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番外之秋夜離 願她一生都如願
我不在意這帝位。
大概是自小見的別人家的爭鬥太多,而自家卻相對比較平靜,我便比較珍惜這種氛圍。
秋家的皇子不多,跟我親近的又只有秋夜即一個人。
而其他的皇子,要麼是母家地位不夠,要麼是自身根本沒有這個想法和膽子,對這帝位,都不怎麼覬覦。
我便順心而為,想着若是這帝位給了四弟也好,我做個賢王。
四弟的態度一直不怎麼明確,若說他不願意做皇帝,卻始終在暗中籠絡大臣人心,若說他願意做皇帝,卻又與我這樣皇位最大的競爭人走的那般近。
最開始,我也以為,他接近我是別有目的。
後來我發現,他對我是極好的,不是一般皇家那種表面的兄弟好,更沒有什麼其他的目的與想法藏在他的眼睛裏。
似乎每每與我走一處,他就是非常開心的。
那開心不是作假的,一眼便能瞧出來。
我問過他,若是當真對這皇位有意思,我便也早日上奏父皇,言明我願做賢王輔佐他,他當時看了我許久,眼神中壓抑着很複雜的神色。
最終什麼也沒說。
我後來便也沒再問。
遇見雪兒的那一年,其實恰好是偶然。
我本無意路過那裏,恰好看見了她。
她是個很複雜的人。
該怎麼說呢。
第一眼見,我以為這是個很普通的小丫頭,卻不知為什麼,就是這個普通的丫頭,讓我盯着她看了整整一柱香時間。
待我反應過來,面前的小山坡卻已經沒人了。
我皺眉,想着不過一個小丫頭,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直接走了卻沒有被我察覺分毫。
我有些好奇,暗中讓人去探查她的身份。
待我知道她是東月的八公主,內心不由得又添了幾分好奇。
東月的公主?
我之前倒只聽說個東月的六公主榮寵萬千,公主里也只聽得這位六公主。
我便一直以為,東月只有一位公主。
如今卻又出來個八公主。
而且,既然是東月金枝玉葉的公主,便該是好好地待在宮裏,緣何在最亂的時候,出現在了最亂的東月邊境。
我想不明白,卻想弄明白。
後來多查了一些她的身世,我便有些心疼她。
我雖然沒有經歷過,卻也明白,一個沒有母妃外祖庇護的人,在宮裏,該是何等的如履薄冰。
可是在她母妃故去的不久,她便得了楚夢凝相護。
我便想着,這樣護着她也好,不然憑着她自己,只怕難在這宮中立足。
可是除了東月小山坡的初見,我第二次見她,卻已經是隔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內,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小姑娘那麼關注。
只是我第二次去見她的時候,她的面容卻與我在小山坡見的不一樣了。
我詢問過暗衛,暗衛說一年前從她回東月之後,從他們查到她開始,她的面容就已經變了。
我沒在意,只以為她在小山坡的面容是假的。
因為畢竟能理解,她一個公主,若是隨意出宮,只怕沒有那麼容易的。
後來的那幾年,我有事沒事的時候,總喜歡去東月見她。
其實和親的時候我還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愛她,只是覺得,看見她,我會很開心。
所以便娶了吧。
直到南夏十里紅妝,十里相迎,我把她迎進王府,她下轎子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心在那一刻都找到了歸屬,再沒有一絲沉浮。
我才發現,我原來,是那麼想跟她有一個家。
後來我出使北幽,她被人陷害進大牢,當時我接到消息,第一反應就是趕回南夏,我不想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把父皇交代的事情弄好,只怕回了南夏,父皇也不會放了她。
解決完事情后,我飛奔回南夏,同時楚夢凝也以東月公主身份出使南夏。
我心裏便放下了三分,我知道,楚夢凝不會讓她出事。
但我的確想知道她的過去。
楚夢凝要用一個條件換她離開,想必是怕她在南夏受了委屈。
我沒同意,我費盡心思讓她來到我身邊,怎麼會就這樣放她離開。
其實,她是不是完璧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在意,如果楚夢凝說的那些過去是真的,那麼我真的很心疼她。
因為那一年,我分明已經找到她,卻還是沒有保護好她,甚至,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也不願意離開。
為什麼呢?
