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0章 他不像你,可我仍是捨不得
年君姚從小是一個會混不吝的,他和年錦書無法無天,調皮搗蛋長大,被宛平城保護得特別好,不是人心險惡,一直到還魂鈴的出世,讓他知道人世間,竟有這麼多貪念不絕之人,為了還魂鈴,人心鬼蜮,魑魅魍魎,萬般醜態皆生,他漸漸得也懂得了責任,守護。
他要保護妹妹,守護宛平城,所以甘願在北海那麼清冷的地方修鍊,北海這地方是真的清冷,若不是有足夠的意念,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在北海居住,他是喜歡熱鬧的地方,也習慣了熱鬧的人生,一旦習慣了人世間的煙火氣就很難適應北海的萬年冰雪。
可他在北海住了十年。
這十年,固然有他心志堅定的緣故,也有一個很重要的緣故,那就是北海有薛嵐,是他的師尊,他每一次和師尊對話,相處,師尊的每一個笑容,都讓他覺得北海的冰雪並沒有那麼冷,是暖的,陽光照射的北海,美麗而獨特。
若不是凡塵未了,他曾想過和師尊一起在北海生活,哪怕和冰雪為伍,他也願意承受,可壓在肩膀上的責任和守護,讓他不得不斷了念想,他屬於宛平城的。
仙門有難,他的清靜,只有一把利刃破開,他躲不掉,這條淌血的路,他要自己走,他不能連累師尊。
師尊說過,她不入世。
在荒漠的一年多,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魔域,再也活不了,他無比思念師尊,他忍不住回憶着和師尊相處的點點滴滴,忍不住在想,師尊在北海兩千年,可有過久伴之人,她在北海這麼多年,是否有人陪伴她走過一程。
她對一切都無感,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吃飯,睡覺,也已不在修鍊,她早該辟穀,卻當自己是一個平凡之人,她從未有過情緒波動時,哪怕他是一塊朽木,學一部心法,兩個月不曾學會,她也不曾動怒,她像是冬天裏結了冰的湖,情緒和北海融為一體。
年君姚曾經探究,也困惑,她生來就如此嗎?
人之一生,從呱呱墜地開始,誰不是熱熱鬧鬧地來,誰人又會常和冰雪為伴,誰人心中又會全無愛意,她只不過是把自己的心冰封了。
不見天日罷了。
如今,看着陷在幽魂幻境裏的師尊,年君姚明白了,師尊心裏有眷戀之人,且是她無法掙脫幻境之人,執念之深,哪怕她已是散仙修為也不願意從幻境中醒來,這人是師尊心裏的光,師尊被幽魂所吞噬,也不願意醒來。
“師尊……”年君姚默然落淚,倏然而來的悲傷和酸澀蔓延在心頭,年君姚徒勞無功地跪在薛嵐身邊,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喚醒她,也不知道師尊是否願意被喚醒,打破師尊美夢后,他害怕看到師尊臉上的絕望。
“師尊……”年君姚擦了淚。
不行!
絕對不行!
他不能讓師尊陷於幻境裏,哪怕師尊絕望,痛苦,她也要把師尊叫出來,師尊的半魂,不能死於荒漠裏。
年君姚的劍魂實力暴漲,砍去了薛嵐周圍的幽魂,幽魂斬之不盡,四分五裂後會再一次席捲而來,年君姚快速地斬幽魂。
無盡的幽魂和有限的靈力碰撞,年君姚心力交瘁,精疲力盡,他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力量,斬斷了薛嵐身邊撲過來的一縷幽魂,可他已經沒有力量了。
薛嵐卻無動於衷,年君姚嘔出一口鮮血,他怒吼着喊師尊,可師尊聽不到,“薛嵐,醒一醒!薛嵐,薛嵐!!!”
他膽大包天,不顧尊卑,第一次喊了師尊的名字。
師尊叫薛嵐!
喊出這個名字時,他的熱淚無法抑制,這名字他是喊了一千年,一萬年,早就刻在骨髓里,哪怕無數次輪迴,仍記得她的名字。
“薛嵐,醒一醒,不要沉溺於過去,那是你的回憶,你會死在這裏的!”
年君姚已沒有力氣保護她,所以,年君姚抱住了薛嵐,倔強地閉上了眼睛,“師尊,如果你一直沉溺於過去,死在荒漠裏,那我陪你一起死,我們師徒也算是有始有終,君姚今生能拜師尊為師,是君姚三生修來的福分,師尊……”
他的氣息漸弱,用他寬大的胸膛環住了薛嵐,師尊溫柔而強大,卻是一個弱女子,他這麼抱在懷裏,那麼契合,又那麼的溫暖。
哪怕死,他也心甘情願了。
薛嵐的神色眉心一動,她幾乎是流着淚告別幻境中的年君姚,年君姚還在庭院裏做冰雕,給她展示着他最得意的作品,他雕刻了一座像極了薛嵐的冰雕,卻困惑地看着薛嵐落淚,步步後退。
“阿嵐,你要去哪兒?你要離開我了嗎?你為什麼哭了,阿嵐,是大哥雕得不好嗎?”
“大哥,對不起,我不能沉溺於幻境裏,轉世的大哥正在我身邊,他在哭……”薛嵐眼角一片血紅,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更眷戀幻境裏的大哥,卻又不捨得轉世后的年君姚就這麼喪命,他還很年輕,前途無量。
“大哥……再見!”薛嵐眼淚不斷地落,她已不記得自己多少年不曾落淚,哪怕年君姚去世時,她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因為她早就做好了生離死別的準備了。
眼看着一個又一個親人離她而去,已成了宿命,她不得不接受,宿命的輪迴和安排,這是當年復活的代價。
“他和你一點都不像。”薛嵐眼淚映着年君姚的笑臉,“可我仍是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