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七章鍋從天降
“微臣以為岑懋縱火一案,關乎皇家威儀,理應嚴加懲處。”
房遺愛手持白玉笏板,拱手繼續道:“想五鳳樓乃是皇家酒樓,若是因大火付之一炬,豈不有損天威天儀?”
此言一出,眾臣工紛紛掃向房遺愛,萬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般避重就輕的話兒。
“房駙馬這是?”
“他與長孫家素有仇恨,為何今日不落井...”
“事出反常必有妖,怕是令藏玄妙。”
眾人私下紛紛議論,唯有房玄齡、杜如晦、魏徵、長孫無忌四人面如止水,當然也包括端坐在九龍口上的李承乾。
李承乾端坐在黃花梨木太師椅上,由上而下審視房遺愛,心中道:“御妹夫怕是得到了母后的提點,此事委屈他了。”
房玄齡站在文班首位之上,雙眸虛閉養神,心中已然猜到了房遺愛這般異樣的原因,“莫不是有人威脅愛兒,此人會是誰?太子殿下?還是皇後娘娘?”
“遺愛今天這是怎麼了?”杜如晦輕撫長髯,心中暗想,“遺愛雖然允文允武,但生性溫煦善良,此番舉動怕是有人相要挾。”
長孫無忌微微睥睨,掃向房遺愛,心中也是七上八下,“這小畜生今日為何突然轉性了?避過岑懋與老夫的關係,單單隻談五鳳樓的地位,莫非有人提點於他?”
眾人各懷心思猜想不止時,九龍口上的李承乾清了清嗓子,道:“房愛卿所言不差,五鳳樓乃是皇家酒樓,岑懋放火分明就是蔑視小王!”
李承乾將岑懋的罪過盡量往大里抬,又將此事攬在自己身上,以此來堵住鄒應龍、馬周、楊波等人悠悠之口。
“太子殿下洞幽燭遠,岑懋此舉罪在不赦,還望太子嚴加懲處。”房遺愛面若凈水,手持白玉笏板一字一句的說。
李承乾微微點頭,又問:“但不知如何審法?是交予有司衙門,還是刑部大堂?亦或察院?”
房遺愛微微躬身,說:“犯官岑懋乃是察院四品御史,察院審理未免有些瓜田李下。刑部堂雖然是微臣帶領衙役捉拿岑懋,但此事關乎皇家威儀萬不可馬虎,還是交予有司衙門審理才是。”
“如此甚好...”李承乾話說一半,鄒應龍再次犯了毛病,揚手道:“太子不可!”
“有司衙門是哪個衙門?巡城兵馬司?長安府?還是御史台?”鄒應龍言語亢奮,一時忘神竟將御史台也說了出來。
“豈有此理!”李芳眉頭微皺,眼瞅着這顆燙手的山芋就要被房遺愛丟出去,沒成想半路殺出一個鄒應龍。
“鄒御史!御史台是甚等地方?焉能審案?”李芳負氣道。
“額...”鄒應龍意識到失言,連忙改口道:“下官一時失言,還望見諒。有司衙門若是指得巡城兵馬司或長安府衙,怕是難辦了!”
見鄒應龍一昧剛直,房遺愛微微皺眉,開口問道:“敢問鄒御史,為何難辦?”
“巡城兵馬司怎能審問四品御史?況且抓人乃是駙馬,審問也是在刑部,如今突然轉移豈不是要遭?”
說著,鄒應龍撩袍跪地,捧着槐木笏板道:“還望太子明斷,此案應由房駙馬審理!”
見鄒應龍一個勁兒的往上推房遺愛,李承乾眸中閃過一抹不悅,起身含笑道:“鄒御史,敢問哪個是房駙馬?”
“嗯?房俊房駙馬啊。”鄒應龍面帶困惑,跪地喃喃道。
“大膽!”李承乾聞言臉色大變,頓足道:“堂堂東宮之內,崇教殿朝會之上,哪裏來的什麼駙馬?”
訓斥過鄒應龍,李承乾看向房遺愛,問道:“房侍郎,此事交於有司衙門可行?”
