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話 清寒暮雪
隆興二年冬月，青鸞山山腳，湖漣河河畔，一個小小的渡口前，行客稀少渡船寥寥。WwW.bxwX.Org筆下文學日暮時分，天際忽然飄起了繁複的雪花，將冷清的渡口沉得越發孤寂。
忽而從岸邊走來一個風姿卓越的白衫公子，北風掠過，揚起他單薄的衣角。如今寒天冬月的，此人竟然還穿着一席單衣，好看雖好看，卻也當真是叫人替他擔憂。
男子快步走到渡口，看着那個戴着斗笠靠着亭子打瞌睡的老者，輕聲開口道。
“敢問老伯的船可是要北上的？”
老者將頭上的斗笠拉出一條縫，露出眉眼瞟了瞟眼前的男子，咳嗽一聲道。
“是，沒錯。”
“敢問老伯何時開船？”
男子又客氣有禮的問了一句，話語並沒有趕路人該有的焦急。這時候，老者才拉下頭上的斗笠，認真的端詳起眼前這個人來。
男子眉目清俊身姿瀟洒，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貴氣，反倒給他身上的布衫添色不少。英氣十足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不悲不喜，不焦不怒，一平如水的樣子讓人心生好感。
老者看罷了那年輕男子，笑着道。
“這天寒地凍的，實在無法行船。不若等明日雪停了，你再來吧！”
老者話音才落，又陸續有幾個行色匆匆的人走進了亭子，幾人皆是想要租船北上，回鄉過年的外地商旅。不耐老者說什麼也不肯開船，他們只得喪氣的坐在了亭子中望着天發獃，一心只盼着這場該死的雪能早些停下。
青年並未和那些人坐在一起，他只是背身站在老者不遠處，望着亭外那片被大雪籠罩的河面出神。
那幾個商旅等了一會兒，卻不見雪勢稍減不免懊惱，開始商量着找間附近的客棧過夜。
“前年我也是因為大雪困在了這兒，倒是知道一間客棧，離這裏不遠。”
“一間客棧？我也知道！那地方倒是個逍遙的去處，菜美肉香，店家自釀的酒也是出了名的濃厚甘醇。”
“唉？那個客棧的名字就叫一間客棧么？怎麼這麼古怪！”
“嗨！這有什麼古怪的。想來定是那店家不懂識文斷字，於是偷懶取了這麼個名字。”
“你瞎說什麼呀！那一間客棧的店家可不是什麼山野村夫。一看你就孤陋寡聞了，春十三娘的名號你沒聽說過么？”
“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可是這青鸞山一代出了名的人物，不僅人長得美，脾氣還很潑辣，而且滿腹詩書出口成章。”
“唉？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山溝子裏也能有那般出色的人物？”
“從前我也不曉得，去年住店的時候聽那兒的客人說起過。”
“既然今日也走不成了，不如咱們就去那一間客棧落腳吧！”
……
說話間，幾人起身，朝岸上走去。
這時候，老者皺着的眉頭才稍微舒展，他轉頭看着那個清冷的男子，好心道。
“我說公子啊！這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不若你也去尋個地方歇一晚吧！”
男子沒有回身，只是清冽的聲音從他的口中飄了出來。
“老伯不回家么？”
老者一愣，隨後嘿嘿一笑道。
“自然是要走的，只是看公子你衣衫單薄，不忍心將你一個人丟在這寒天雪地里罷了。”
男子緩緩回身，淡淡的看着那個頑劣氣十足的老者，輕聲開口道。
“這地方我第一次來，不是很熟悉，老伯可否讓在下去您舍下借宿一宿？”
老頭笑彎了眼睛，而後痛快的點頭道。
“這倒不妨，你若不嫌棄就隨我來吧！”
看着老者那雙眯起的眼睛裏泛出精光，男子楞了一下，忽然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老頭拿起身邊的斗笠，戴在頭上，隨後邁步走出了亭子。
“我說公子啊！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過路的商旅，跑到這深山野嶺里來做什麼？”
兩人一前以後走在山間的小路上，越往深山裏走老者的話也越發多起來。似是怕身後的人跟丟了，又像是想驅散這深山雪夜的寂靜。
“我原是想從青鸞山外的官道北上京城的。卻不耐大雪堵住了去路，只得穿過山谷換走水路。”
青年倒還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緊緊的跟着老者穩健的步子，朝半山腰那處闌珊的燈火處走去。
此刻山間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積雪，銀白的月光映襯白雪，使這個深山靜夜反而不似往常那般漆黑。
“哦！這麼說來你是京城人士了！京城可是個物華天寶的好地方，只可惜老頭子我是沒福氣去嘍。”
聽着身前老者的嘆聲，穩步跟在後頭的男子不語，嘴角卻露出一絲淺淡的苦笑。京城是不是好地方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那是個讓他心碎的地方。
“我說公子，你好好的京城不待，到處瞎跑什麼呀，多叫家裏人擔心啊！”
“我出來找人。”
聽罷這話，老者身子一頓，隨後又快步朝前走去，許久才又開口道。
“是心上人？”
這會兒倒是換那男子頓步，他呆了片刻，才又緊步跟上前。
聽不到那青年的回答，老者的臉上顯現出了一絲遺憾和失望，又似不甘心一般，他又開口道。
“若是找不到就算了，公子你也不用太過執着。以你這般人才樣貌，什麼樣的佳麗尋不着，何必在一棵樹上弔死！”
男子不語，只是臉上卻浮現出一陣濃似一陣的心酸苦澀。什麼樣的佳麗都比不上她，若非那個女子，他寧可孤獨終老一世不娶。
老者倒是很有一番耐心，又開口開解一般道。
“人這一輩子可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過了。你現在還年輕，應該早點回頭，免得等到了我這個年紀，想找個伴兒都難了。”
男子苦笑，輕聲開口道。
“老伯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我也知道人這輩子很短，所以我才一定要找到她，我不能把如此珍貴的時光浪費在旁的女子身上。”
老者聽罷男子這話，倒是越發的喜歡他了。嘴上雖然不再多話，但心裏卻盤算開了。若是想辦法將這個痴心人留下，叫他娶了家裏那個小夜叉，豈不是美事一樁！
很快，二人行至山腰的平緩峽地，遠遠的就望見了那座依山而落的小樓。
夜風中，小樓前的杆子上有酒旗飄蕩，小樓門口掛着兩個紅彤彤的燈籠，燈籠的光映照着樓前的牌匾。牌匾上赫然寫着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一間客棧。
男子愣了一下，轉頭看着身邊的老者。
老者嘿嘿的賊笑，伸手指着客棧道。
“這裏就是老朽的家了。”
男子失笑，隨着那古里古怪的老者邁步朝那一間客棧走去。
青鸞山裡夜雪下的繁重，為連綿的群山披上了白衣。月光如水，撒在那跌宕起伏的銀浪里，折射出清寒的光，將靜謐的山野裝點得異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