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董事局
等到黃建良帶着他的助理,十萬火急地從建設工地趕到現場時,整個病房已經被醫生重重包圍。本院的、外院的,甚至就連省上的磚家和叫獸也在場。
別誤會,之所以這樣,並不是因為孫家的財力又或者是影響力,而是孫筱悠本人。
前一天才被判定為終生不可能清醒的病人,今天就醒了,可以想像這將在醫學界引起怎麼樣的轟動。
哪個腦神經科的醫師,不渴望親眼瞧一瞧這位奇迹般的病人,親自診一診這位病人。
當然,就孫家立場而言,有那麼多位專家共同會診,孫筱悠本人也能更安全一點。
難道不是嗎?
病房內,專家和教授們正在竊竊私語,圍在他們身邊的小護士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從孫筱悠身上拆除醫療器械。
之前的儀器是用來續命,現在這些則是用來確認她的病情是否真的穩定,能否夠離開醫院回復正常生活。
黃建良就那樣耐心地等待在外面,就像一名合格的病人家屬。
當然,對於有病在身,急着求醫的患者,天大地大都不如醫生最大。
終於,所有的一切全都結束,因為大會診而聚集在一起的主任醫師們一個個地離去。
作為自己醫院主心骨的他們,不可能長時間離開自己的醫院,自己的病人。
現在,整個病房只有孫筱悠的直接責任醫師和主管護士。
嚓嚓地翻動着病例,這位德高望重的主任醫師笑着道:“這可真是奇迹啊,黃先生。雖然按照常規程序我要首先恭喜您,但卻又不得不多嘴說一句,假如不是孫小姐前一天的腦部影片,保留了我對病情診斷的權威性,我差不多認為自己可以告老還鄉了呢。感謝科學,CT以及磁共振技術,是它們保住了我的晚節。不管怎麼說,恭喜你了,黃先生。”
黃建良的神情頗為激動,一把抓住醫師的雙手道:“這麼說醫師,我的太太她……不,我的未婚妻,筱悠她現在已經完全康復了,對吧。”不等醫師回復,徑直轉身面對孫筱悠。
他的神情是那樣激動,甚至可以說是迫不及待。
但迎接他的只有冷淡、木然以及完全不加掩飾的生疏感,這感覺就像是完全不認識的兩個陌生人第一次見面時,所表現出來的感覺。雖然從頭到尾,羅瓊一句話都沒有說,但黃建良的自覺就是這樣告訴他的。他的未婚妻孫筱悠,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女人。
因為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感覺,黃建良一個扭頭直接面對醫師:“醫生,我的太太……我的未婚妻她到底怎麼了。她好像不是認識我了。”
推了推眼鏡,略有些遺憾地道:“實在抱歉黃先生,根據我們的觀察,孫小姐她……好像失去記憶了。她好像完全不記得有關自己的一切,甚至就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老實說,從那麼高的樓層上跳下,儘管下面墊了一個人,但能夠醒來已經是萬幸中的萬幸。”
因為影視作品的大肆炒作,說句實在話,這年頭的人對於喪失記憶這個名詞是在不陌生。但當這件事切實到某個人的實際生活中之後,幾乎是每個人,都會做出類似“怎麼搞的,這樣的事怎麼會落到自己頭上”之類的舉動。比如現在的黃建良,很明顯的,他不相信醫生。
再次轉頭面對病床上的孫筱悠,“筱悠,我,是我,黃建良。我是你的丈夫,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回應他的依舊是冰冷的漠然,甚至因為還不熟悉這身體的名字,羅瓊的反應比起往常又慢了好幾個節拍。總而言之,她的反應讓黃建良一時之間有了一種錯覺。
自己正在呼喚的並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不小心認錯的某個路人。
當然,這樣的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黃建良在看羅瓊,當然她也在看他,雖然在此之前她已經見過他一次,並且為他感到驚艷,但怎麼說呢。她一時間還接受不了這個從天而降的未婚夫。
閉上眼睛,腦海里出現使者的警告:“四十九天原則之一,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的一切行動,要建立在對這個女人原本生活的保護之上。也就是說,你必須真正融入到孫筱悠的生活之中,不能讓任何人看出,那身體已經易主。”
再次睜開眼睛之後,她用看電視的心態看這眼前的黃建良。
這男人,黃建良,她在幾個小時之間才剛剛見過,那時的他西裝革履高大上的樣子。
幾個小時之後,再次見到時,這男人已經換了另一套着裝。現在的他身穿略有些發皺的工作服,而且還是那種工地工作服。好吧,進入施工現場是應該換工作服,安全第一是任何人都必須遵守的原則。而且西裝革履地跑到爛泥里去踩,那不是正常人幹得出來的活。但,也不知道怎麼的,羅瓊覺得這個樣子的黃建良,比之前的高大上更容易讓他接受。
也許對於她這個階級的人而言,和跌落凡塵的男神相處,比較沒有壓力吧。
