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長別京城
溫韶晴再醒來時，眼前是靜惠佈滿皺紋的臉龐。
“娘娘，您醒了！”靜惠又驚又喜的從塌邊起身，將溫茶端了過來。
溫韶晴直愣愣的看着她，暈倒前的事紛紛湧來。
靈棺，白布，每個嬪妃哭腫的雙眼都歷歷在目，讓她的心臟驟然疼了一下。
“皇上呢？”她沙啞着聲音問出這話，自己卻聽不真切。
靜惠望着她短短七日多出來的幾道皺紋，心疼得皺緊眉頭，“皇上剛登基，昨夜守靈太過勞累，已去養心殿歇息了。”
溫韶晴聽得一愣，良久才似懂非懂的點頭，“承兒他……當上皇帝了，三爺昨日已入皇陵了。”
“娘娘別太傷心了，如今先帝已入皇陵，您萬萬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不眠不休的守靈了，老奴給您端些菜粥來。”靜惠知道她不能吃葷腥，忙去小廚房張羅着端菜粥。
溫韶晴始終一動不動的坐在榻上，自言自語道：“三爺，原來我如今已成皇太后了，您別擔心，妾身不會傷心的尋死覓活，妾身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她話音剛落，靜惠就欲言又止的進來了，“娘娘，您方才說什麼？”
溫韶晴閉了閉眼，再看她時已肅然了幾分，“皇上如今登基，已經在着手處理政事，這幾日可有什麼異心之人不滿皇上登基？”
“並無，如今正在國喪期，皇上下令封大皇子為煜親王，與唐丞相一起鎮壓眾臣子，老奴瞧着朝堂比先帝剛繼位那會子安定多了。”靜惠老實回話，不知主子為何突然問這個。
溫韶晴聽得滿意，這才沉吟道：“有丞相和煜兒幫着皇上料理政事，臣凌他們如今又被封為了威武將軍，哪怕有異心之人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哀家也可以安心的走了。”
“走？太后要去哪兒？！”靜惠嚇得跪了下來，臉色都已慘白了，“您別嚇老奴啊！您萬萬不能想不開……”
溫韶晴擺擺手，掀開錦被下地，緩緩來到傾灑月光的窗前，“三爺都走了，哀家留在這裏有什麼意思？皇上過段日子就要選秀，這後宮終究屬於那些花骨朵一樣的嬪妃們，余太妃她們不是也想過兩年搬去別宮嗎？哀家不如先走一步，此後去皇陵守着三爺不回來了。”
聞言，靜惠不由愣住了，“太后想去……皇陵？”
溫韶晴輕笑一聲，可眼淚卻掉了下，“沒有三爺在身旁，哀家在宮中待着有什麼意思？哀家不能去尋死，就想着離三爺近些，再近些，哪怕守着皇陵也不至於太過難熬。”
上輩子她備受苦難，皇后做的很是可笑，是李景睿讓她知道什麼是帝后同心，讓她在後宮裏無憂無慮，高高在上的過了十年。
這十年足夠了，卻也遠遠不夠。
她不想夜裏驚醒沒有人輕聲安撫，哪怕去皇陵守着冰冷的牌位，那也算是陪在三爺身邊了。
靜惠沒說阻攔的話，沉默了良久才點點頭，“太后準備何時啟程？老奴讓小翎子去備馬車。”
溫韶晴擺擺手，“明日悄悄的走，不必驚動任何人了，哀家不想再經歷什麼分別，到時候免不了又要惹得皇上無心朝政，哀家給皇上他們留一封書信，你讓小翎子轉交給佳太妃。”
說罷，她接着囑咐道：“哀家這些年攢下的銀兩，都讓小翎子帶出宮和福公公分了吧，他終究生不出孩子，拿着銀子收養一個孩子，將來也不至於老無所依，你……”
“老奴年紀大了，也無兒無女，這輩子不想再過其他有變故的日子，只想留在太後身邊侍奉！”靜惠跪下來，重重磕了一個頭。
看她如此堅決的模樣，溫韶晴的眼角有些濕潤，
“罷了，你就跟着哀家吧。”她親自扶着靜惠起身，並未再多說什麼。
靜惠這輩子就是做嬤嬤的命，幾十年如一日的住在宮裏，若是真的自己離去了，到時恐怕也不知怎麼活，她們二人去皇陵相依為命，過靜心的日子也無不可。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溫韶晴便坐着轎攆來到了宮門處。
她搭着靜惠的手上了馬車，掀開帘子看了看眼前華麗的皇宮，面上未有一層波瀾。
靜惠看在眼裏，忍不住問道：“太后，您不捨得皇上與佳太妃他們嗎？”
溫韶晴勾唇一笑，“沒有什麼捨得不捨得，哀家這輩子只為自己和三爺而活，他們都是享福的命，哀家知道他們不會再經受什麼大風大浪，這便夠了。”
她只是覺得悵然，許多人在此做盡壞事，也有人含冤而死，最終還不是化作魂魄消散在這宮中，怎麼掙扎也逃不出。
這是座牢籠，她為著三爺竭力反抗，贏了整整十年的光景也足夠了。
思及此，溫韶晴放下了帘子，慢慢靠在馬車裏閉上了眼睛。
去往皇陵的馬車一去不返，也不知在路上顛簸了多久，待靜惠睡醒時，外面已經天黑了。
“你這小太監怎地趕的路？這麼久了也不出個聲，太後到現下還未喝口水呢！”靜惠沒好氣的訓斥一句，急忙從包袱里拿出了水壺。
她倒進茶盞里，剛要端給太后時，就見太后正緊閉雙眼睡得正沉，只是彎眉緊蹙，似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太后，您喝口茶再睡吧。”靜惠試探着叫了一句，拿起身旁的披風蓋在了她身上。
一直睡得清淺的溫韶晴卻未睜開眸子，她微微動了動身子，露出緊攥着什麼東西的手。
靜惠看得愣了愣，湊過去仔細看了一眼。
藉著馬車外的燈籠，她看到太後手裏攥着的是一隻扳指。
扳指碧綠通透，乃是不可多得的好物，靜惠一眼便認出這正是先帝從登基時就一直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心裏不禁五味雜陳。
她伸手晃了晃溫韶晴，“太后，您起來喝口茶吧。”
溫韶晴驚醒，困頓的坐直了身子，藉著飄動的車簾看向外面，就見遠處的京城大街上亮起數不清的燈籠和燭火，紅彤彤連成了一片。
她將玉扳指捂在心口，看得漸漸入了迷，“三爺，你看到了嗎？這是你操勞十年換來的繁華京城，可真是好看啊……妾身日後若有機會，帶着你的牌位去遊覽大好河山，看看李朝盛世可好？”
……
端湘皇后，與景帝琴瑟和鳴，相扶相持十四年，入守皇陵十五年後，攜景帝牌位走遍李朝江山，於承乾二十年在皇陵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