頭,木板都快要爛掉了,更別說分辨出原本是什麼顏色。房樑上的灰塵和蜘蛛網重重疊疊,溜達過的蜘蛛起碼有半個拳頭大。整個廂房裏最乾淨的一塊地方是鋪着灰白色被褥的床,然而當一隻碩大的黑老鼠從床上溜達過去的時候,她一陣惡寒。
跟着她的中年婦人慌裏慌張的按住薛瑾儀的肩膀,“小姐,一定是他們弄錯了什麼,待我先問清楚,您別發火啊。”
“呃……”薛瑾儀看着中年婦人又去問門口的丫鬟什麼情況,尋思着原主還有個暴躁人設嗎?
“夫人吩咐了,以後小姐就住這兒。”丫鬟一臉嫌棄的站在搖搖欲墜的門口,“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也配住在正經小姐的院子裏?”
中年婦人“你”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戰戰兢兢地湊到薛瑾儀面前,發現她居然忍到現在沒發火,驚訝之餘偷偷抹淚,“聽了他們的話,進宮選秀了,怎麼能這麼對我們?”
“姚嬤嬤,還不是小姐自個兒人嫌狗厭?”丫鬟的鼻子都快朝天了,“我寧願住旁邊丫鬟院子,也不要住這兒……”
薛瑾儀看了丫鬟一眼,她打扮得體,那擺譜的樣兒彷彿她才是衛國公府的小姐。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丫鬟立刻換上一副奉承阿諛多的笑臉,對着來人點頭哈腰。
“楊媽媽,您來啦?”
楊媽媽看也不看她一眼,站在廂房門前,冷喝道:“薛瑾儀,你在宮裏幹了什麼好事,給我滾出來!”
姚嬤嬤抓緊薛瑾儀的手,緊張的問道:“我們小姐一切都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薛瑾儀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不急不忙地來到門口,一名打扮有幾分富貴的中年女人帶領着一群粗壯的婆子對她虎視眈眈,彷彿她們之間有深仇大恨。
一見薛瑾儀出來了,楊媽媽招呼身後的人,兩個婆子稍顯遲疑後上前,粗蠻地抓住薛瑾儀的胳膊。
“你們不可以這麼對小姐!”姚嬤嬤當即要上前來護住薛瑾儀,被楊媽媽帶來的人摁住。
楊媽媽拿着一條鞭子來到她的面前,喝問道:“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是薛瑾儀,我是人,能是什麼東西?”薛瑾儀彷彿在看弱智,扭動幾下胳膊,可那兩個婆子的力氣出氣的大,彷彿要將手指深深地扎進她的血肉中。
換做以前,這死丫頭早就撒潑打滾了,哪能這樣淡定?楊媽媽冷笑,“果然不太對勁,幸好今日玉善庵的主持在這兒,得給你驅驅邪,不能把髒東西帶進國公府里!”
話音未落,香灰水當頭潑了薛瑾儀一身,她漂亮的髮髻和衣服全都遭了殃,緊接着兩個尼姑打扮的女人繞着她不停地念誦佛經,“嗡嗡嗡”的聲音在她身周縈繞不絕。
楊媽媽又問道:“還有,你是從哪兒學的毛筆字?你到底還學了什麼狐媚子的戲法去勾搭男人?”
薛瑾儀從容答道:“春芳閣牆上有一幅字,我照着描的!我姓薛,不能真給薛家丟臉吧?”
“呵。”楊媽媽沒去過春芳閣,不知道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幅字畫,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薛瑾儀確實是變了,都說宮裏有的地方陰氣重,鬼怪聚集,說不準哪個孤魂野鬼就上了這死丫頭的身。她問那兩個尼姑,“主持,怎麼樣了?”
“暫時不要讓她與旁人接觸,小心沾染了晦氣。”尼姑低聲說道。
楊媽媽頓時面色嚴肅,問道:“有什麼驅邪的法子嗎?”
尼姑道:“有一法子,是每日鞭打十下,直到將那孤魂野鬼趕出去。”
這是什麼狗屁驅邪方法?薛瑾儀怪裏怪氣的冷笑道:“慈悲為懷的佛教徒張口就要人性命?都這樣了,不如卸下你們的人皮,看看裏面是怎樣的妖魔鬼怪吧!”
兩個尼姑面色難堪,楊媽媽等人皆是一愣,她從她們的神色中似乎看到了一些驚訝和慌張,其實這種感覺從見到楊媽媽等人開始便若有若無。
薛瑾儀恍然明白了——她們到底是懼怕所謂的鬼上身,所以一直用強勢的氣焰來掩蓋心裏的恐慌,想要鎮住她罷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微微一笑,隨即張嘴尖叫的同時,瘋狂地扭動着手臂,裝若瘋癲,“把你們的臟手拿開,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刺耳的聲音鑽入耳中,像是要把腦袋給劈開,兩個婆子和尼姑先被嚇住了,屁滾尿流地逃開。
楊媽媽臉色煞白,鞭子指着薛瑾儀的臉,大叫道:“薛瑾儀,你發什麼瘋呢!”
薛瑾儀瞪大了眼睛,五官扭曲,加上被香灰水澆頭,頭髮濕噠噠的貼在臉頰上,更顯得面色猙獰恐怖。
沒有了婆子的鉗制,她肆無忌憚的揮舞着手臂,張牙舞爪的撲過去,去掐楊媽媽的脖子,“掐死你這個毒婦!”
楊媽媽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她帶來的人根本顧不上她,爭前恐后的逃出破院。
薛瑾儀看着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乾脆叉着腰大笑出聲,楊媽媽渾身抖篩子似的顫抖不停,手腳並用連連往院門爬去,“薛瑾儀,你少在這兒裝神弄鬼,小心夫人打死你!”
“嘿嘿嘿。”薛瑾儀大聲獰笑,陰惻惻的說道:“我瞧你肉挺多,今日就把你剝皮抽筋,喝血吃肉!”
說著,她裝模作樣的要去抓楊媽媽的肩膀。
楊媽媽大叫一聲,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薛瑾儀看了看空蕩蕩的院門口,眨眼間恢復了平和的模樣,拾起地上一塊尖利的石子,在楊媽媽的衣衫上割破十幾道口子,然後對已經呆住了的姚嬤嬤說道:“我倆一起把這人丟出去吧。”
姚嬤嬤不明所以,但見薛瑾儀招手,只好先同她一起,將楊媽媽丟出院門。
楊媽媽正好摔在一處水窪中,污水浸濕了她的衣服和臉頰,如同一條落水狗。
薛瑾儀不客氣的重重關上院門,拍了拍手,看見姚嬤嬤縮着肩膀,傻傻愣愣地站在院中,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了迷茫和不解,嘴巴張了張,但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姚嬤嬤,你沒事吧?”她問道。
姚嬤嬤回過神,凝望着面前發過瘋后又斯斯文文的女孩子,遲疑着開口,“小,小姐,您怎麼……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宮裏的時候,我被人一腳踹進了池塘里。”薛瑾儀慢悠悠地往破舊的廂房走去,“在水裏泡了泡,大難不死,一瞬間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沒有原主的記憶,肯定會與之前大不相同,起疑是遲早的事情,也懶得按那些人口中所說的扮演原主的愚蠢廢材,所以編造出這種神乎其神的理由來,旁人也不好質疑什麼。
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接著說道:“姚嬤嬤,以後我倆一定要發憤圖強,不能再任由旁人欺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