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萬事俱備東風以吹
“那故事的結局,你還未曾與我說過。”
“你說要帶我去放風箏,也要食言?”
“你說要與我一同去京都,也不曾兌現。”
“……”
“喬小姐,夜深風涼,你先休息一下,若是累壞了身子,大人在九泉之下,豈能心安?”
與辛府的歡歌載舞相較,聶府上下,卻是沉浸在濃郁的哀傷之中,府中上下,無人臉上能夠露出一絲笑容。
從大牢中將聶琰的遺體接回,喬熏衣滴水未沾,陪伴在聶琰身旁,口中嘟囔了一個時辰有餘,全是與聶琰的滴滴點點。
秦道禾在靈堂外矗立許久,實在不忍才出聲打斷,試圖勸慰喬熏衣。
“老夫人還好吧。”
喬熏衣雙眼無神,眼中似乎找不到任何焦距,也不曾回頭,低沉的聲音從口中傳出,讓秦道禾渾身一震,對於此刻的她而言,痛哭流涕恐怕都是一種奢侈。
老夫人與菊紅,三番兩次因為悲傷過度而昏迷不醒,若不是有秦道禾這等神醫在,在白髮人送黑髮人之際,說不得還會平添幾條無辜性命。
“施了幾針,已經沉沉睡下,今夜不會有事。”
“先生,可否答應熏衣幾件事情。”
靈堂極為寬大,懸樑上掛着白綾,大堂兩側是一排豎著擺放的座椅,中間擺着準備給聶琰入葬用的棺木,棺木前的桌案上,放着些許貢品。
燭火在冷風中搖曳,靈堂忽明忽暗,秦道禾看不清喬熏衣的面容,他沉吟之後,頷首道:
“喬小姐請講。”
“先生明日可否送老夫人離開禾豐州?”喬熏衣抬眼,一雙眸中血紅,希冀的看着秦道禾,試圖從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覆。
秦道禾猶豫不決,辛若言不會放過聶府上下任何一人,喬熏衣是打算自己留下來負隅頑抗,然後讓他護送老夫人平安離開?
想的太過於簡單了一些,卻也不失為是一個好的決策。
“先生有難言之隱嗎?”
“並非秦某不肯護送老夫人離開,而是秦某答應過大人,要護小姐周全。倘若我等離去,小姐的安危必定會遭受威脅。”
“若不離去,留下來豈不是一同赴死?”暴風雨前的寧靜,不知道會持續到何時,但眾人清楚,辛若言必定會趕盡殺絕,聶府上下,也會寸草不生。
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0
“有張大人在,辛若言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秦道禾從未有過如此為難的時候,實在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當初眾人追問,他口口聲聲,與聶琰有萬全之策。結果……一個轉身聶琰便被毒害在牢獄中,打臉打的猝不及防。
以至於面對眾人,秦道禾無不是覺得,臉面火辣的厲害。
“雖然,辛若言明面上不敢輕舉妄動,但難保他暗地裏圖謀不軌。”喬熏衣極其聰慧,從秦道禾的言語中,已然看出了些許端倪。
此刻的秦道禾,猶豫不決,實在有些奇怪。
而且,言語吞吞吐吐,似乎有很濃的心事。
喬熏衣不斷試探,表面不動神色,內心早就活絡開來了,“先生是否已經想好了對策。”
“秦某與張大人商討過,一致覺得,應該先找到毒害大人的真兇,否則難以心安離開。”秦道禾眉眼一閃,這是最好拖延時間的辦法。
即便眾人心照不宣,毒害聶琰的兇手,除了何不久之外,還有辛若言,甚至王二餅也脫不開干係。
但沒有確切的證據,只能聽之任之。
“如果辛若言不肯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迫不及待對我們動手,該當如何。”這便是喬熏衣最為擔憂的事情。
可她的眼界畢竟有限,加上關心則亂,並未看出辛若言眼下的處境。
為了毒害聶琰,辛若言可謂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的獨斷專行和心狠手辣,已經觸及了王二餅的底線,倘若他再一意孤行,對聶府上下趕盡殺絕,必定會讓王二餅更加反感。
到時候,沒有王二餅的支持,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除去一個聶琰,還會再來兩個,甚至三個聶琰,站在他的對立面。
當然,還有一點尤為重要,秦道禾鎮定自若,“他不敢。”
喬熏衣滿臉疑問,秦道禾耐心解釋道:
“且不說,他不敢在這風口浪尖,繼續忤逆王二餅的意思。辛戚沺如同廢人,若沒有秦某醫治,普天之下無葯可醫。”
感受到秦道禾強大的自信,喬熏衣心頭一顫,細品了秦道禾的話之後,這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道道。
王二餅才是禾豐州的主宰,他如何能夠任由辛若言失控了一般,在他眼皮底下胡作非為?