我想了許久,暫且把這歸結為,她真的想和我有一個家。
父皇要傳位給我的時候,我去找過四弟,我想如果這皇位他要,那便給了他。
畢竟,他曾經暗中也為此努力頗多。
他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神依舊複雜,登基當天卻第一個跪在地上尊我為皇。
他說,“臣弟會永遠陪着皇兄,看這南夏大好河山。”
眼神亦沒有一絲一毫對皇位的渴望。
我便相信,他是真的,對這皇位不感興趣。
登基的當天我封她為皇后,也是想藉著這個為她立威,並且藉此機會下詔三年不納妃。
有她之後,我從來沒想過我身邊會再有別人,我以為,我真的可以和她一起一直走下去。
後來她央着我出宮,我同意了,也想到她估計是有事,卻不曾想到是去救顏容沁。
我之前也知她沒我看到的那麼簡單,那件事之後,才算是真正知道,她還有很多,我不知道。
但是我並不難受,至少,她現在做的,沒有瞞我。
她相信我。
這就夠了。
回宮后的某一天,母后召見她,還帶着上官箏瑟,我當時本想趕過去,卻聽暗衛傳消息說她並不怕她兩個。
我便放下心,只要受委屈的不是她,別人我管什麼呢。
我卻沒想過,她會當著上官箏瑟的面,說要做我此生唯一的皇后。
我很開心。
雖然知道這話至多三分是真,我還是很開心。
我在她宮內,說,來日方長。
她沒有說話,我卻明顯感受到,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穩。
她對此有觸動,這便是一個好的開始了。
我如是想。
我當時是真的想着來日方長。
卻不曾想,就在這句話之後的不到一個月內,我會真真切切斷了這個念頭,轉而把她想要的,全都給她。
她想發兵東月,我知她一半意思,是想讓南夏在這場鬥爭里搶個主動的位置。
另一半意思,我隱隱約約,猜的到,卻不曾證實。
而後來傳出來的流言,一次次的推波助瀾,每一次都有她的手筆,我知道,她不想瞞我,所以,便光明正大地讓我查到。
她這一步走的很極端,她是想讓我放棄她,也讓她斷了所有的後顧之憂。
她要這南夏,但是又不忍心傷我。
我想,只要她有這猶豫,就夠了。
我任由流言四處發散也不曾制止,我召回漓心為她鋪路。
四弟去邊境的當天,來找過我。
他說,從一開始,他在背後做的這麼多,拉攏群臣也好,肅清別人也罷,一開始就是為了我。
這群臣在他手裏,表面是忠於他,卻是每一個人都明白,他們真正是忠於皇帝的。
他說,從小到大我都事事讓着他,帝位,權勢,父皇的注意,包括拉攏群臣的機會,讓了這麼久,也該為自己打算一次了。
他說,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他的命,隨時來取,他不會有任何猶豫。
我問他,為何呢?
他說,阿離,我這條命,八歲以後,就是你的。
他沒有叫皇兄,那聲阿離似乎蘊着太多的感情,他看着我,眼神沒有之前的壓抑和複雜,乾乾淨淨,那雙眼睛裏,映着的全是我。
八歲那年,我救過他。
我想也許並不只是因為我救過他,但是時間已經不容許我想太多,我知道她需要南夏,我似乎懂她,她想爭。
那就給她好了。
她會是個好皇帝,我從來都知道。
她信我,我也知道。
漓心那天問我,為什麼就不能給她一個機會呢。
看着窗外良久,說,這顆心,連我自己都裝不下。
又談何裝別人。
她哭着,說會幫我。
那就好。
不管他們幫的都是誰,只要最後會幫她,就好。
我說,御花園的墨蘭開了,雪兒和為夫去看看吧。
既然她不忍心下手,那就由我來好了。
我把這江山託付給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也不算對不起我的責任。
她哭了,在御花園裏,看着越來越多的血色瀰漫,她哭了。
我從來沒見過她哭,不管是嫁給我之前,還是之後。
但是那時候,她卻哭了。
我想,這就夠了。
畢竟多少人,一生都得不到她落一滴淚。
但我不想她哭,我連一點點的抉擇都不想讓她為難。
江山,帝位,她要的,我都給。
只要她要,只要我有。
其實我是真的捨不得她啊,但是,我更捨不得她不開心。
所以,還是舍下好了。
奈何橋,我便再等等她,總能再見到的。
我在忘川等了的那麼多年裏,看到過形形色色的人走過。
最開始還總有人問我為什麼不離開,後來便似乎是在這忘川一傳十十傳百地都知道了,來問我的人便少了。
有人看得出我身上的帝王之氣,於是看向我的眼神里總是有一抹可惜。
有人問過我,江山與她,孰輕孰重。
我看向忘川淺碧色的水,像是忘憂的顏色,裏面是曾經的江山如畫,我把手中的那碗孟婆湯倒下,便見泛開漣漪,一點點,一點點,如畫的江山盡數散去,澄凈地留下一抹模糊的白影,答案,便已經不言而喻。
孟婆過來勸過我很多次,說喝了這孟婆湯,過了這奈何橋,前塵往事,諸事痛苦,便都忘了。
我不肯,也不想過,我想着,若是有一天她來了,會不會真的很想見到我,她其實是一個那麼喜歡溫暖卻又不敢靠近溫暖的人,這奈何橋一個人過,會不會很孤單。
這樣想着,我便不肯聽他們的了,任是孟婆過來勸過多次,甚至那冥皇也來過,我便還是不肯離開。
我看着孟婆與冥皇來一次便要斗一次嘴,雖然最後總是冥皇被她氣的跳腳,但是每一次他的縱容,還有她眼中那不空洞而又真實的笑,我卻看得明白。
很多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魔帝來了,告訴了我很多,我才知道她真正意圖天下的原因。
原來只是想為了活下去。
這個在別人看來,真的無比簡單的事情。
魔帝問我,願不願意與她走下去。
我自然是願意的,不管吃多少苦。
她既然是魔,便不會生老病死,我想與她在一起,便不能是凡胎肉骨。
也幸好這麼多年我不離開奈何橋,身上便染了一些神氣。
魔帝說,若我肯吃苦,就是不能修成仙班,活個幾千年,也是不成問題的。
我當然願意吃苦。
哪怕這五十年來,暗無天日,一次一次,都差點丟了命。
但是只要想到她在外面等我,我便總要活下去。
五十年後我再出來,走到奈何橋的時候,便已經斂去一身的傷,走到她面前,隻字不提,只說。
雪兒。
所有的感情,都融在這一句里。
好多好多年後,我位列仙班,與她一直在天族住着,那一天的風很好,我與她坐在樹下,她躺在我懷中假寐,我手中拿着書看,清風拂過,吹起寬大的白色衣袍,衣袍下,我與她十指相扣,恍然間,我看着她的眉眼,覺得這大概就是我一生所求了。
PS:那句喜歡溫暖卻又不敢靠近溫暖,用來形容玉伊雪,真的很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