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情詩
曾凡要寫情詩,卻和稿紙“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淚流了千行,詩卻沒寫出幾行。不料絕境之下竟被他想到了救星——孫繼文,孫繼文學的是文科,平時雖聽他說什麼“百無一用是書生”,但到底是縣一中的高材生,想來寫幾首情詩應該不在話下。
趁着孫繼文周末回家,曾凡便將寫情詩的事告知孫繼文。孫繼文不肯在小弟面前丟面子,滿口答應。可他哪裏會寫什麼詩了,他本擅長理科,當初學文科完全是為了追一個女生,無奈曾凡逼得太緊,只好求助班裏的大才子。
文科班個個都是懷才不遇的才子,大才子懷得尤為厲害,好似哪吒母親,別人都以為她懷的是個妖怪。大才子學貫中西,博古通今,可以從諸子百家談到文藝復興。大才子寫詩無數,曾經寫詩追到過一個女生,可惜情路坎坷勝過戴望舒,最終也難免分手的結局。之後他便發誓不再寫詩,開始寫小說。大才子的小說埋下伏筆無數,恐怕連有“草蛇灰線,延伏千里”之稱的《紅樓夢》都比不上。可惜伏筆太多,最後連自己都忘了,最後都成了坑,幾乎可以媲美月球表面和劉堅雄的臉。
大才子雖然發誓不再寫詩,但經不住孫繼文香煙啤酒“糖衣炮彈”的攻擊,又聽說是為了追女生而作,頓時想起自己的初戀。當年他為了追女生,雜七雜八的詩不知寫了多少,開始時吹噓什麼“男兒本自重橫行,美人非常賜顏色”,後來負心,又是什麼“莫愁前路無人追,天下誰人不識君”。
孫繼文求詩時他正好在聽陳奕迅的《十年》,一時間感慨萬千,隨即揮毫寫下一首古體詩,詩名即是《十年》。
懵懂孩提六載余,竟未識得素麵裝。
似懂非懂三秋過,反勝相熟十年長。
至此才知同學中,猶有昔日伊人樣。
園中松前露同被,崗上桃下花共賞。
苦口婆心勸意馬,日記互換閱無行。
攜來同伴為觀兔,卻語此行非爾故。
時少身懶不願歸,素手私下贈肉糠。
一室之內學習間,欲說還休問衷腸。
吐吐吞吞言談罷,不知是喜還是傷。
同校巾幗第一人,氣傲心強不多讓。
別聚經年似隔江,忍作路人學蕭郎。
滄海轉瞬竟成水,巫山誰憶曾斷腸。
從此各奔東西去,相逢不過笑一場。
到底是寫慣詩的大才子,不想這一寫竟一發而不可收拾,遂再填一首《釵頭鳳》。
驟雨收,岷山秋,駐馬黃昏夕陽柳。終生誤,誤終生,一識郎面,妾難脫身。嗔嗔嗔。
欲說愁,淚先流,正日無言偏須酒。夜雪深,晚風橫,江月依舊,往事成空。分分分。
大才子果然全面,寫完古詩還不過癮,再接一首現代詩。
我說我喜歡你
你說再這樣你就對我不客氣
我說我覺得你喜歡我
你說那是我的錯覺
我說那以前的牽手算什麼
你說就當成一個美麗的誤會
我說我在你心裏什麼地位
你說我很好但你心裏已經有一個
我說我不想就這樣錯過
你說既然是錯的錯過就錯過
我說我會等下去
你說別輕易承諾
我說我想等下去
你說何必執着
我說我可以等下去
你說就這樣吧免得讓彼此都難過
我說我必等下去
你說結束了這就是結果
大才子作完詩後為自己沒能生在唐朝深感遺憾,對自己的詩越看越喜歡,好像女兒出嫁前的父母,既不捨得女兒嫁出去,又希望能找個好女婿。可惜校報上儘是些學習模範的好學事迹,僅有的一點“詩歌園地”,也被現代詩佔去,古體詩竟無處發表。
大才子思前想後,覺得將古詩勉強擠進校報,好比將女兒嫁給富人當小老婆,頗損文人的顏面;倒不如送了人,說不定還被人珍惜,能擴大影響力。可是他不知道,把詩送給孫繼文的結果好比將女兒嫁給“人販子”,連個回聲都沒有。
劉悅和顧茗等人去縣一中參加競賽,老師有言在先,縣一中人才濟濟,能去參加已是榮耀,即便不能獲獎也無傷大雅。不過之前山河中學曾出現過一位天賦異稟的學子,不僅數理化樣樣精通,拿過全國競賽的獎項,連英語都好得出奇。後來他成功考入一中,並以高考全縣第二的成績考入中國科技大學。
雖然他是在縣一中上的高中,但畢竟是山河中學的三年為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所以他歷來都是全校老師和校長鼓勵山河中學學生的榜樣。
