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嶺南行（五）

車隊在風雨中行駛得很慢，讓謝堯有足夠的時間來整理今天的發生的事情。

而坐在車門外駕車的六一聽不到裏面有任何動靜，不放心地推門看了眼，發現自家主子正坐在那發愣，連手中的書何時掉了都未發覺。

六一喊了謝堯一聲：“爺，山路崎嶇，您坐好了。”

謝堯回過神，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六一聽着前面一輛馬車裏傳出來的動靜，猶豫了下，還是有些心裏不舒服。

“爺，您為了蘇二小姐不惜頂撞皇上，可屬下看，蘇二小姐一點都不領情，她對楚世子都比對您好。”

謝堯目光一黯，輕斥道：“住嘴，本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錦妤想怎麼做那是她的事，本王不是為了求她對我有所回報，才處處幫她的。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

六一被訓，心中不滿，嘀嗒着說了句：“可爺您也不是為了報恩吶。”

謝堯將這話聽進了耳朵了，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六一了。

剛才浮起的念頭又重新回到了他腦海中，謝堯發現，不是他做不到清心寡欲，而是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到他窮盡一生都是為了這個念想。

他一直認為，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哪怕那個東西不屬於他，只要有權利，就算搶，也無人敢反抗。

謝堯並不後悔今天做出的選擇，再來一次他依然會當著豫親王和謝秀雅的面那麼做，這是他心底的聲音，他做不到置之不理。他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他，聖武的榮王，對昌平侯府的二小姐特別用心，特別維護，特別喜歡。

這樣將來等他站到了那個至高點上時，他所做的一切才會有理有據，才會事出有因，才會體現出他的款款深情。

同時他今天還有個意外收穫，錦妤是鬼煞的弟子，鬼煞和柳太后關係匪淺，他對錦妤百般維護，在鬼煞那裏就留下了好印象。

洛飛一直想幫他籠絡江湖人士，如果鬼煞肯幫忙，那這方面他就無需擔心了。

至於豫親王那，嗤，謝堯譏笑。豫親王手中有兵是不錯，但他終究不是真正的謝家人，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天子給的，想要收回易如反掌，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再者，今天董家的結局大家都看到了，謝秀雅還敢嫁入董家嗎？豫親王想要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只有將女兒嫁給他，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說白了，他和豫親王不過是做了場交易而易，豫親王把賭注押在他身上，他給了謝秀雅榮王正妃的位置，將來，極有可能就是后位。到時候三宮六院依然會有，豫親王又怎麼因為現在有個錦妤，就放棄成為國丈的機會呢？

所以說人吶，什麼都可以忍，唯有權利，不能拱手讓人。

謝堯覺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事，心情豁然開朗，對錦妤去嶺南一事也沒那麼耿耿於懷了。而就在他心情舒朗之時，後方突然有人喊他。

謝堯停下馬車一看，追上來的竟是豫親王府的侍衛。

豫親王府的侍衛見謝堯停了車，連忙策馬上前，恭敬說道：“王爺請等一等，我家郡主說，風雨交加，山中寒氣襲人，王爺大病初癒，要注意防寒，故而特命屬下送了件大氅來。王爺，給。”

謝堯接過侍衛手中的油布包，溫和地說道：“替本王謝過你家郡主，郡主的心意，本王心領了。”

那侍衛又道：“王爺，郡主還說，雨天路滑，前後的車輛不宜靠得太近，以免發生意外互相影響，請王爺與前面的馬車隔開一段距離再走。”

謝堯淡道：“好，知道了。”心中卻冷笑，到底是女子，裝得再大度也還是要用這麼拙劣的借口來試探他。

不過謝堯還不打算做得太過，不過一段距離而已，遂了她的意又何妨。

風吹動車簾，蘇嘉怡隨意瞥了眼，奇怪道：“咦，榮王的馬車怎麼落那麼遠了？咱家下人的車還在他後頭呢，這下都看不清了。”

錦妤順着蘇嘉怡的目光也看了眼，隨意說道：“興許是雨大，落後了。過了前面那個山坡就到大路了，我們在那等等他們便是。”

蘇嘉怡點頭，正要將手中的線團收起，馬車突然一個顛簸，車身向一側倒去。

“啊！”

蘇嘉怡失聲尖叫，嚇跑了錦妤所有的瞌睡。

錦妤反手就是一掌拍在門框上，用力將馬車壓了回去，推開門就問：“怎麼回事？”

車夫是蘇家的老人，駕車技術挺好的，但也被剛才這一出給嚇到了。

“二、二小姐，雨下了一天，地上有泥坑，奴才被雨蒙住了眼，剛才沒看仔細，請二小姐恕罪。”

錦妤見前面蘇老太君的馬車走得挺穩，鬆了口氣，沉聲說了句：“小心點，路不好走就慢點。”

車夫早嚇破了膽，唯唯諾諾地不停說“是”。

錦妤縮回頭，可就在她要想關上車門的時候，只聽見外面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音。車夫大叫一聲“不好”，突然猛地勒住了韁繩想掉轉車頭，而馬卻受了驚嚇，撒腿就往前沖，將車內的人都差點拋出去。

“山塌啦，山塌啦。”有人尖叫連連。

錦妤的心直往下沉，她們的馬像發了瘋般地橫衝直撞，車夫早被甩了下去，整個車廂都被顛得支離破碎。蘇嘉怡被狠狠甩到角落裏，要不是錦妤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她也要被甩出窗外。

錦妤一隻手牢牢抓住窗棱，另一隻手緊握住蘇嘉怡，兩人身體飄在半空中，風吹開了門窗，雨水打了進來，錦妤連眼睛都睜不開。

不斷有泥塊碎石砸在車廂上，這樣下去馬車很快就會散架。錦妤聽到遠處謝堯驚恐的呼喊着她的名字，而蘇嘉怡已經快沒力氣了，身體開始往車外墜落。

“姐姐，堅持一下。”

錦妤咬住牙手一松，人往後一墜，抱緊蘇嘉怡的同時，從腰間抽出無抽，一鞭子鉤住了其中一匹馬身上的韁繩，然後用力一拉，將自己和蘇嘉怡兩人都拉到了馬背上。

錦妤將蘇嘉怡護在胸前，掏出匕首割斷了韁繩，棄車而行。

但是失控的馬根本不聽使喚，而滑坡的泥石“轟”的一聲從天而降，堵住了前面所有的去路。好在蘇老太君她們的馬車恰好通過了這段路，慢一秒就要被泥石給淹沒。

但是錦妤騎的這匹馬來不及剎手，一塊巨大的泥石從她們頭頂落下。眼看就要砸在她頭頂，錦妤一聲低呵，摟住蘇嘉怡從馬背上跳起，但是卻被這股強有力的衝擊力給擊中，震飛了出去。

幸好是被震飛了，也讓她們避開了泥石，只是大塊大塊的山體還在崩塌，另一側是斜坡，前後的路都被堵住，泥石順着斜坡滑下，空中飛濺着各種石頭。再往下，是一眼看不到頭的荊棘叢林，要是只有錦妤一人，她就義無反顧地跳下去了，可現在還有蘇嘉怡，錦妤猶豫了下。

而這一猶豫，後背突然被石塊擊中，劇烈的疼痛讓錦妤一口血噴了出來，連帶着身前的蘇嘉怡，一起滾下山坡。眨眼間，身後所有的路都被泥漿淹沒。

兩人的身影在蘇嘉怡驚恐的尖叫聲中被泥漿淹沒，泥漿沒過頭頂時，一道淡藍色的光茫從裏面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