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受傷
小巷子走到盡頭,右拐后便是一處單獨的院落。
【就是這兒。】
林檎隱匿符打在身上,輕身翻上屋頂。
院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裏屋。
裏屋窗戶上,燭光倒映着兩個人的影子。
“老頭子,這葯灌下去都一天,也見他退燒啊,要不我們還是把他送上山吧?”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明天吧,要是明天還沒醒,咱們找里正送一下。”回答她的是一個老頭子的聲音。
“哎,多俊的小夥子,怎麼傷成這樣。”老婦人感嘆一句。
兩人又窸窸窣窣低聲聊了會兒后,便吹了燈回屋子休息去了。
林檎見那一對老夫婦離開那間裏屋了,便翻下圍牆。
即便韶華說魔息微弱,林檎也不敢鬆懈。她從神機囊里翻出幾道符籙,甩在了屋子外面,隨後才躡手躡腳的摸向那間屋子。
輕輕推開門,屋內漆黑一片,月光順着門縫照進屋內,不遠處的床上橫躺着一個人,發如霜雪,眉心一點朱紅,上半身赤裸着纏滿了紗布。
林檎悄悄滑了進去。
【嚯,真是他。】
“你那麼確定?”林檎握了握逐水。
【他眉心的硃砂印是飛雲的鎖心印,當年飛雲親手打上去的,不死不消。】
“那好。”林檎點頭。
【嗯?】韶華疑惑
只見林檎反持逐水,踩着菩提枝瞬息之間便到了床邊,接着她眼睛都沒眨一下,比着夔然的胸口便狠狠的插了下去。
一劍怕捅不死。
林檎幾乎是同時間又召出韶華,再補上一劍。
片刻之後,一道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小丫頭真是心狠手辣。”
察覺隱匿符被看穿,林檎猛地回頭。
方才離開的老婦人此時直直地站在門口,雙目緊閉。她身後掛着個半透明的靈體,赫然便是夔然的模樣,只是額間已經沒了那枚鎖心印。
林檎面色不改,撕了隱匿符后,將兩把劍從夔然身體裏拔了出來,爾後展臂挽了個劍花后,劍尖朝向他。
“收劍,否則這老太太是必死無疑。”他的手掐在老婦人的脖子處。
“你想要我做什麼。”林檎看着他。
“你送我出歸元鎮,我便繞她一命。”夔然收緊手指,老婦人的皮肉被掐的微微泛白。
“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在乎一個陌生人的性命?”林檎挑眉反問。
“哦?正道中人能坐視不管老人在自己面前被殺?”夔然看着林檎,突然笑了。
“你大可以試試。”林檎也笑了,她收了劍,乾脆坐了一邊椅子上。
“小丫頭心眼真多。”夔然手指微動,隨後手臂一揚便將老婦人丟了出去。
林檎收劍縱身一撲,接過她后就地一滾。
“你如今怕是連殺人的力氣也沒有,所以你沒有本錢同我談判。”林檎將老婦人靠牆安置好,冷笑道。
“哦?”夔然撐着下巴,俯視她。
“以你修為,縱然靈體重傷離體,也不至於需要挾持一個凡人來要挾我一個區區元嬰期修士。”林檎起身朝他走過來。
夔然極為煩躁的“嘖”了一聲。
“起。”林檎見他並不否認,雙劍一收,雙手順勢一抬。
屋外早就佈下的符籙爆發出金光,形成了一個囚籠,將整個房間蓋住。隨後林檎腳下開出一朵巨大的並蒂蓮,花蕊里各托着一個陰陽魚符。
“天華璇璣陣。”夔然略有詫異,“你是景長春的弟子。”
“你認識我師父。”林檎面色表情的收緊手指,並蒂蓮持續開放,金光便猛地收縮將他困在原地。
“青出於藍啊。”夔然似乎是感慨了一下,對於自己被困住沒有任何掙扎。
“你是誰。”林檎走過去,拔了逐水擱在他的脖子旁邊。
逐水劍鋒貼着靈體閃爍着點點光芒,方才這一收一拔,她已經在劍傷布了聚靈符。
“嗯?為何這麼說?”夔然來了興趣,彷彿看不見林檎的劍就在咫尺。
“我師父只在一個場合下使用過天華璇璣陣,而那個場合夔然必不可能在場。”林檎的劍進了一分,有聚靈符在,劍鋒很輕鬆的就劃開了他的靈體。
靈體是看不見臉色的,但林檎總覺得他臉色白了一些。
“所以我最討厭聰明的小孩子。”夔然無奈道。
“你既然認識這陣,想必也清楚我有的是時間耗着。”林檎半眯着眼看他,天華璇璣陣不需要動用靈力,陣成之後,只要佈陣者不撤併蒂蓮,那麼它將一直為陣法供給靈力。
這陣法所需的那幾道符籙需要養在身邊至少五年,期間持續吸納持有者的靈氣,最後才能成陣。
九天朝會是各大宗門每五年一次的交流大會,各宗門之間會互通一些基礎陣法符籙等等,師父當年因為宗主有事抽不開身,代為參加過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師父展示了一次天華璇璣陣,但當時在場的諸位宗主都覺得這個陣法並不適合教學。
試問,誰會為了這麼一個簡單的困陣浪費心力呢?師父便只能就此擱置。
等到他從九天朝會回來后,林檎便聽說了這事,為了不讓師父難過,她便央着師父學會了它。
