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涼州有亭喚百竹
陵涼洲,坐落於京師以北。
此處尺樹寸泓之地,百顆翠竹拔地而起,幽深處見一涼亭,喚作百竹亭。
盛夏時分,燥熱難忍。
陳七悠閑地躺在涼亭頂上,亭內過於悶熱,而且此時已月上三竿,亭頂還能感受到晚風帶來的絲絲涼意。
見他一身灰黑官服,漆黑的刀鞘中裝着冰冷綉春刀安穩的抱在懷裏,腰上的象牙腰牌隨着抖腿的頻率撞在涼亭上,發出清脆的“鐺鐺鐺”的聲音。
他一手抱頭,另一隻手數着天上的星星,不一會兒眼睛就酸了,閉上眼濕潤一下眼睛,睜開便忘了剛剛數到何處,於是從一繼續數起。
“這鬼天氣!也太難熬了!”陳七慵懶的揉揉眼睛並伸個懶腰。
說著,把手伸進身旁的黑色袋子裏,摸出一顆豆子,大拇指輕輕一彈,高高飛起並穩穩的落在自己的嘴裏。
“大哥。”一陣清風帶起幾片竹葉,同樣黑色官服的人施展輕功來到涼亭前一拱手。
陳七立馬坐起來,手臂壓在膝蓋上,抬抬下巴問道:“福子,怎麼樣?”
“大哥,這蘇知縣規矩的很,看着真不是作姦犯科的主兒,倒是縣丞手黑點,不過也就是貪污點稅錢,還不至於送到大理寺的程度。”
“那當地風氣如何?”陳七皺皺眉,換個姿勢問道。
“剛去縣衙打探的消息,這裏得有幾年沒出過大案子了,小偷小摸的倒是不少,但縣衙門處理起來都綽綽有餘,根本到不了咱們錦衣衛出手的地步。”
“哎,沒勁。”陳七嘆了口氣,順手捏了一片竹葉含在了嘴裏。“還是京師熱鬧。”
說完便搖搖頭,想到了自己在京城的巡撫老爹,當初就是為了躲他,才跑來的陵涼州。
這巡撫老爹,非要他考取個功名也就算了,竟然直接為自己謀了份親事。陳七自認花中君子,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哪能那麼早就交付終身,若是不趕緊逃離京師,現在說不定正洞房花燭夜呢。
這麼想想貌似也不錯。。。。。。
“你且退下歇歇,看來上面給安排個閑職,正好享受享受點清凈日子。”陳七說著,又要躺下。
“是。”福子再一拱手,帶起幾片竹葉,身形消失在原地。
就因為這陳七有個京師二品官的老爹,他才選擇走上了錦衣衛的路子,即使是巡撫司,也不敢隨意撤了錦衣衛的職。
更何況還混成個錦衣衛小旗,官從七品,手下帶着九個人,有模有樣。
“哎,那我明日還是去那百花樓,飲我十五年的女兒紅。”陳七沉沉的伸個懶腰,拖個長音,準備在這亭樑上睡下。
“噠。”
腳尖輕輕點在竹葉上的聲音。
陳七突然睜眼,身體沒有任何動作。
“噠。”第二聲,陳七確定了聲音的方位。
眼神拋過遠處,見一夜行衣,施展輕功遊走於竹尖與房梁之上。
鬼鬼祟祟,四處張望。
“正好閑的發悶,自己送上門來,正巧拿你解悶!”陳七坐起身,用綉春刀撐起自己的身體,腳步輕踏,錦衣衛的通用輕功流雲步跟上前面的那道黑影。
竹林里,房檐上,即使月光皎潔,這兩道追逐的黑影也很自然的隱匿在夜中。
跟了片刻,陳七驚訝的“咦”了一聲。
按理說錦衣衛的流雲步雖然人人都會,但是追一些爬牆小毛賊還是迎刃有餘的,沒想到追了片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並沒有縮短,反而有種逐漸拉遠的趨勢。
別看這地方小,風氣好,但是隨便出來個小毛賊都那麼厲害,可以說是卧虎藏龍,陳七還真覺得小看了這陵涼州。
侯岑腳步輕盈,穿梭在房梁之上,順便緊緊腰間的布袋,裏面裝滿了沉甸甸的財物,隨即不屑地瞟一眼身後的陳七。
他家裏世代為賊,一腳祖傳的輕功早已爐火純青,一套扒金手更是如虎添翼,從業幾十年從未失手,哪能輕易被人追上。
再說,此地的快班衙役甚是無用,能追到這種地步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侯岑棄了挑逗一下身後這個“衙役”的想法,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小子,想追上爺爺我,再回家練上幾年吧。”侯岑大笑兩聲,叫囂道。
月黑風高,夜成了黑紗遮住了陳七一身灰黑色的錦衣衛官服。
陳七“切”了一聲,“論輕功,你可是欺負到了你祖宗頭上,悔不該讓你遇到了我。”
陳七加入錦衣衛的時間不長,但是卻輕易混上小旗的位置,靠的就是這一手拿人的功夫。
他爹雖然是個京師巡撫,是個大文官,但是爺爺可是武將,據說是武狀元出身,一身功夫傳不到自己兒子的手上,就想着一股腦兒全授給孫子,陳七的雁遐返就算是江湖上的上乘輕功,一點可沒藏私。
話畢,速度暴增,瞬息之間拉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侯岑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囂張氣焰中,正想回過頭看看早應該被自己甩的沒影的衙役。
“嘶。”
侯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衙役不僅沒被自己甩開,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後不到三尺的距離,而且自己絲毫沒有察覺。
等等,這人好像不是衙役。
灰黑官服、綉春刀、象牙腰牌,跟在自己身後的,竟然是個錦衣衛!