羅瓊的眼神看得黃建良內心發虛,不止一次地想要逃避。真是在是太可怕了,曾經親密無間的人,用這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這雙幾乎沒有任何情感眼睛,歡喜、愉悅、憤怒、憎恨什麼的,全都沒有,就像一塊木頭,這可真是叫人無法忍受。
一把拉住身邊的張艾並將她推到前面,“筱悠,記不起我,沒有關係。這個人呢,這個人你是否記得。張艾,她叫張艾,和你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中學和大學一直都一個學校的張艾。你,記得張艾嗎?記得你和我說過,在小的時候你和她同床共枕了好幾年。”
雖然神情上略微有些勉強和不情願,但依舊全力配合自己的上司,張艾拍着胸口道。“我,是我,張艾,記得我嗎。小時候我們總在一張床上玩枕頭大戰,直到阿姨進來懲罰我們為止。”
她的表情,略有些急躁。
但張艾內心深處其實最想說的卻是,在幼兒園的時候,每次您尿了床都會趁我還在熟睡,悄悄地把我推過去,然後,所以人都會認為是我尿了床,而不是千金大小姐的您。每一次您做了錯事,都是我為您承擔過錯,接受懲罰。
羅瓊繼續用看電視的眼神看着她,目光從上到下,和黃建良一樣,這女人身上的漂亮時裝也被換成了工地工作服。只是,腳上依舊瞪着高跟鞋的她,顯得略有些滑稽。
除此之外,羅瓊從這兩人的腳上都找到了泥土的痕迹,尤其是腳踩高跟鞋的張艾。
她腳上的泥更多。
即便是去滿是爛泥的工地也穿着高跟鞋?也對,對於某些極度講究的女人,高跟鞋幾乎就是她靈魂的所有,絕對不能拋棄的所有。毫不誇張地說,直到生命的盡頭,她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高跟鞋,因為那是她們作為女人的尊嚴體現。
好吧,羅瓊本人是個極度不講究生活細節的人,即便是穿着睡衣,頂着雞窩頭上街也會毫無壓力。所以張艾對高跟鞋的情結她根本無法理解。但她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類人,他們對生活細節的講究,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對於象他們這樣人而言,形象是到死都不肯放棄的矜持。比如那句經典的不要打臉。
得多麼緊急的事,才能叫這種人如此不休邊幅地跑到外人面前亮相。
得多麼擔心孫筱悠,他們兩人才能踩着那一腳爛泥,甚至就連工地工作服都沒有換下,就那麼直挺挺地衝到醫院來。要怎麼樣的至交,才能如此自毀形象。
一時之間,羅瓊對自己這肉身,孫筱悠簡直是充滿了羨慕妒忌和恨意。
身邊有如此關心自己的兩個人,沒事玩什麼跳樓自殺,不說定大家族的貴女,就是喜歡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來吸引別人眼球……對了,還能藉此搶到報紙頭條,雜誌封面。
羅瓊拉了拉被子,將自己捂得結結實實,她儘可能地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
貴圈多怪事,不是小市民的她可以理解的。
一旁的周女士為兩人找來了病房拖鞋,總算結束了他們的尷尬。
愛嘮叨,好像是上年紀女士的通病,周女士喋喋不休地抱怨:“黃先生,您怎麼能這樣,對老天爺提出如此之多的要求。畢竟他將孫小姐送回來了,將她這個人完完整整地送了回來,只不過是取走了她身上最微不足道的那麼一點點東西。孫小姐只不過是失去了記憶而已。要知道那個被她打中的路人,那可憐的孩子整個頸椎都斷掉了,即便現在沒有馬上死亡,以後甚至連五官都不能完整控制。你怎麼能對老天爺提出更多的要求?”
提到那個可憐的,一出場就被炮灰掉的配角式人物,一時之間整個病房尷尬到不能再尷尬,黃建良輕輕地咳着嗽,張艾佯裝整理頭髮。而真正的受害者羅瓊,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再一次出現在自己床邊的使者,那名全身被黑色包裹的男子。
嘶地一聲,抽了一口冷氣。
進一步將被子拉嚴實,她不敢看對方的眼睛,那雙只一眼就能攪亂她整個心神的眼睛。
羅瓊當然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出現。是為了提醒她主意自己目前的身份。孫筱悠,沒錯,從今後她是這個人,而且甚至就連在想像和夢話中,也只能是這個名。
孫筱悠,再一次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她要在意識深層改變自己的想法。
孫筱悠……
就在這時,門外風風火火地衝進一個中年男子:“大事不好了,黃先生……”在看見病床之上的孫筱悠之後,立刻補充上了她的名字。只那麼一瞬間,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咚的一聲,放下一塊巨石。“董事們,已經到達醫院大廳。他們,正向著這間病房趕來……”
聽到這句話,在此之前一直波瀾不驚的羅瓊眼神猛地一抖。
不是吧,這才剛剛上身呢,就來這麼一出。
導演,劇情推進是不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