“你很謹慎。”被捆綁得動彈不得也不妨礙他就勢靠着,絲毫沒有焦慮,“即便我只放出了一絲魔息。”
見林檎面無表情,他便話鋒一轉:“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
林檎挑眉,並不回答。
“好吧,你還真是油鹽不進。”他嘆了一口氣。
“我是方承彥。”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林檎差點一個趔趄抹了他脖子。
“誒誒誒,注意點。”他拱動了一下,離劍鋒遠了一點點。
林檎對於他的身份早有猜測,但萬萬沒想到這個答案如此驚悚。
“我要如何信你。”她不敢輕信,手裏的劍仍然沒有放下。
“你師父死在無妄海上,還是我去撈回來的。”他想了半天,說道。
林檎臉色一白。
“小孩子就應該天真一點,怎麼防備心這麼重。”他看林檎仍不收劍,癟了癟嘴。
“我師父死在無妄海上,被青山大宗的老祖宗帶回仰山這件事,太多人知道了。”林檎毫不動容。
“祁鎮一案也是因為我。”如果說剛才那句話是打了林檎一拳,那麼現在他這句話便是補了一掌。
林檎的眼裏已經蓄起了恨意。
“當年冉飛云為了避免生靈塗炭,在飛升之前奔襲千里,一人一劍殺進魔宗,將夔然元嬰捅碎后,給了他一記鎖心印,讓他靈體離不得身,便是死也會被鎖在那具屍體裏,永世不得出。”
“他的心法霸道,每百年都需要換一具身體來避開自爆而亡。所以從那天開始,他就盯上了我,苦心籌謀。”
“為何是你,他重傷加上鎖心印,若是再找上你,豈不是自尋死路。”林檎問。
“夔然出入必戴鬼面,從不讓人知道自己的容貌,你可知這是為什麼?”他拋出了一個問題。
林檎眸光一轉,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看來你猜到了。”他自嘲一笑,“他姓方,是我的胞弟。”
“當年我方家遇難,我兄弟二人流落街頭。我有幸遇到師父,被師父帶回了青山大宗,而他則下落不明。”方承彥有些悵然,一擦肩,兩人便是殊途。
“他不想死,自然便想出了用血親的肉身來破開鎖心印這樣的辦法,但我常年窩在君子林里,平時出入只用一葉代步,他根本尋不到我的蹤跡。”
“所以他派出了他的左右護法來追蹤一葉留下的靈力波動痕迹,而當我控制着一葉回青山時,被宋夷則揪到了痕迹。”他看向林檎的目光有些歉然。
無論是景長春還是他弟子李尋一,死因都與自己脫不開干係。
“他座下護法追到了祁鎮。”林檎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
“是,宋夷則追到了祁鎮,卻追丟了我,這時被他遇到的幾個道門弟子成了他泄憤的對象。”方承彥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僵硬。
長時間的束縛讓他開始有些不舒服。
林檎看出他的不適,抬手解了天華璇璣陣,並蒂蓮碎成了點點星光散去。
方承彥得了自由,低喘了一口氣。
“所以現在,是他已經成功了。”林檎蹲下身子,扶住他,掌心運轉靈力輸送到他體內。
方承彥點頭,他被奪了舍,神魂俱損,爾後又被困在這具被差點被天雷劈了個支離破碎的軀殼裏,若不是林檎恰到好處的出現,只怕他早已經被這具肉身里無處不在的魔息纏繞糾葛,無力回天。
“夔然的心法名為噬魂訣,最霸道的地方不僅是他每奪舍一人便越強,且凡是他血沾染到的地方,他都能瞬息之間抵達。所以當他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承認我心防有那麼一瞬間有鬆動,也就是那麼一瞬間行差踏錯,我沒有選擇殺他。”
“青山之中有人助他,”林檎點明關鍵。
“是,否則以宋夷則和宋青書兩人的能力,怎麼可能將他的血液送到我眼前?”方承彥闔眸,但也只是知道青山之內有人背叛,他並不清楚那個人是誰。
“我走了一步險棋,他這具肉身已經不堪大用,所以我劃了一道傷口,泄露了一絲魔息出去。”
“你不怕那個叛徒找上門?”林檎問。
“不過一死。”他勾唇一笑,頓了頓,“所幸來的是位道門弟子,且還是一位手握韶華劍的聰明弟子,天助我也。”
“所以你有什麼打算?”林檎對他稱讚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
“你替我上山偷一件法寶,助我養好傷,我才好助你復仇。”方承彥微笑。
“為什麼你覺得我不會遷怒於你?”林檎也笑了。
“那你會嗎?”方承彥反問。
“無利不起早,那是你的仇人,我要不要把他當仇人還不一定。”林檎正顏看他。
“小孩子怎麼這麼喜歡斤斤計較。”方承彥氣的後仰了一下。
林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好好好,事成之後我洞府內的寶物,任你挑選。”方承彥妥協。
“一言為定。”林檎合掌一笑。