“李尚書、毛侍郎,二位愛卿也是刑部主事的大員,怎地不言語?各抒己見。”李承乾言語間又將李芳和毛朋跟房遺愛綁在了一起,為的便是讓二人堵住御史台言官悠悠之口,以免房遺愛腹背受敵,交惡太多官員。
“微臣認為,房侍郎所言極為有理。”
“微臣附議。”
李芳和毛朋見狀哭笑不得,只得表示支持房遺愛,二人這一開口,刑部三位大員算是表明了立場,眼下御史台縱然諸多不願,也不敢去“老虎”嘴裏搶肉吃,畢竟刑部才是大唐第一主管司法刑訊之地,就連察院都得靠邊站。
“有司衙門...長安府衙。”李承乾聞言微微點頭,轉眼看向文班臣中,問道:“長安府尹何在?”
“臣。”長安府尹哆哆嗦嗦的走出朝班,撩袍跪在房遺愛身後,捧着一桿牙笏道:“微臣長安府尹,叩見太子。”
李承乾見長安府尹神色怯弱,不由輕笑一聲,隨即問道:“卿家為何如此緊張?”
“臣...臣...臣不緊張。”長安府尹跪地答話,說話時不下三次擦拭額頭汗水,顯然是心口不一。
“卿家官居幾品?”李承乾重新做回九龍口上,眼望跪地不起的鄒應龍,恨不能賞他二十廷杖以儆效尤。
長安府尹掃了關隴一派幾眼,支吾說道:“臣官居從四品。”
“從四品?如此可能審得岑懋?”李承乾掃了房遺愛一眼,二人眼神交流,隨即生出了一絲“郎舅默契”。
不等長安府尹開口,房遺愛搶先道:“按照我朝律法,同品官員雖能審案,但無法畫供定案。況且岑懋乃是微臣親自抓捕,長安府尹審理怕是有許多窠臼桎梏。”
“房侍郎所言極是,下官懇請太子另選賢能。”長安府尹聞言如蒙大赦,連連拱手附議。
李承乾故作為難道:“有司衙門巡城兵馬司不行,長安府衙又是不可。房愛卿如何看?”
見李承乾將由頭甩給自己,房遺愛心有成竹,拱手微微一笑,道:“此事應當選一個德高望重之人,親自主審才是。”
“德高望重?”李承乾聞言目光微轉,朗聲道:“朝堂之中,房丞相、杜丞相、長孫丞相、魏太師、河間郡王俱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不知房侍郎要舉薦哪一位?”
李承乾明面上看是在幫房遺愛列舉人選,實則是在提醒他,以上這幾位全都不能用,當然還有幾個人選沒能明言,譬如馬周、楊波、李芳等人,這些人不是對長孫無忌恨之入骨,便是懼怕關隴門閥的報復,兩相折中能用之人朝野之中寥寥無幾,畢竟不是誰都擅長“和稀泥”的。
當然,除申念行以外。
李承乾此言一出,朝堂中一些肱股之臣便摸透了太子爺的想法,一個個不約而同的看向禮部尚書,眸中全都掛着一抹同情。
“今日出門也曾看過黃曆,為何...為何...這都是命運使然吶!”申念行嘀嘀咕咕,看向房遺愛,眸中閃過了一抹欣慰或者說是埋怨。
果然不出這些股肱之臣所料,房遺愛一開口,話鋒便徑直戳到了申念行頭上。
“我朝之中德高望重之人不在少數,其中九卿三公俱都忠心為國,臣保舉禮部尚書申念行主審此案。”
聞言,李承乾心中暗自發笑,心想,“申老愛卿,你可真是小王的九轉金丹吶!時至今日方才明白,父王為何將你調任禮部大堂,只是這夾縫求生、左右調和,真真難為你了!”
“好,如此申尚書聽旨。”李承乾喚來小黃門,朗聲道:“特命禮部尚書申念行主審岑懋五鳳樓縱火一案,欽賜玉帶三掛,抬輿一乘,以示嘉獎。”
“玉帶...上回那三掛還不曾用過一條,現在又要賞賜玉帶,下輩子老夫註定要去集上賣履售帶了!”
心中雖然不願,但申念行還是出列拱手道:“老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