這一次謀害的是聶琰,那下一次呢?
何人敢保證,不會有一天,辛若言與王二餅一言不合,也對他有謀逆之心?
親手養的狗,反口想要咬主人,不管暫時有沒有這種跡象,王二餅也要將這種不確定,扼殺在搖籃中。
否則,夜不能寐。
從王二餅臨走前,面色陰沉讓辛若言去見他,秦道禾便已經看穿一切。
當年,秦道禾試圖遠離陰謀詭計,卻不代表他蠢笨無知,否則如何在京都這等地方生存?
只是錯信了人,才會落得這般下場。
喬熏衣心中的疑慮盡去,轉而看向聶琰無動於衷的面容,蒼白如紙的俊秀五官上,如同有一層陰霾覆蓋著,內心的酸澀,再一次無情的涌動起來。
秦道禾嘆了一聲,不知如何是好,靈堂外突然傳來動靜,慕寒的身影從黑暗中漸漸清晰,臉上的戾氣,隨着與秦道禾靠近,慢慢消散。
秦道禾眼角一跳,目光從慕寒風塵僕僕的身上掃過,怒喝道:“你出府去了?”
慕寒一怔,頷首默然不語。
“出去作甚?”
“我在望春樓,打斷了辛一的四肢,還將他丟在辛府門口。”秦道禾猶如寒冰一般冷漠的目光,讓慕寒心跳如雷,卻不曾有一分隱瞞。
喬熏衣也在剎那間回神,面色瞬間陰沉下來。
秦道禾已經厲聲喝道:“其餘人,你要打要殺也就罷了,此時此刻,辛府的人,你卻還敢動手?你可知道,辛若言此刻正愁沒有借口對聶府上下發難,你……”
轟……
慕寒面色巨變,腦袋瞬間一片空白,難以置信的看着秦道禾。
他只是一時衝動,一心為聶琰復仇,“我……師傅,對不起,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這便去辛府請罪。”
“滾回來。”慕寒從未見秦道禾如此動怒,便已經知道,他闖下的彌天大禍,或許真的會給聶府上下,帶來滅頂之災。
他猶豫不決,若獨自去辛府請罪,必定是九死一生。
若不去,辛若言尋得借口,對聶府上下報復,以秦道禾與喬熏衣的性格,斷然不會將慕寒送出,平息辛若言的怒火。
該死……他不經腦子的決定,卻可能成為一條導火線?
“你還嫌不夠亂嗎?”秦道禾冷哼一聲,“今夜,你跪在這裏,守護大人。沒有我的允許,一刻不得離開。”
秦道禾臉上怒意凜然,慕寒寧折不彎的雙膝,在聶琰身前跪下。
“先生……”從頭至尾,喬熏衣都不曾參與,她心中慕寒的憤怒,也知道秦道禾眼下的急切。
“喬小姐,先與我一同去尋師爺,商議對策吧?”
秦道禾走出靈堂,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心中擁堵的一口悶氣,終於脫口而出,心道,萬事俱備,東風也已經送出。
明日……你可敢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