顧茗回來后私下向曾凡講了一些縣一中的情況,說縣一中也不過如此,就是校園大了一點而已,教學樓和桌椅都有點陳舊。其實曾凡剛上初中的時候就已去過縣一中,那時曾父要去縣城辦事,順便帶曾凡去縣一中看了看,也就是那時曾父便一心要兒子考進自己曾讀過高中的學校,曾凡偏偏不領情。
劉悅回來的當天下午,下了晚自習之後,她叫住曾凡:“喂,這個東西給你。”曾凡還沒來得及反應,劉悅已將一塊東西遞到曾凡手裏,然後匆匆離去。曾凡走到有光亮的地方,張開手掌一看,原來是一塊玉佩模樣的東西,再仔細一瞧,玉佩上雕的是一尊觀音像。這玉佩很輕,雕工也粗糙,曾凡心想這可能不是真玉,但還是心裏感動,畢竟劉悅也只是學生,哪有錢去買真玉。
曾凡心裏激動,他甚至有些眼睛發熱,感覺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路上,曾凡一直在想劉悅是什麼意思,最後陷入偏激:“她這是什麼意思呢?是對我沒去參加競賽的同情嗎?是對我的安慰嗎?”
“我才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呢!”曾凡突然大喊出聲,幾乎連手中的玉佩都要扔出去,但又及時收手,最後還是握緊了它,他握地是那麼的緊,彷彿連這冰冷的東西也有了溫度。
曾凡收到張繼文的詩之後,除了讚歎作者的才華之外,發現這詩對自己並沒有多大的幫助。無奈之下,曾凡只好自己矯揉造作寫了一篇,開頭便化用《詩經》,關關雎鳩兮,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兮,君子好逑。怎奈曾凡古文水平有限,中間只能夾雜一些白話湊數,以至這首情詩讀起來好比吃一碗米沒淘乾淨的飯,時不時地讓人牙齒“咯噔”一下。曾凡最後以一句鬼也看不懂的“Chi
glish”結尾:Mylovefo
youislo
ge
tha
theskya
dea
th。他曾聽人將《論語》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譯成“K
owisk
ow,
ok
owis
ok
ow,isk
ow。”這才得到靈感將“天長地久”譯地如此驚天地泣鬼神。
曾凡將寫好的情書交給陳小霞,忐忑不安地等待結果,像極了等待宣判的案犯。不想兩天後沈冰潔就有了回信。這篇回信洋洋洒洒近千字,而且字體整潔,一筆一劃一絲不苟,竟像是打過草稿一般,簡直可做中考作文的模本。
曾凡做賊似將回信看過一遍,有老牛倒嚼似的自仔細溫習兩遍,不禁被字裏行間洋溢的熱情所打動。與其說曾凡是被這篇回信感動了,倒不如說是他被自己感動了,他從沒想到過自己的情詩竟然真的有人回,而且回地這麼鏗鏘有力。
第一次面對異性如此熱烈的回信,曾凡驚慌不已,他其實只是想賣弄下自以為是的所謂的才華,對回信根本沒抱多少希望,更沒想以後的事。如果沈冰潔對他不理不睬,他也許很快就會將這事忘了,沒想到沈冰潔竟會回他,而且回他的是一封優秀的中考作文式的情書。
曾凡一邊洋洋得意於自己文字的感染力,一邊又戰戰兢兢地擔心着事情的進展。他經常聽到的便是曾母和老師們千篇一律的忠告:這個年齡一定要好好學習,千萬不可早戀,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他平常見到別人說戀愛什麼的,也覺得沒什麼,現在自己也有了戀愛的跡象,卻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曾凡在既滿足又心驚的矛盾中掙扎過一段時間,經不住陳小霞的幾番催促,只好回一封信過去,說什麼中考在即,理應好好複習,不該胡思亂想,爭取能考出一個好成績。沈冰潔也回復曾凡,鼓勵他好好看書,說希望將來二人可以共同考進縣一中,到時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