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墨簫,我不恨你
天族已許久沒下過這樣大的雨了。
來來往往的人都很少,道路上一片冷寂,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
風有些大,在雲霧繚繞的半空中混着雨水,砸在地上,在靜謐的天地里,砸出點點漣漪。
墨簫執了一柄油紙傘,站在天族的大殿前,順着漢白玉階一步步拾級而下。
如玉的眉眼溫雅不減,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攏了攏青色的衣袍,漸漸走開,青色的背影在雨霧中變得朦朧。
彷彿與混沌的天地融為一體。
走到天族的清湖旁,他忽然停下。
目光溫潤地看着對面走過來的藍色身影。
楚夢凝不緩不急地在大雨中走過來,步子不散漫,但是看着卻也不沉穩,彷彿風一吹就要把她帶走了一樣。
她沒打傘,但是漫天的雨水卻在她三步內散開,她在雨中似乎自成一個天地,誰都走不進去一樣。
如畫的容顏上似乎更添了幾分寡淡,她繼續走着,沒看見墨簫。
墨簫眯了眯眸子,半晌,就在她準備轉彎的時候,他忽然開口。
“纖若。”
楚夢凝停住步子,循着聲音的來源轉身。
在大雨中看到那一襲青衣。
她頓了頓,才開口,似乎有些不確定。
“墨簫?”
她的聲音有些啞,甚至是沒多少力氣的,被風一吹,落到他耳邊,他甚至懷疑,她有沒有說話。
他看向楚夢凝,方才看的不清楚,現在他仔細看,才發現,她瘦的可不止一點。
他記得在凡界的時候,在東月,她是有些微胖的樣子,再小一點甚至是有些珠圓玉潤,粉雕玉琢很是可愛。
後來長大了,雖然瘦了,但是……也不曾有今天的這個樣子。
本是合身的藍衣在她身上穿着,如今已經有些寬大了,風順着衣袍吹進去,灌滿了冷風,她在風雨中,差點讓他以為,她下一刻就站不穩了。
她露在衣袍外的手,看着都覺得有些咯人。
下巴更尖了,一雙本來會笑的丹鳳眼,現在也落了幾分冷寂。
他聽說了,藍君宸走後的這麼多年,她偶爾會醒過來。
偶爾醒過來的幾次,她不再穿紫衣,愛上了藍衣。
不再喜歡作畫,愛上了彈琴,最喜歡談驚鴻舞的曲子。
不再喜歡到處跑,偶爾的幾次是去祁雲還為藍君宸保留着的宸王府或者是神影殿。
她更喜歡雪依蘭了,不要天族的雪依蘭,而是親自去宸王府把那裏之前種的雪依蘭移過來,哪怕活不了,她也要一次一次地移,再一次一次地把已經枯了的花用靈術保住。
她沒再看過四時花了。其實凰宮就有,這東西在別處見得稀奇,後來其實她發現,她宮內就有很多,她跟這花有緣。
她卻默不作聲地清掉了所有的四時花,自此後對這花厭惡的很。
她很少說話了,最喜歡的是站在天族的宮殿前,負手一次次地看夕陽西下。
甚至是很少有表情外露的樣子,宮人為數不多見過的幾次,是她在笑。
很大聲很蒼涼地笑,只是笑着笑着,有人就看到她白皙的手背上,落了幾滴淚。
所有人都說,她越來越像藍君宸了。
他沒去見過她,大概是因為知道她會恨他,這些年除了在祭司殿守着晴兒,更多的時候,他看向天族她住的地方好多次,卻一次也沒邁出去過。
大概是有些膽怯。
怎麼能不膽怯呢,她的詛咒是他下的,她的十世輪迴是他害的,她魂飛魄散是因為他,她最後一魄找不回來,也是因為十世輪迴。
藍君宸為了救她,損了靈識,差點靈脈廢盡。
他進魔林找魂魄和萬花草,九死一生最後沒回來,跟他也有關。
她若是不怪,他才會覺得心裏難安。
“怎麼都不記得我了。”他收回思緒,睫毛顫了顫,想起她剛剛問話的時候的不確定,笑道。
握住傘柄的手攥的更緊。
“老了,記性不好了。”她也笑,眼中沒笑意,但總歸是在笑。
別人都說她不會笑了。
他不在意,搖搖頭。
道,“怎麼會。”
他記得好多年前,她總說自己還年輕。
楚夢凝搖頭,但是也沒解釋。
走上前,與他錯身而過。
“去凡界么?”墨簫見她離開,斂了笑意,又問。
“嗯。”她的聲音很低。
他沒再說話,直到她走出好遠。
忽然一道聲音落過來。
“墨簫,我不恨你。”
只是,也不想再認識你了。
這句話彷彿耗盡她的力氣,她繼續走,沒回頭也沒再停頓一刻。
這一瞬,兩人幾萬年的糾葛在他腦中飛快掠過,有她笑着叫他墨簫的,有她說希望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有她眼神堅定選擇魂飛魄散的,有十世輪迴,一世一世她在他身邊,不痛苦但是也沒再露過一次笑臉的。
最後都落成最後那句。
墨簫,我不恨你。
語氣很輕,但是也陌生,就像是在平靜的紙上吹起一陣風,過去了就沒有痕迹了。
其實細細想來,這幾萬年,她從來沒用真正恨的眼神來看過他的。
哪怕是她魂飛魄散,哪怕是十世輪迴一世一世他困着她在身邊,哪怕是藍君宸走後,她也不曾找上他,說過一句恨。
甚至是今天。
在藍君宸走後的,已經二十年,幾乎是沒有一點生還可能的時候。
幾萬年的糾葛,終於是落的乾乾淨淨。
一點痕迹都沒有。
他笑,低低地笑。
但是這笑也多了幾分釋然。
興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凡界發生了什麼?”須臾,他收了笑,問道。
身後有人出來,低聲回稟。
“東月景王的女兒與雲王的兒子,今天定親。”
怪不得。
當年東月沒選擇統一天下,留了南夏和幾個附屬國。
簽了盟約之後,東月把祁雲並給了南夏。
東月已經足夠強盛,若是太大,日後免不了有子孫再起野心,擾的天下戰火連天。
倒不如給南夏足以相抗衡的能力,這樣也好互相牽制。
葉子灝帶着南夏偏居一隅,卻也終身未娶,已經從秋氏宗族又找了個孩子,很是聰慧,從小帶在身邊。
東月這些年也是一片和樂,百姓有的甚至晚上都有不再鎖門的。
路不拾遺在東月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玉天景楚悠的女兒,和雲樂宇玉瑾言的兒子?
怪不得她要下去了。
他點點頭,沒再說話。
撐着傘一路走遠。
雨幕漸謝,天色初晴,夕陽西下一灣晚霞映的正好。
不是番外,只是想着,他倆之間,該有個確定的關係了。
沒法回去了。
但是她也不會恨他,她不是那種會恨他的人,如果會恨,那就不是我們認識的月纖若了。
而且當初的事她何嘗沒有責任,畢竟是她不懂愛,給過他幻想和以為會有的機會。
但是也沒法再認識他了。
PPS:也不是墨簫的番外,不是主寫墨簫,主寫纖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