侯岑看清了來者身份,心驚歸心驚,身形絲毫不敢怠慢,心道這可是當今皇帝的禁衛軍,稍不留神被帶進詔獄那還得了。
陳七可不知道侯岑的那麼多想法,他若是會讀心,此刻說不定會笑掉大牙,詔獄可不是什麼人都夠資格進的,並且逮捕這樣的賊本不是錦衣衛的職責,僅僅是陳七的一念而起罷了。
“我劫我的富濟我的貧,什麼時候輪得到你錦衣衛插手了。”侯岑見距離不斷縮進,已然滿頭大汗,問道。
“小毛賊還攀上盜亦有道,害不害臊?”
“屁,老子可是盜聖,可是入了此地的通緝令,賞金白銀一百兩啊!”見陳七稱他為毛賊,似是碰了他的逆鱗,反而還硬氣起來。
“那正好我上下還都要打點,何不送你去縣衙,追你追得口渴,也好讓我賺些酒錢。”陳七哈哈大笑,似乎錢已經到手。
侯岑冷哼一聲,“捉得到我再說吧!”
遂加速離去。
陳七突然停下腳步,踩在房樑上,看着侯岑遠去的身影。
侯岑鬆了一口氣,不屑道:“原來也是個二刀子,虛有其表罷了。”
不過這種想法並沒有堅持多久,只見陳七從腰間掏出個布袋,摸出個小東西,對着遠處的侯岑用力一彈。
那小東西在這靜謐的夜中似是一顆黑色流星劃破空氣,射向侯岑的後腦勺。
此時的侯岑正巧被後方傳來的破空聲吸引了注意,便轉臉看一眼。
“暗器!”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小東西已經來到侯岑的面前。
速度之快,根本反應不過來!
錦衣衛出手,先斬後奏皇權特許,這是世人都知道的規矩。
“噠。”
暗器直接打中眉心,一股眩暈感襲來,使得侯岑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整個人從房頂上掉落下來。
只聽他在掉落的過程中,還喃喃自語道:“蠶。。。。。。蠶豆。。。。。。”
......
陵涼州的夜,似是比京師安靜不少。
民殷國富,米爛陳倉,世人豐衣足食,皆是把酒言歡吟詩作樂。
並笑稱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帝王之都更是如此,隔上半條街便是麗春苑,文人墨客好不快活。
陵涼州雖說京師以北,不過馬車兩日路程,
但還是耕作務工為主,在這竹林里,晚風那麼一吹,靜寂無聲,便沒有多少燈紅酒綠的那種感覺。
這也就是侯岑暈了那麼久的原因吧。
似是睡著了。。。。。。
陳七將他牢牢地綁在大樹上,暈了良久,竟響起鼾聲,陳七一怒,綉春刀沒有出鞘重重刺在侯岑的胸口之上。
“咳咳。”侯岑一口氣沒喘上來,“官爺,不是,大哥,大哥,你念我初次作案,你放我一馬吧,這是我第一次真的第一次。”
“初次犯案便上了此地的通緝令?賞金百兩?那你果真稱得上盜聖。”陳七不禁失笑,把手中的綉春刀從胸口拿開搭到侯岑的肩上。
侯岑嚇得一哆嗦,立刻陪笑道:“官爺,這,您堂堂錦衣衛,那抓的都是江洋大盜、朝廷命官,抓我這樣的小毛賊,那不是太丟官爺的份兒了不是嗎,嘿嘿。”
陳七“哈”的一聲:“賞金白銀一百兩,頂的上我幾年的俸祿,這點份兒,不要也罷。”
“官爺,我這上有老下有小,至今還未婚配,家中十幾張嘴就靠我吃這口飯,官爺您就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陳七臉色有點陰沉,未婚配哪來的下有小,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拔出了自己的綉春刀。
刀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滲出慘白的光芒。
冰冷的刀放在了侯岑的脖子上。
“官爺,爺爺,爺爺,給個機會,去了衙門什麼都招。”
“衙門?誰要帶你去衙門。”陳七歪着頭,居高臨下的說道:“剛剛偷的是哪一家?偷了多少,還有,身上有多少不義之財,統統給我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